清晨第一缕朦胧的晨曦毫无预兆地砸下来,邵禹微睁双眸,茫然地眨了眨,又阖上。他睡得很沉,导致醒来的瞬间呈现短暂的迷惘无措,不知身在何处。他回忆了片晌,复又掀开眼帘睨向身侧。南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手下娴熟地敲击着键盘。从这个角度审视过去,能看到南弋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实话实说,虽然见过几次面,但邵禹实际上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南弋的相貌。由于第一印象差劲,后续他也提不起兴趣。所以,现在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居然有点儿新鲜感。 南弋明摆着不是他喜欢的小白花类型,肤色不白,骨架健壮,眉眼也不精致。但他轮廓深邃,眉毛浓重,鼻梁高挺,是很硬朗正派的长相,看多了,还挺顺眼耐看。尤其是现在,南弋坐姿端正挺拔,心无旁骛神情专注,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温文成熟的气质。 是谁说的,认真工作的男人格外有魅力来着? 邵禹神志苏醒,身体懒懒地不想动,就这么安静地又躺了好长一段工夫,直至他余光扫到腕表上的时间…… 六点二十五分,他居然睡了五个多小时!而旁边的人等了他大半个夜晚,一声不吭。对比自己之前的刻薄计较,一股无地自容的挫败感席卷而来,邵禹想给自己一巴掌,长睡不醒得了。 “醒了?”南弋开口,目光仍旧落在电脑屏幕上,“我还有二百字结束,稍等。” 邵禹讪讪地,“不急。” “饿了没?”南弋问。 邵禹还没等撒谎,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声,不打自招。 南弋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要不要带你去吃早饭?有家豆腐脑油条不错,还有小笼包。” 邵禹放弃挣扎,蔫了吧唧,“我不吃医院食堂。” “毛病,”南弋笑叹,“不是食堂,不过也是街边小店,你要是吃不惯……” “有什么吃不惯的,”邵禹打断他,“我有那么不接地气吗?” 南弋严肃地点了点头,“有。” 邵禹气结,幼稚地反驳,“没有。” 也许是一晚上在车里睡得没有不舒服,亦或许是清早的阳光与温度令人身心舒畅,总之,封闭空间里的气氛暖融融的,令人心也不知不觉地软下去三分,说不出扫兴的重话。 “你早上几点上班?”南弋问。 “八点。”邵禹随便回答。严格来说,没有人规定他的上班时间,他只是比较自律而已。 南弋扣上电脑,“那咱们动作快点儿,你还得回家换衣服吧,别迟到了。” 邵禹把座椅调回原位,“我车上有备用的衣服。” “那去我家换?”南弋随口一说。 邵禹没有立刻回答,南弋转过头看他,“没别的意思,你介意的话,我带你去院里找个空房间也行。” 邵禹倒打一耙,“我介意什么,你想太多了吧?” 南弋纵容地笑了笑,“行,我的问题。” “快点儿,饿死了。”邵禹跳下车,多少有点儿那么欲盖弥彰的意味。他在走到后备箱拿衣服袋子的两分钟里,自我催眠,一起吃早饭是因为实在太饿了,去南弋那里换衣服是为了节省时间,即便他的公寓就在公司对面,也没有这样的安排方便。 南弋带邵禹吃的早餐摊就在他租住的小区门口,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一锅一锅的早餐蒸腾着热气,人来人往没有座位,他们干脆打包带上去吃。 从没有安保的小区大门进来,一路绕过老旧的小花园,爬上三楼,邵禹的目光克制地打量,有善意的新奇与淡淡的怀念,没有嫌弃。这样的环境他也住过两年,当时觉得丧气难熬,后来回想起来才恍然意识到,其实那好像是他将满三十年的人生里,离传统观念中“家”的概念最近的一段时光。 南弋用钥匙打开门,甫一进去,邵禹第一眼将视线投向阳台。隐约看到繁盛的花朵和红彤彤的西红柿,是他想象中的,一小片温馨田园的样子。 “先洗手吃饭吧。”南弋招呼他到餐厅,取了餐具,把打包的东西拿出来。 两个大男人,没那么些毛病。享受得了繁复优雅的西餐,也能适应风卷残云的赶时间。南弋吃饭很快很安静,他让邵禹慢点儿吃,吃完就放桌上,他先去洗澡换衣服。 邵禹捏着手里的豆浆杯,一口一口缓慢地吸着,耳膜里充斥着哗啦啦的水流声,他控制不住地有点儿走神。 南弋出来的时候,穿着家居的T恤和短裤,宽宽大大的很随意。 领口太低了,就他有胸肌吗?裤腿那么短,对自己健壮修长的腿型那么有自信?邵禹烦躁地腹诽,提着他全套的换洗衣服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进了卫生间。 “新毛巾我挂在架子上了,还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卫生间地方小,你出来换也行。”南弋隔着门交代。 邵禹本身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必须精雕细琢的偶像派,平时一丝不苟是因为身份使然身不由己。他动作很利索,洗澡加吹头发换衣服,不超过十五分钟。他估摸着,怎么也够南弋把自己收拾规整了。 谁知,他推开卫生间正对着客厅的门的这一刹那,从房间走出来的南弋正正好好在抬手脱上衣。下一秒,蓬勃的胸大肌、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深刻的人鱼线……一股脑地撞进邵禹眼底。 这,这,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居心叵测的心机男,简直狼子野心! 邵禹气急败坏,耳尖通红,他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直奔门口,“我先走了。” 刚刚听到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响,换衣服换到一半出来的南弋一头雾水。
第15章 铁树要从哪里开花? 南弋一手拎着脱下来的上衣,另一只手拔下手机,看到刘哥发来的信息和被解救的狗狗安置好的照片,直接拨了一个电话回去。真正交心的朋友,不需要太多客套,但这回他是躲不过去了,约了这周找一天晚上吃饭。刘哥负责喊共同熟悉的几个圈子里的朋友,南弋买单。 放下电话,他往门口捎了一眼,邵禹走了有几分钟了。他也没太在意,这人着急忙慌的,估计是怕迟到吧。 南弋回房间,继续把换了一半的衣服穿好。随后出来,拎着之前收拾完的剩余早饭残渣和垃圾下了楼。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本以为有时间处理一会儿工作,谁知道路过护士站一瞥,不当值早班的吴乐乐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早。”南弋跟他打了个招呼。 “啊?南哥,”吴乐乐怔了怔,改口道,“主任,早。” “吃早饭了吗?”南弋问。 “吃……吃了。”吴乐乐的回答有点儿心虚且敷衍,南弋没有拆穿。“现在来我办公室,还是等一会儿?” 吴乐乐慢吞吞的站起来,抱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托生的念头,“现在吧。” 他随着南弋走到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南弋开门,吴乐乐跟了进来。 南弋放下电脑包,去饮水机那取了杯子给他接了一杯水,又从抽屉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过去。他短暂出门了一会儿,大约二十分钟,回来之后,吴乐乐手里的水喝了,巧克力也吃了。 南弋低声清了清嗓子,对于身份的转换,他也有点儿不适应。在无国界医生内部,他是医疗队的负责人,但他基本只负责很专业的临床处置部分,人员协调管理和后勤保障有其他同事配合。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难免会有出现差错的概率,但相似的问题,处理方式和流程却有着诸多差异。在这里,除了事故本身的追责和善后之外,多了对上对下的统筹兼顾。 但他想,无论在哪里,在坚持实事求的原则底线基础上,尽量将心比心,总不会错。 “南哥,”吴乐乐抬头,在南弋开口之前,主动道:“关于配药的错误,完全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医生下单和药房取药环节都没有差错,是我在经手的时候弄混了,幸亏小周复查的流程严谨,要不就出大麻烦了。我的责任我认,不关其他人的事。” 南弋一时没有表态,他理解吴乐乐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意图。事实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刚刚大体了解了一下。但凡事都有余地,想要推卸抵赖,也不是没有由头。病房的规章制度往往滴水不漏,按正规条例,所有操作都是需要两个护士互相监督确认的,避免一个人发生错漏。但实际执行起来,哪哪都缺人,医护工作压力大流程繁复,往往比较简单的步骤,也就默认由一个人完成就行。 “还挺敢作敢当的。”南弋语气严肃,“不过,你说不关其他人的事就不关了?跟你一起当班的搭档有没有责任?护士长、值班主任负不负领导责任?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你大包大揽也没有用。” 吴乐乐咬着嘴唇,死撑着不要没出息地哭出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我现在怎么办,怎么弥补?” “弥补什么?”南弋反问他,“已经既成事实的事,能够弥补吗?” 吴乐乐双拳攥紧,激动地身体有些打颤,“我,我……”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和表面上的嘻嘻哈哈不一样,凡是真正跟他共事过的人都知道,吴乐乐家庭条件好,也恋爱脑,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在工作上尽职尽责从不偷懒。同一批进院实习的护士,留下来的不足三分之一,他是凭本事竞争到国际部岗位的,三年了,第一次出错,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接受不了。 “好了,”南弋目测不用他再施压,也已经达到了引以为戒警钟长鸣的目的。“我说的没法弥补不是为难你的意思,毕竟没有真的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该罚你的少不了,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至于其他岗位上的同事和领导,该谁的责任谁领,这是规章制度,不用你操心。” 吴乐乐再次抬头,眼仁颤了颤,“南哥,院里会怎么处理我?” 南弋缓了缓神色,“现在知道怕了?昨天不是打算辞职吗?” 这事可大可小,落在不同部门不同领导手里,怎么处理的尺度也存在着可以商量的空间。国际部的徐主任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程度仅次于任赫飞,南弋私下揣度,这事拖一拖,等到两位大神回来再下定论,应该会宽宥一些。而昨天循规蹈矩上报院办的林副主任和院办的领导,乃至副院长,既然把他叫去将人领回来,多少也有一点明哲保身不愿意得罪人的意图。 吴乐乐委屈地反驳,“我不辞职,我失个恋就魂不守舍地出错,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现在要是辞职或者被辞退,不更让人瞧不起?” 南弋伸手越过桌子,揉了揉他的脑袋,“看来这一晚上没白过,想得挺清楚。一会儿跟我去院办走一趟,人家问什么好好照实回答。剩下的我替你争取,停职调查几天肯定免不了,辞退我觉得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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