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生意人就是这样,不如他的他鄙薄,比他强的他谄媚。曲驳家里是文艺世家,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人,觉得有铜臭气,因此第一眼居然没认出裘桓来。 只是认出来了曲驳也没想多寒暄,只是点了点头,问孟临殊:“你们认识?” 孟临殊沉默了一下:“这是我……哥哥。” 曲驳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个男主演,身世还挺复杂的,看裘桓和孟临殊形容似乎很亲密,便说:“今天我们剧组聚餐,既然你哥哥来了,不如一起吧。” 孟临殊说:“不必了……” 裘桓和他同时开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临殊皱起眉来,觉得裘桓不怀好意,可曲驳已经按下电梯,开始和他讨论剧本里面的东西,旁边裘桓也一副只是顺路来蹭饭的样子,倒弄得孟临殊不好说些什么。 三人一起进了包厢,本来还热火朝天的包厢里面,立刻安静下来,全都看着他们。 裘桓一向把别人都当做空气,孟临殊更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只有曲驳奇怪道:“都在等我们啊?早知道让你们先开吃了。” 大家这才客气道:“没事没事,都不饿呢。” 另有机灵的已经让出位置来,让裘桓和孟临殊坐在一起。 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刚刚孟临殊来的时候还眉目含笑,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就差了不少,难道是曲导说了什么吗? 等上了饭菜,酒过三巡,就有人试探:“曲导,咱们的电影,能按原计划开机吗?” 曲驳奇怪道:“能啊。” 旁边裘桓忽然笑道:“我们临殊就要多麻烦曲导了。曲导,我敬你一杯。” 他手指修长苍白,小小的酒杯悬在指尖,倒像是什么精美的玩物。曲驳并不喜欢国内的酒桌文化,刚要拒绝,裘桓已经抬手,自己先把一杯喝了,又一仰杯底,似笑非笑问曲驳:“曲导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曲驳不好驳他的面子,便也跟着喝了。门外侍应生忽然推着一只恒温酒柜进来,打开来里面全是好酒,大家不明就里,侍应生解释说:“这都是裘总存在我们这里的酒,特意让我们拿过来款待诸位。” 有懂行的早就看到,这里存着的酒,没有一支低于五位数,其中几支限定款,现在市面上流通价格更是超过六位数。 这样的酒拿来随便给他们喝,不得不说,裘桓出手果然阔绰。侍应生已经开了酒替大家斟上,大家欢呼说:“多谢裘总。” 裘桓只懒洋洋道:“喝了我的酒,进了组,记得帮我照顾我们临殊。” “一定一定。” “以后孟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裘总你放心吧。” 裘桓又说:“大家来敬曲导一杯。” 这要求不奇怪,毕竟剧组里,导演才是最大的,气氛正好,有的人涌过去挑酒,有的簇拥在曲驳身边,借着敬酒的名义讨好曲驳,曲驳被大家劝酒,盛情难却,只好挨着一轮喝下去。 裘桓在一旁冷眼看着,等这一轮敬酒快要结束,看了一直守在一边的酒店经理一眼,经理立刻出门,推了一座香槟塔进来,后面跟着的服务生,也各自拿了一瓶香槟。 这架势一般只在庆功宴上有,大家都没想到简单的聚餐居然还有这个环节,娱乐圈混的人,各个都是人尖子,不用裘桓发话,就接了香槟晃了起来。 香槟沸腾着撞开软木塞,明黄的酒液飞溅,包厢中笑声叫声,一时沸反盈天,热闹至极。 孟临殊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轻轻起身出了门透气,过了一会儿,看到包厢的门打开,曲驳摇摇晃晃地出来,一头冲进了洗手间里。 孟临殊有些担心地跟过去,听到隔间里曲驳呕吐的声音,他在外面敲了敲门:“曲导,没事吧?” 里面的呕吐声一顿,曲驳含糊地说:“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多。” 孟临殊守了半天,曲驳总算出来,看他还在有些意外:“怎么没回去?我真没事。” 可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原本整齐端正的衣襟乱了,金丝边的眼镜摘下来挂在胸口的袋中,长长的镜链歪歪扭扭地垂下来,同衣扣缠绕在一起。 孟临殊没说话,只递过去一张纸巾,曲驳接过来道了谢,擦了擦嘴角,又去镜前洗了手。 他有洁癖,洗得格外仔细,洗手液打了三遍,这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水龙头。 抬头看到镜子里,孟临殊正在看他,曲驳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强迫症,我的心理医生让我多考虑一下大自然,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洗那么多遍手,对淡水的浪费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想到真的克制住了我的洁癖,我现在顶多洗三次就行。” 其实以他的身价,别说洗三次,就算为自己修建一个专属的度假水庄园也无可厚非,可他居然能为了不浪费资源,克制住自己洁癖的本性。 半晌,孟临殊才说:“曲导,今晚很抱歉。” 曲驳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闻言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跟我道歉?今晚我很高兴,小孟,你不知道,为了这个本子,我筹备了多少时间,可惜一直没合适的人选来演。 “我那时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和这个角色简直天造地设,可我又放心不下,生怕你太年轻,演技撑不起来,可刚刚试镜,你不但撑起来了,更是给了我新的灵感,一想到能拍好这部电影,我简直激动得睡不着觉!” 孟临殊在这个圈子里遇到的很多人,一心只想争名逐利,如曲驳这样,哪怕功成名就,仍对电影怀揣赤子之心的却屈指可数。 虽然曲驳领口被酒污了,银灰色的长发也垂落几缕,可他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光彩,甚至比之前一尘不染的模样更要熠熠生辉。 孟临殊凝视他,如同凝视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曲驳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那群人疯起来真是胡来,还好他们没来灌你酒。” 孟临殊说:“曲导,您也少喝一点吧。” “难得大家开心,等开拍了,想这么高兴也就难了。”曲驳开玩笑道,“趁着现在和大家搞好关系,真开拍了我就算凶一点,他们也只能忍了。” 孟临殊轻轻笑了,送曲驳回包厢之后,自己却没有进去。 酒店大门处,车已经开了过来,没等孟临殊上前,车门就开了。 车里,裘桓懒洋洋倚在那里,示意他说:“上车。” 看孟临殊沉着一张脸,故意笑道:“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到你了?” 孟临殊没有说话,沉默着上了车,等车门合上,才低声说:“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灌曲导酒。” 裘桓说:“正常交际罢了。你一个人在剧组,我不放心。” “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孟临殊忍了忍,将那些恶言忍住。旁边裘桓却满不在乎:“他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人,喝杯酒而已,难道委屈他了?”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说:“是不是每个和我接触的人,你都要这样针对?” 裘桓本来没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知道说出来孟临殊肯定会生气,可他又不想骗孟临殊—— 至少这种事,没必要骗孟临殊。 所以裘桓犹豫一下,还是回答说:“想让我不针对他,你就别和他走那么近。” 又放缓了语气:“不就是一部电影,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公司专门为你量身写一部戏,你喜欢什么导演什么编剧都能给你请来。这个曲驳,半夜把你单独喊出来,还对着你搂搂抱抱的,谁知道以后还要干什么。违约金多少,我明天让人去谈,这部电影还是别拍了。” 孟临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前面司机听两个人吵架,早就把挡板给升了上去,道旁的路灯只亮了一半,大片的影子里面,孟临殊的脸呈现出一种青玉似薄而剔透的颜色,因为面无表情,越发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就好像哪怕他坐在这里,在裘桓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其实他随时会消失不见。 裘桓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没有躲开,只是那样安静地将手垂在膝头,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地说。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赖以为生的东西,曲驳是导演,从二十岁就开始拍戏,国内国外都拿过奖,他能赏识我,是我的荣幸。 “我喜欢和专业的人合作,我喜欢拍戏,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短暂地脱离我真实的人生,去体验另外一种生活。裘桓……” 孟临殊停顿一下,微微侧脸,看向了裘桓,窗外夜色浓稠似墨,他整个人都浸在冰冷空旷的天幕之下,看着裘桓的目光里,也带着很淡很薄,却无法被忽视的厌倦和鄙薄。 “至少在拍戏的时候,我的生活里,是没有你的。我不想连这么一点时间,都被你占据。” 说到最后,他像是累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要将手从裘桓的掌心下抽开。 这个瞬间,裘桓的心里忽然被大片的恐惧所占据,他能够体会到,孟临殊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其实已经对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只要他再多做错一件事,孟临殊就会毫不犹豫地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哪怕孟临殊并不能真的潇洒地离开,因为他有着太多在意的东西,多到任何一件,都能被裘桓轻而易举地拿来威胁他留在自己身边。 可裘桓太想要他的在意了,想要到发疯,也忍受不了一点他的忽略无视,裘桓甚至怀疑,只要孟临殊愿意给他一点好脸色,他能够把自己的一切都双手奉给孟临殊。 所以他下意识反手,将孟临殊的手指死死地握在了掌心里面。 “我知道了。”裘桓斟酌着,慢慢地说,“我不会再打扰你的正常交际,也不会影响你去拍戏。” 裘桓低下头去狠狠捏了捏眉心,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就带上了笑:“今天是我不对,不该乱吃飞醋,起哄让人灌你们导演喝酒。这样吧,改天我找个时间,去和你们导演道个歉。” 孟临殊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裘桓想,要不是为了哄你开心,我明天就让人把那个曲驳封杀了。 可既然孟临殊还愿意和他说话,哪怕语气再冷淡,裘桓也知道,孟临殊的态度已经有了软化。 裘桓就又将声音放得更低更温柔:“我出国这么久,坐了十几个小时飞回来,一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想找你,可你见到我爱答不理的,我不舍得对着你发火,脾气只能发在别人身上了。” 孟临殊道:“除了我,有的是人愿意听你发脾气。” “说这样的话可伤我的心了啊。”裘桓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他们愿意捧着我,可我只想捧着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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