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赫尔曼直奔花园的方位,洛克胸中一痛,再次本能地想起不知所踪的陈苏簌,脚下顿了顿,拐了个弯跟过去。 明知希望渺小到约等于无,却还是徒劳地想去问一问那小少爷,知不知道陈苏簌的下落。 只不过最终也没有问到。 赫尔曼是坐车先走的,等到洛克走路跟过去,对方已经进了那洋房有段时间,迟迟未有动静。军车停在大道上等着,洛克便在不远处寻了面矮墙,虚靠在上面默默地等。 莫说他根本没有打扰别人谈恋爱的爱好,如今哪怕只是不小心看见,都会因为心里那份思念而伤神许久,所以向来能避则壁。 四周是一片不详的沉寂,安静到依稀可以听到不远处有持续的水流声,不是很清晰,但想也知道来自那片因为耗资巨大而闻名的人工湖。 人工湖建在花园里,而花园,恰巧就在他靠着的这面墙背后。 洛克本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或者说,自从陈苏簌离开后,他对世间万物都没再生出过一点兴趣,满园奇珍异草看在他眼里,都找不到任何颜色。 但今天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受到吸引,提起脚步,循着鲜花夹簇的小路慢慢地走,甜腻的香味在空中凝成一把勾子,勾住他的衣领,不断往前拉扯。 不知不觉就走过了拐角,眼前豁然开朗,流水的声音变得清晰,那片传闻中的湖大大方方地呈现在眼前。 湖水清澈,石桥蜿蜒,湖心亭华美。 但这些都不能分走来访者一丝一毫的目光。 洛克定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湖对岸,那座有些破旧的小楼前,一个熟悉到早已刻在脑子、流入血管、化进骨髓中的身影。 即使没有了一头漂亮的长发,也不会认错。 那个人伸手合上了小楼的门,拍拍手,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可爱又和善的脸。 他生怕又是一场幻觉,连眨眼都不敢,眼珠子被风一吹,便酸痛无比,渐渐蓄满泪水,不知道是因为干涩引起的生理反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陈苏簌表情始终平淡,目光望过来也丝毫不见惊讶,甚至小幅度地对男人招了招手。 嘴巴张合,比了一个口型。 他说: 我知道你会来。 风卷着几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浅粉花瓣轻轻扬过,路过石桥,穿过湖心亭,到水面上拨动几层涟漪之后就失去了力气,花瓣随之落到水里,被鱼儿相互抢夺,随后很快便归回平静。 陈苏簌坐在岸边的石椅上,转头将这一幕收进眼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幽幽叹出一口气,这才重新低头,将目光放到洛克身上。 男人此时正毫无尊严地跪在他的腿间,佝偻着身子,以一种的怪异姿态将自己的脸埋在陈苏簌的腹部,双手则紧紧环住他的腰,生怕人凭空消失似的,勒得死紧。 陈苏簌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他是有些诧异的。过去长达三年的相处里,洛克在自己面前时刻都表现得强势又专横,哪怕是表白求爱之时,也从没有给人半点拒绝的余地,以至于自己一度相信男人所谓的爱就是纯粹的控制欲。 而这么卑微、这么狼狈的洛克,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甚至连昔日高调美丽的红发都变得干枯暗淡,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痛失所爱之后日渐流失生命力,可怜兮兮的。 要知道,洛克是个风骚的男人,向来十分爱惜自己这头长发,就连陈苏簌之前的长发也是在他的要求下蓄起来的,床底间,每次看到两人一红一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他就会格外兴奋……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 陈苏簌无声地笑了。 他伸长了手臂去够,很快便将洛克草草打结在脑后的发带解开,干涩的头发不情不愿地散落下来,更显暗淡无光。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头发。”他随手扔掉发带,又轻又慢地说。 怀里的洛克闻言明显一颤,慌张失措地抬起头,动作间脸上被陈苏簌的金属衣扣刮出一道微红的痕也没来得及管。 他急忙忙地认错:“苏苏喜欢什么样的,我都改、我都可以,你不要不喜欢我!” 由下往上的仰视角度,让他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陈苏簌颈侧半藏在衣领下的一抹吻痕,洛克觉得自己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但真真实实的、属于陈苏簌的温度又抑制了极端情绪进一步发酵,只把他胸中撑得又酸又辣,一抽一抽地疼。 除了想要苏苏回到自己身边,他不敢有再多的奢求。 “我也不喜欢皇宫。” “营中搬了军区,新宿舍我都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的……” “我想去旅游。” “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我想去工作,还想学射击。” “我都可以帮你安排!” 陈苏簌觉得怪有趣的,洛克就好像没有底线似的,他试探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他步步进,他就步步退。 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带有些恶劣的报复性。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接着湖面溅起高高的水花,鱼儿受惊四处游窜。 姿态过分亲密两个人同时转头,便见双眼赤红的柏格站在那里,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对洛克说: “放、开、他!” ---- 不是我不更,天气这么冷,你们难道舍得我把手从屁股底下拿出来打字吗?
第58章 番外:苏苏篇(洛克线结局) 刺啦—— 是水分蒸发的声音,虽然微弱又短暂,却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到这房间里两个人的耳边,宛若炸雷。 伴随着小缕白烟缓缓上升、消散,空气中逐渐飘开一股蛋白质烧熟的香气。只是可惜,在场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它好闻 ——毕竟那可是活人的皮肉。 陈苏簌面无表情地扔掉手中专门定制、印章外形的电热烙铁,任它在地板上滚了一圈,最后撞到墙角。 而与他完全相反,洛克·亚纶中将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固定在床上、大臂上还有一个新鲜又狰狞的伤口,却笑得一脸开心和满足,哪怕豆大的汗珠挂了满脸,唇色更是因为疼痛而微微发白,也依旧不能半分淡化他发自内心的喜悦。 然而陈苏簌心里正乱着,思绪恍惚,自顾自地转身就要走,根本没空在意他的情绪。 “唔——嘶……!” 于是洛克发出了今天发出的第一声痛呼。 话不在多,在质量,这两个虚弱的音节,倒真让已经走到门口的陈苏簌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终于将男人的表情看个清楚。 只见勇猛的中将大人眼里都痛出了生理性泪水,可怜兮兮地在眼眶中打转,母管透过水雾模糊地看向自己,半秒后大滴眼泪便掉了下来,瘪着嘴,沙哑着声音哀求:“苏苏、苏苏,汗流到手上了,我好痛……唔……” 仿佛疼到连嗓子都失去控制,尾音甚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疼是真的疼,任谁在没有任何麻醉的前提下被生生烙熟一块肉,都会和他一样狼狈,但由洛克这个人展现出来,又未免有点夸张表演的成分。 脱了衣服的中将大人一身精壮肌肉,本与柔弱这种字眼完全搭不上边,但多亏了他那张脸继承了母亲的艳丽阴柔,再加上不要脸的装娇扮弱,泪眼盈盈,可怜兮兮,果真让陈苏簌愣住几秒,最后还是停住脚步,转身回到床边。 “苏苏,苏苏……”洛克被绑得结实,便只能徒劳地在床上左右扭动,想把自己挪到床边,好离陈苏簌再近一点。动作间扯到伤口,让他疼得更加厉害,脸上血色彻底褪尽,很快就被对方一手按了下来。 “动什么动,你就这么饥渴?”陈苏簌不耐烦地加重语气,瞪了他一眼。 洛克闻言不怒反笑,复又展开苍白的笑容,委屈道:“你陪陪人家嘛,苏苏,我疼得快要死了。” 说完,想了半秒又继续补充:“必须得看见你,才不疼。” 陈苏簌这下直接翻出个白眼,没再理他,手上不耐烦地扯过纸巾,按到男人大臂周围,防止冷汗再次渗进伤口。 倒真的没再想着离开房间。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逐渐生效,洛克忍过那顿疼劲之后,很快便累极入睡。陈苏簌盯着他惨白的脸,沉思良久,才轻手轻脚地解开对方身上的束缚。 原来这就是报复的感觉。一点都不似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爽快狂喜,但心态着实一下子变化了不少。 其实陈苏簌完全不是一个擅长储存、处理仇恨的人。 仇恨压在心上的这些年,他没有一刻不觉得沉重,每日早晨睁开眼睛,都会恍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比昨日更加苍老了一些。负面情绪先是无形的雾,后来发酵得太浓了,便化作一汪黑水,这水腐蚀性极强,灌满了身体,在无数个日夜中逐渐蒸发血液、烧掉内脏、溶解骨头、并继续吞吃躯壳皮肉。有时候,哪怕只是眨眨眼睛这样微小的动作,他都会听见身体里水面晃荡的声响,每每洛克站在面前,映入视线的却是一团模糊不清的浓烟,叫人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世界是否还正常。 第一城失陷之前,陈苏簌住在皇宫,见过皇家侍卫押着囚徒路过自己的住所。这些囚徒大多是窃取机密的间谍,出于某些外交因素,无法处以死刑,便会判永久关押,并在胸前烫出一个大大的“罪”字烙印。 那时就突发奇想,洛克在他的腿间穿环又纹身,若将来有清算前仇的机会,便要那人尝尝被烙铁的滋味。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那么快,甚至连烙铁都是由对方花大价钱定制、然后亲手递到自己手里的,图样是一个用东方文字写成的“苏”字,据说设计了五六版才最终敲定。 陈苏簌方才下手没有半分心软,干脆又利落。 但他自己知道,烧红了的烙铁与洛克皮肤相接触的那一秒,自己身体里有一道无形的大坝瞬间崩塌,仇恨的黑水随着男人皮肉被烧毁而不断涌出,随着男人痛到面部肌肉抽搐的模样而蒸发,最后印章完全盖上,自己也一下子从溺毙的噩梦中得到重生。 身体说不出的轻松、眼前从未有过的通亮。 连带着,洛克这些年总是覆盖着仇恨、模糊扭曲的脸,也突然变得清晰立体。 陈苏簌第一次发现,对方其实不是自己脑海中的那样面目可憎,客观上可以说长得十分漂亮。 若不是中将的身份摆在那,恐怕都可以当上风尘场所的招牌。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上波利峦斯国的尊贵中将,不止要有战略部署的头脑,也要有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可唯独不需要一张美丽的脸。 陈苏簌在不知不觉间放飞了思绪,第一城战败那日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39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