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忐忑道:“那我会影响你吗?” 电话里传来程续的笑声,很轻,不过是哼了一声,周泽的嘴角不自觉弯了弯,问:“笑什么?” “电话打那么少,是因为我以前对你太凶了吗?” “你是挺严肃的。”周泽低下头轻轻踢着脚下的碎石。 “那我改,你有空就打给我,行吗?”程续的声音从带着笑意的清朗降下不止两调,听起来就有那么点恳请的意味了。 晨风在山涧温柔盘旋,视野内,零星几个登山打球的人不发一声,城市的喧嚣远在群山屏障以外,整个世界很静,仿若只剩下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周泽的眼眶一瞬就热了—— 不管刚才的经历多么的糟糕,但今天确实是个好得不能更好的日子。 他沉默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程续在电话那头补了一句:“不方便也没有关系,不要让自己为难。” 周泽忙不迭回:“没有不方便。” “那就是不想打,是吧?”程续的声音寡淡不少。 已经混得赫赫有名的周董顷刻急了,“没有不想打,我只是,只是…”只是,情感上,想卑鄙地一直吊着你,但理智和爱,不允许。 “还是这么不经逗”,程续又笑,“不用隔三差五打电话给王主任问我的情况,如果没有不方便,想知道什么,直接打给我。” 周泽嘴角颤颤,轻声应他:“好!”,不过片刻,他一头想起自己还有很重要的话要问:“我今天碰到林熠了,他提到了你,他是不是搔扰过你?” “确实在医院见过他几次,不确定是不是特意过来找我,或许他真的就只是过来看病,谈不上骚扰。” “他长期生活在北京和香港,家里还有家庭医生,有什么理由到江中来找你看病”,周泽本松弛的背脊一瞬竖直了,声音也戒备性的严肃起来:“他就是居心叵测,你一定要提防。” “好!” 程续答得太快,周泽感觉不到足够的安全感,又说:“他是个很会掩饰自己想法的人,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你必须要离他远一点。” “好,我明白的。” 短暂的沉默,程续问:“一切都顺利吗?” 他甚至不知道一切是啥,也不知道一切的尽头是啥,唯有一点是确定的:周泽爱着他,也曾说过,‘他一直在努力’。 理所当然的,他认为是为了重新和他一起而努力。 “没有很理想,但,也没有脱离计划,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万一呢?老天似乎从不站在他这一边。 感觉还有很多话想说,又感觉那些压心底的话无从启齿,周泽不是没有勇气的人,却局促于当下的处境。 “我到医院了,记得有空给我电话。”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他欲言又止的为难,程续干净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周泽握着发烫的手机颓然呼出口长气,词不达意,怅然若失,但还好,他拿到了一张想打就打的通行证。 …… 迷迷瞪瞪地愣了足有五分钟,Law走近,提醒道:“吴总他们出来了。” 周泽抬抬眉,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打起精神往大堂的方向去。 脸上的伤明晃晃的,他偏生走得脚下生风,一脸自信。 站在大堂正扯着闲篇儿的几人都恨自己长了眼睛,问吧,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问吧,又显得太不近人情。 Jacky抽着眉头,递一支水给他,含混问:“他走了?” 周泽接过水点点头,俞董也摆着一张凝重脸,关心受害人:“周董,这脸,没事儿吧?” 周泽用两根手指在脸颊划拉一下,不以为意笑笑,漫不经心地说:“太久不见,互赠了一下见面礼,没啥事儿,反正,签合同也不用脸,是吧,俞董?” 俞董的脸上明明白白浮上了一抹不自在的神情。 ----
第70章 吉日不吉 林熠的出现一定意味着这一次的签约大概率有变数,但到底是变在条款上,还是变在执行上,终究是需要两队人马坐下来才能落实的。 结果,都不用等到换装,俞董就先换了脸。 说是收到一份和此次签约相关的重要文件,需要和股东进行一轮深度交流才能继续接下来的签约。 谈了小半年各种拉扯相互折磨才走到最后一刻的签约仪式,诡异开场匆匆落幕。 …… 不能占据主动的局面就意味着:对方虽然掀了桌子,你还得抱着抢救的态度保持商务礼节。 周泽表情没崩塌语言也不显犀利,更没有试探俞董嘴里的重要文件是啥。 试探也没有用,突如其来的变数,权衡好利弊之前,他不可能在对方嘴里听到一句有价值的话。 他对俞董的决定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理解—— 关系公司发展的重大决定,和一众股东员工的命运相关,谨慎一点没有错;来日方长,不管多少插曲,双方无间合作携手共进都是主旋律。 俞董五十好几的人了,在圈子里混了小半生,对今天这一出多少有点愧疚,却不想周泽能主动给自己递梯子,不由得连连感慨: “世界到底是年轻人的,不仅有勇有谋有好的家世,居然还能屈能伸…哦,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周泽笑而不语,心说:好的家世?正面威胁,背后捅刀,还摆脱不了的那种?真他妈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山上是碧湖长草风轻云淡的好光景,山下却已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早高峰,伴随一声轻叹,黑色的迈巴赫稳稳汇入车河。 与此同时,距离山脚几十公里外的地标酒店,两家公司的一众高管以及第三方财务法务对各自领导的来电都免不了愕然——居然,黄了? 走到这一步才说黄,就跟证婚人主婚人全部到场,结婚誓言都顶着天打雷劈的风险宣读完,新娘说:老娘不玩了。 一大堆候在大堂等着拍照撰稿挣红包的媒体记者各自编排出了一通故事: 有横刀夺爱的版本、有两看相厌的版本、也有最后关头才认清真心找到真爱的版本。 …… 十点,距离约定签约的时间过了不过半小时,江中CBD一栋临江甲级写字楼。 丰泽医药众高管鱼贯而入,人人脸上黑云压城,除了尊贵的周董,他的一侧脸颊白里透着青还带着红,色彩比较缤纷。 他确实也顾不上脸了。 下决心转型的一年,又势在必得地和对方磨合了半年,对象还是公司的大客户,却终成一场闹剧,一定是要第一时间安抚管理层的。 这吉日,朝阳煦煦迷人眼,会议室的百叶窗一扇一扇阂下,秘书奉上咖啡悄无声息拉上了门。 三层隔音玻璃像一道静止符,CBD的喧嚣无法侵入半分,会议室里静鸡鸡,明明是个艳阳天,竟是显得冷。 “今天不顺利,大家已经都知道了”,落座不过半分钟,周泽肃然道: “近三年的时间,大家放弃稳定的收入可期的前程和我站在一起,拼尽全力,从未安稳… 未来,一定还有更多的不确定性等着我们,上游的稳定、下游的安全、政策的瞬息万变,等等等等… 但我有信心,纵然有再多的困难和艰辛,只要这个市场还在,只要我们的团队一如既往的稳定,只要我们还能保持一贯的敏锐和热忱,我们就一定能在危机四伏的大环境下杀出一条通往成功的路…” …… 寥寥几句,周泽骤然停顿,眼风徐徐扫过一众人的脸。 明明是个酷盖,偏生一对桃花眼,纵是面上八风不动,都给人一种动了真情不容辜负的样子,何况这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丰泽开盘就是险局,一头是已然占领高地,势要将他赶尽杀绝的对手,一头是基于信任愿意和他共进退的朋友。 三年的时间,除了酣然无梦的那点微末时光,压力像悬梁的剑也如促行的鞭,让他无一刻不警醒无一刻敢懈怠。 必须是要赢的,他怎敢辜负,他根本输不起。 …… 好一阵儿沉默,硕大一间会议室,只闻空调换气的嘶嘶声,气氛着实有点沉重,Jacky缓缓呼出口长气,承上启下道: “与去年同期相比,今年我们的营业额和利润都有大幅增长,这次的参股协议不能顺利签约,未必是坏事,或许等到财年末,我们可选择的范围还能广一点,对方的陪嫁还能更丰厚一点。” 李泽用手里的笔轻轻点了点桌面算是回应,不知是谁低笑一声,会议室里一直凝重的空气撕开了一条缝。 环顾一圈,Jacky的嘴角扯出点笑,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样,今年我们的奖金一定会比去年高,股权激励的计划也一定会执行。 总之,财富自由还在途,但团建自由今年就可以实现,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掌声雷动,这一场闹剧,就算是混过去了。 …… 再两周,周泽拨通了俞董的电话,话里带笑说:“俞董,再约一场球,上一次,我都没有上场,您总要给我展示的机会。” 俞董打着哈哈应他:“好好好,上一场吴总神勇,把我收拾得心服口服,这一场,你让让我,毕竟,我也算是老年人了。” “您打球时我还没有杆长,要多向您学习”。 传统的生意人喜欢凡事迂回,周泽很不喜欢这一套却不得不适应。 两周的时间,该消化的都消化了,是时候敞开心扉了。 ----
第71章 旧梦 周泽对这项被称作绿色鸦片的运动一丁点都不享受,但并不妨碍他以打球的幌子求一场推心置腹。 开球开得晚,打完已近中午,俞董定了个极为昂贵的地儿吃饭,半真半假说是要为上次的事赔罪。 坐十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包房,洋酒,白酒,红酒,一字排开。 最好的酒庄,最优越的年份,周泽不经意挑眉:这个标准,真就有点像赔罪了,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 白酒分好,红酒醒上,前菜和煲足半日的靓汤摆上台,周泽不动声色地端起瓷白的汤碗小口慢饮。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孤身一人陪着俞董喝完两瓶白酒,拍着胸脯给对方承诺:三年之内帮正弘实现营业额翻倍,改变他们被外资和劲敌两面夹击的局面。 那一晚他拿到了正弘的独家代理,也因为胃出血在医院吊了一晚的止血针。 而三年后的这一顿,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他得到了对方上岸后的第一剑。 俞董在自罚三杯加一通不可信的忏悔承诺后,单方面撕裂了两家公司的合作。 …… 《正弘》的产品和莫瑞中国区的一条主线是竞品,托周泽的福,过去三年一点一点蚕食《莫瑞》的客户,生生把曾被对方不屑一顾的企业变成了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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