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就不仅仅只是有些幽怨了,“你就这么着急和我分开吗?” “没有”,程续很努力和他讲道理,“太晚开车不安全。” 周泽从善如流点点头:“我也可以不走,明天起早出发也行。” “那我陪你开间房早点睡?” “我特别认床,出差这么久没有一天睡踏实过。”周泽拽住程续的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磨着他突出的尺骨。 “所以?” 周泽一脸正气地抬眼看着他,“你那儿我挺熟悉的,估计能让我睡个好觉。” 程续垂眼笑了笑,他笑自己天真,下午还觉得这人一点没变,现在他倒是好奇了,这小子是怎样变得这么不要脸的。 这次没控制自己,他抬手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赶紧给我滚回去,下次时间这么赶不许再来了。” 狠狠心推开车门下了车,周泽忙不迭跟在他身后,“我晚上都没吃东西。” 程续顿足看他还能有啥幺蛾子。 周泽英俊的脸被月色和暗沉沉的路灯映得黯然,他很小幅度地抿了抿嘴角,低声道:“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这是委屈了。 程续暗暗叹口气,不自觉哄道:“回家我给你煮完面行吗?” “可以”,周泽拽住他的手腕兴高采烈地往家走,“家里有葱吗,没有就买一把。” 程续:… …… 相别七年后的第二次到访,滋味却是天差地别的,那种充满期待的回家的感觉又回到了周泽心里。 推开门,开灯换鞋,程续洗个手,麻溜的切肉炒丁给他捞出碗热腾腾的臊子面摆桌上。 “去洗手拿筷子”。 程续抽本杂志帮他把面汤扇凉一点,免得急性子的人烫了嘴。 这场景和十几年前两人在这里生活的无数个日子不经意间重合着。 周泽捧着这碗得来不易的面条心满意足开动了。 他吃的哪是面啊,他吃的明明是他曾经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爱情。 …… 留宿是不可能的,就别说肯定有人跟着他两,就算没有,程续也不可能在工作节奏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把人留下来互相折磨。 不提周泽那几近于零的自制力,他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周泽连夜开车回去了。 一年一度的“省集采”进行中,十个省,每个负责人打一通电话,再加上分公司政府事务部负责人事无巨细的汇报,周泽这趟车开得就和醉驾没什么区别。 还好,热恋的感觉让他最近火烧火燎的,脑子未必清醒但五感格外敏锐,揣摩程续的同时顺便具备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 到家后,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畏惧:如果真出点啥事儿,他就得带着处子之身告别人世了,而且还是和心上人两情相悦的情况下。 死也就算了,还有可能不死不活的僵活着害人。 他心说,这辈子再也不能做有可能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毕竟,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烟也得戒掉,程续两次向他要火机,岂不是就想让他断火戒烟的意思嘛。 程续为了他连“香火”都断了,他戒个烟算个屁啊! …… 冲个凉躺床上,周泽发条微信过去:我到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等到你的信息。 过了小五分钟,程续的电话到了:“开这么久车累吧?” 他刚冲完凉被浴室的回响衬得沙沙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扫在周泽的耳蜗,“你,冲完凉了?” 程续“嗯”一声应他。 “穿衣服了吗?” 嘎吱一声,房门开关的声音,程续的声音一瞬清亮起来:“怎么啦?不穿不允许给周总打电话了是吗?” 周泽为自己急色的德性羞愧了,对着电话哼哼傻笑两声。 “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工作。”电话里传来身体和床单被子摩挲的悉悉索索声。 “明天一天会,后天再一天会,大后天去北京又是两天会,从北京回来几个省巡一圈半个月就没有了。”周泽的语气惆怅得很。 程续没吭声,安安静静听着。 夜凉如水,周泽在电话里很轻地说,“哥,我不想等了……” ----
第53章 承诺 两人都在电话里浅浅的呼吸着,半响,程续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这些年我也攒了点钱,如果没被Mark败光的话,就去江中开间“小作坊”,能挣就挣点儿,不能,你就养我……我吃得也不多,大不了就是省点儿…” 周泽的声音淡淡的,掺杂点玩笑话,却让这萧瑟的秋夜一瞬涌出热意,并不灼人,但足以融化程续不甚坚定的心。 “你真这么想吗?” “嗯,这是我对人生最理想的设想了。 如果你同意,我就再两个月给莫瑞好好收个尾,把自己打包递到你家里。“ 周泽的声音渐渐兴奋起来,电话里能听闻隐约的鼻息。 “容我想想,先睡觉行吗?”程续的声音软得就快不像他了。 电话挂断,程续两手垫着自己的后脑勺望着天花发愣,理智上来说,他当然是不希望周泽为他失去任何东西—— 那么聪明的周泽,能够一年之内从重点学校重点班的尾端爬升到顶部的人,可以咬着牙打破自己的个性把工作条分缕析干到极致的人,有机会执掌几百亿商业帝国的人。 也是一门心思只想守着他的人。 夜晚的风从未全闭的窗户涌进来,百叶拍在窗框上啪啪作响,程续起床走到了窗边。 昏黑的夜里,不甚明亮的路灯下两排经年的小叶榕蜿蜒至视线的尽头。 这是曾相伴着他们多时的夜色,当年的周泽就坐在这里,掌着一盏孤灯,晚晚学习到更深人静。 风打在程续的脸颊,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此消彼长—— 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失去就能换来的呢? 既然他那么坚定,既然他想要的爱和相守自己刚好都给得起。 “那就给他吧…” 一声发自内心的喟叹,轻锣一样敲在了程续的心上,在他的胸腔回音缭绕。 他和他,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 翌日,周泽李哲前后脚迈进办公室。 把手里的咖啡杯放桌面,大衣脱下挂起来,周泽大剌剌坐办公椅上,说道: “下一周,你把时间匀出来,我们一起去各个省跑一圈,个别我熟悉的领导、院长,还有那些个在用户那里关系强硬的代理商,我们都约着一起见见。” “怎么了?听你这口气不像是常规拜访啊!”李哲不自觉往前探了探身,满眼疑惑。 周泽的眼神在咖啡杯沿儿上滚一圈儿,再转回李哲脸上时,一种近乎于喜悦的笑就挂在了眼角眉梢: “这个财年过了我打算离开莫瑞,这次去北京,我会旁敲侧击地探探Frank的口风,看能不能推你一把。” 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曾是师徒关系,周泽工作上有大的动作肯定是要先知会他一声的。 “为什么?今年我们的业绩增长非常理想,你再熬两年,哪怕熬不到中国区的执行副总,那时再跳槽也大概率比现在强啊。” 李哲的眉头挤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对这个自己曾经带过两年的徒弟,他是真心佩服的。 打工人想要登顶在哪里都一样,会干、会吹、会软硬兼施的唬人,还得能望闻问切摸清老板的脉。 周泽这么年轻坐到这个位置,虽说离不开现任Frank的欣赏,但更多是自己这么多年过三关斩六将拼杀来的。 没有人比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李哲更清楚他的付出了。 周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靠回椅背,整个人散着一副如沐春风的臭德性: “等不了了,我现在和对象两地分居,他特别急迫,我也是有点无奈了。” …… 在公司连轴转了两天,周泽直奔北京。 第二天一早的会议,周泽本约好了Frank晚上喝一杯,想着顺便谈谈自己的计划,再帮李哲铺铺路,结果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他的留言,说被亚太区老大逮住了,晚上九成脱不了身。 亚太区的老大Aaron在莫瑞少说干了二十年,能力和对工作的狂热自不用提,但他让一众高管闻之变色的,不是严苛,而是“即兴演讲”的热情和酒量。 但凡沾到这两块儿谁也别想脱身,要不就是听他吹,要不就是陪他喝,如果开完会紧接着是晚宴就更惨了,那就得一边陪他喝一边听他吹。 离莫瑞的财年末还差一个月,各个省的集采招标正如火如荼进行中,两个大区最忙的时候,这场临时召集的会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显得尤为蹊跷。 与会人员规格如此高又如此紧迫,周泽敏感地觉得公司人事甚至管理模式都有可能在下个财年发生变化。 但所有这些周泽已然不关心,他去意已定,不管怎么变,他需要做的无非是把最后一班岗站好罢了。 …… Frank没空,周泽乐得清闲,打部车溜达到程续的母校。 迈进两人常去的食堂,点了一份当年程续最爱的干烧肉配上一份青椒土豆丝。 自然是要先拍个照发给对方的。 这一次,程续的电话来得很快,“你在我们学校?在外面每天都想念这道菜。” 他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电话里是晚高峰喧嚣的路噪声。 “在美国有想我吗?” 周泽垂着眼意兴阑珊地将饭盘里的土豆丝和青椒分门别类堆两旁,语气随意得就像在问对方吃饭了吗一样。 在杭州时,他逼问程续当初离开的原因,他不答;问过他是不是爱自己,也没捞到答案。 这次,他也就是随口一问,但求能搭上干烧肉的“顺风车”讨到点甜言蜜语。 人类就是这么贪婪,明明已经得到对方的心,却转头连最不可信的嘴也要一并霸占了。 …… 电话里汽车鸣笛的声音、行人嘶吼的声音,裹成一团,程续顿了好一阵儿,压着声音应他:“不敢想…心口疼”。 周泽一直在饭盘里扒拉的筷子骤然一顿,这个直白的答案径直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转瞬又抓狂地突突狂蹦——这些年,那些相思的苦离别的痛,他和他一样受着,他一直不是一个人。 心率乱了,嘴是跟不上的,都不知过了多久,他沉着嗓子,恬不知耻地低声应他: “干烧肉你是吃不上了,我,回去以后你可以随意。” …… 在食堂混个晚餐,周泽踏着月色在学校溜达。 深秋的北京,白天里借着太阳的庇护是秋高气爽的好光景,落了夜却是一等一的寒气凌人。 周泽把风衣的领子竖着,抄着手在铺满落叶的小径漫步。 咔嚓咔嚓,落叶挤压碎裂的声音,像踏着他的青春——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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