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两声,电话转接到了留言信箱。 再拨,依然没人接听。 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周泽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 程续走到刚才周泽站立的地方:隐在两棵矮树后,一个背光又刚好可以看到酒店入口的位置。 他是天天来,还是今天凑巧在?程续不知。 地上一个碎掉的啤酒瓶,借着朦朦的路灯,程续俯身将碎片一点一点拾掇成小小的一推。 看着这堆碎片,程续的眼眶不知不觉酸涩——刚才碎掉的,哪是一个酒瓶,明明是周泽的心。 …… 起身回到酒店,找来一个纸袋,将这堆碎片尽数装好,再打开手电筒周边细细扫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程续这才回了屋。 周泽一直没有回他电话。 在沙发上无措地呆坐了几分钟,他翻到张文静的号码,拨了过去。 “程续哥哥”,张文静的声音倒是和之前毫无二致。 “你能给周泽打个电话,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吗?” “这几个月,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我试试吧!”沉默片刻,张文静幽幽说道: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心情都不好,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整桌人吃饭,吃着吃着,他猛地就落泪…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又是好一阵儿沉默,她又才说道:“程续哥哥,周泽不容易,不管他做过什么,你都不要再让他难过了,好吗?” 垂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程续把鼻间的酸涩强压了回去,忙不迭应允她,“我会的,会的。” 那种认为深爱的人已经移情别恋的苦他是尝过的,哪怕最不想看到周泽的时候,一想到他就生气的时候,程续也从未想过要让他吃这种苦头。 这好吧,不想让他吃,偏份阴错阳差给他喂了个饱。 程续的心肝脾胃都因为心疼直抽抽。 …… 挂完电话,程续无头苍蝇般在屋里转悠,一头想起自己还有个艰巨任务没有完成:他得去找楚昕说清楚。 “休息了吗?如果方便,我去找你聊几句。”他低头给她发条微信。 “我一直在等你。” 程续默默叹口气,转身出了房门。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却被生逼成刀客,持一把虚名无情的剑,誓要一天之内捅穿两人的心。 听到他的脚步声,楚昕拉开了门,她没换衣服,甚至高跟鞋都还没脱。 迈进屋,程续没敢再往前挪步,站在门厅处,局促地搓搓手。 不等他想到开场白,楚昕撇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程医生是要过来给我派好人卡吗?” 错愕两秒,程续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好人卡是啥,小心翼翼道,“这卡,派了,你会好受点吗?” 楚昕用力抿着嘴,压住了眼底的泪花,仰头看着他,倔强地问:“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对不起”,程续长长叹口气,“我忘不了他,一旦闲下来,心里全是他。” “你这是下定决心要抱着这段感情孤独终老了…” 楚昕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几番沉浮的泪花又泛上来,她一错不错看着程续说:“程医生,你没救了。” “是的,我没救了,”程续宿命般认同了楚昕的推论。 他本想说,“万幸,你还有救”,但一个转念,却保持了沉默。 从此,他的怜惜,他的宽容,他的痛苦和无奈,都不应让她察觉。 …… 冲凉也没敢让手机脱离视线,直到美帝国的凌晨十二点,程续才接到张文静的电话,“他一直没接电话,秘书说他休假一个月,凡事分转地产和投资的CEO。” 毫不犹豫拨给Mark,对方毫不留情掐断了,再拨,再掐。 无奈至极,想到给周泽微信留言,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 长夜漫漫,程续第一次尝到彻夜失眠的滋味。 他一个被分手一年半的人,因为莫须有的亲密如此狼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放不下而已。 他放不下,半年前嗤之以鼻的你追我逃,不知怎么就演变成如今的你逃我追。 未必是想追,未必是想有什么确定的结果,十几年的折腾下来,他早已看清,两人的关系并不是拽在他的手上,甚至周泽的手上。 过去那种一味等待的生活他确实也过够了。 他只是不想他难过。 他只是想告诉他:他没有,没有爱上别人。 …… 第二天,不用上班,第三天也不用。 新时代的姑娘比男人强不少,楚昕该吃吃该喝喝,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要点和疑问,迅速恢复到了积极乐观无情的最佳状态, 相比之下,程续就不怎么样了,一宿没合眼,早餐时脸色苍白眼底淤青。 姑娘还调侃他:“怎么了,程医生,怎么脸色比我一个被拒绝的人还差?” 她甚至笑笑,把脸怼他跟前问:“是不是后悔了?我这里还给你留了一剂后悔药。” 如果这世上真有后悔药的话,他不会带这丫头赴室友的约会;不,他会选和周泽最后一次分别时,不要对他说出“厌恶”这个词。 午饭后,程续补了一个午觉,在学校的操场跑了小十公里,决定把自己心里的愧疚和担忧放下了。 有机会再解释吧,毕竟,能想到的办法他都想过了。 或许,这就是他和周泽的命运,他心底有个声音发出长长的叹息—— 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给他们这段关系批注好了结局,誓要让他们如此难堪地分手,再心怀恨意永不相见。 …… 傍晚八点,天已然黑透,酝酿了一整天的雨洋洋洒洒落下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命运的程续,接到了一个极为意外的电话。 内容更加意外:“程续啊,你到底把周泽怎么了?” 是林熠,声音里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 “我是很讨厌他,但你不能把他折腾到没心思干活吧?要知道,把他搞废了,补缺的,那可就只有我了。” “有事说事” 这世上程续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里,林熠要排第二,那没有能排第一的。 “本来想和你聊一下周泽,但我看你不是很关心他啊,那就算了…”林熠作势要挂电话。 “别挂!他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虽不觉得他会对周泽安什么好心,但程续知道,这人想做的事情,大概率是能做到的。 “可以,那你求我啊…” …… 程续几乎是下意识掐断了电话。 他这辈子没求过人,一次都没有,就连命运接连的恶意他都只是接受,从未央求其放过。 挂完电话,他僵直地站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回拨了电话: “告诉我,他在哪里…算我求你。” “果真,能让你折腰的,只有这个人”,林熠叹口气: “拆散你们三次,现在我还你一次,距离你十一公里的RITS,Law已经帮你支开,前台给你留了房卡,带上你的护照就行… 另外,酒店是周家的产业,当年我在这里读书时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在顶层住了不少日子,酒店的管理层都是我亲自挑的人…” “你想说什么?”程续心急如焚打断了他,不知道这人在铺垫什么。 “我想说,我找人给他今晚的酒里下了点药…你知道吧,老外挺喜欢用这些玩意儿,说是无副作用还效果极好…” 他在电话里顿了片刻,似乎看了一眼时间:“两小时起效,现在还剩一小时… 你说,我去哪里给他找个人呢?据说,没个人可能会‘死’…” “你他妈不是人!” 完全不了解这人的脑回路,不知道他还有啥要交代,程续不敢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的手就如掐着这人的脖子,再用点力就该能捏碎了。 “这就不是人了?”林熠很轻的笑了一声:“我要真不是人,这药早几年就用你身上了。” “对了,”他的声音一瞬抬高了两度: “打这个电话之前二十分钟,我还通知了Mark,他在附近的城市开会,距离酒店的位置比你远点儿… 所以,你真的要跑快一点才行。” ----
第126章 他的毒 掐断电话,程续一刻没耽误地叫车、找护照。 站大堂前候车,看司机留言说还需要十几分钟,他Google一下地图,十三公里,跑过去好歹都得一个小时以上,除了等,他别无捷径。 拨电话给Mark,对方一如之前的置之不理,继续拨,不知是第几通电话,Mark接了起来。 生怕对方挂断,程续对着电话慌不择路吼,“你别碰他,他现在就是个病人,你千万别碰他。” “我不碰他,等你吗?” Mark的声音恰如其分,冷得像这一刻透骨凄寒的风,不待程续回应,他刚才还冷冽的声音陡然激昂: “程续,你的心真硬啊… 十六年有了吧,周泽跟在你身后,我知道就十六年了,抗日都他妈两轮了… 你他妈是不是给他用了什么药啊?让他一直像个孙子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 你知道周泽和你分手的那段对白是我教他的吧?你知道这里面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吧? 你告诉我,我凭什么继续让你? 凭你把他伤成这样?凭你让他活着的每一天都觉得是受罪?” 车到了,程续快步迎上前拉开车门坐上去,不忘在电话里冷冷应他:“凭他心里只有我,还不够吗?” “我以前也这么想,所以让他吃够了苦头,我很后悔,” Mark的声音沉下去,让听者足以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沮丧和懊悔。 程续慌了神,“Mark,你冷静一点,周泽不愿意的,他会恨你的,他那么信任你,你不要伤害他,你不要伤害他…” “我快到了,你别来了,成年人了,没必要搞得那么难堪。” Mark的脑子冷不冷静程续不知道,声音倒是冷静得很。 “你要真伤害他…”心跳快得让他几近难以负荷,程续仰靠在椅背上,几轮深呼吸,他才挤出后面的话: “你要真伤害他,我一定不放过你,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付出代价。” Mark冷哼一声:“我等着你…” …… 距离程续所在的城市两万公里以外的上海,Mark一脸淡然地挂断了电话,站在他身边的是这一幕的总导兼编剧,林熠。 黄浦江为证,他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秒的情绪都为真。 林熠端着杯咖啡一脸遗憾地悠悠感叹:“可惜了,没法现场欣赏一下他的表情。” “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出?”Mark转身看着他,一脸冷峻道,“再熬半年,哪怕再熬一年,周泽就能走出来,他会有新的感情,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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