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他摇头自嘲般笑笑——这么幼稚的对话,真不应该发生在已经三十岁的自己身上。 他举起杯主动和Mark碰了碰,一脸诚挚道:“看见你一直陪在周泽身旁,我还挺感激的,虽然现在的我并没有说这句话的立场。” 半杯威士忌,他仰头一口喝了。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周泽身边的朋友? 他现在和周泽算什么?旧时的朋友?七年没有联系的那种? 如今看,他不仅已经放下对自己的感情,就连那点自己曾以为固若金汤的友情应该也有人替代了。 这样是不是也不坏,最起码他的少年活成了他希望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无法抑制的心疼,让他对当初的选择远谈不上满意。 人都是自私的,他希望周泽能活成他期望的样子,但他也希望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一席之地。 不,远不止一席之地。 …… 午夜将至,酒吧的氛围从梦幻到魔幻,灯光、音乐从直击灵魂的或忧伤或深情渐近喧嚣。 舞台上的驻唱歌手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对着麦克风大声喊道:“11号台的三个帅哥,看过来!” 11号台的三个帅哥,明显是被全场的目光围剿时才知道喊的是自己。 “恭喜你们,被选作今晚最希望登台的观众,不要怯场哦,来,给我们惊喜。” 台上的歌手声音亢奋得接近歇斯底里。 四面八方的掌声、尖叫声,哄然响起。 喝得微醺的三人,或者已经不止微醺的三人,面面相觑。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除了Mark这个五音不全的,其他两人都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和自己业务范围相去甚远的“绑架”。 周遭起哄的声音愈演愈烈。 周泽一口喝完杯中酒,嘴角噙笑站起来。 举起手朝众人挥挥,他步态潇洒迈上台。 不过唱首歌而已,今天,他也想唱一首悼念自己的爱情。 …… 和DJ交代两句,调好吧椅的高度,他握着麦克风神色淡然等着伴奏。 音乐缓缓响起,喧嚣一瞬落尽,柔光灯打在周泽的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白皙的脸带着浓浓的忧郁,那么清晰: “情人別後永遠再不來 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外 鮮花雖會凋謝,但會再開 一生所愛,隱約在白雲外 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 他被酒精开了嗓,低沉带着点嘶哑的声音,像数九里透骨的风,又像开了刃的刀,“凌迟”着自己也凌迟着台下那些失意人的心。 他的眼神在纷纷扰扰的台下虚掠过,宿命般定在一个人的脸上,不过两秒,伴奏响起来,他垂下眼继续唱道: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音乐骤然停止,短暂的静默后,酒吧里掌声雷动,有人扯着嗓子喊encore,有人举杯邀他同饮,Mark冲上台,抱着周泽的脸狂热地啃了一口。 “滚!”周泽不以为意抹抹脸颊,笑着呵斥一句,大步迈下台。 …… 程续站桌旁望向他,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站在台上时两人对望的那两秒,周泽从他的眼里看到热意。 这热意,竟让他不甚清醒的脑子涌上一种对方对自己很深情的错觉。 回到座位,服务员送上一瓶酒,侧身指指不远处的一桌人,“王小姐送您的…” 周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帮我倒声谢,还给她。” “等等”,服务员刚欲转身,被Mark叫住了,“转告她们,一会儿,一会儿我如果有空会亲自上前道谢的。” “别一会儿了”,周泽嫌弃地瞥他一眼,“现在赶紧去吧”。 “不行”,Mark朝服务员摆摆手,顺势搭着周泽的肩凑近他的耳边道:“我得看着你,这里坏人这么多,别被哪个没良心的拐走了 酒精开始上头,盯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发了片刻愣,程续抬手捏了捏眉心,起身说道:“你们继续,我先走了,下顿算我的。” 穿过沸腾的大厅,和无数买醉的、寻欢的、猎奇的、亦或仅仅是寂寞的人擦肩而过,他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 迈进电梯,身边有人跟着他。 已是凌晨,光可鉴人的电梯间映着神色莫辨的两人,从120层到79层转乘,再伴着眩晕和耳鸣落到空落落的大厅,两人一路沉默着。 …… 迈出大厅,仲秋的夜风带着淡淡的潮气扑面而来,周泽招手叫来门口的服务生,请对方call酒店的接送车。 很快,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酒店门口。 拉开后排的车门,程续扭头对跟在身侧的人说道:“回去吧,我没事儿的。” 周泽恍若未闻跟着他迈进了后排,他太了解程续了,不管是上一次他醉酒的场景还是上上次,他都还历历在目。 “西水街五十六号”,程续仰靠在椅背上,几乎是闭着眼扔出的地址。 周泽骤然一惊,却不敢开口问。 他的心犹如惊弓的鸟,劫后余生的兽,再也受不住任何跌宕起伏。 …… 黑色的轿车穿行在夜与黎明的交界,城市的霓虹串串落下又徐徐攀升,像一场永不落幕瑰丽的梦。 不知何时,程续的头倚靠到了周泽的肩上。 “先生,到了。”司机转头看着两人。 “麻烦,再开一圈”,周泽用很轻的声音叮嘱。 从15岁到27岁,12年的光阴里,他终究只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讨一点肌肤相亲。 …… 车重新滑动起来,骤起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车内的静谧,周泽瞥一眼屏幕,抬手掐断了,身边人到底是被惊醒了。 程续竖直脖子混混沌沌问:“到了?” 司机练就了耳听八方的能耐,一踩刹车,回过头应道:“到了,先生。” “我先走了”,程续偏头看着周泽。 他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他却一句话也没留下,径直推开门下了车。 周泽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看他推开那扇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铁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
第42章 “死”了的初恋 车缓缓驶出周泽再熟悉不过的街巷。 流光溢彩的灯牌、永远人满为患的食肆、外墙刷着彩虹条纹的卡拉OK厅… 他甚至还能记得站在理发店旁非要拽着他免费“理发”的姑娘们,那藏在闹市里乌糟糟的菜市场… 还有初初相识,给他做早餐,每天接送他上学放学的程续… 回忆像埋久了的酒,掀开了盖子,尝还是不尝,“味道”都已然盘恒在他的心里。 …… 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汽车驶入了酒店的环岛,门可罗雀的大堂门口,Mark手里夹着烟,站在半人高的烟灰盘旁。 周泽下车走到他跟前,他半垂着眼缓缓吐出一缕白烟,“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周泽没应他,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立他身旁偏头点燃了。 已过零点,夜幕彻彻底底笼了下来,远近高楼里的夜灯片片泯灭,纵然是再喧嚣的城市,在这一刻都有了繁华落尽的疲意。 “追得这么急,占到便宜了吗?”。 本可以解读成玩笑的一句话,但伴着Mark不咸不淡的声音就有那么点刺耳了。 周泽眉头一抽刚想怼上两句,Mark扭头和他对望一眼。 这一眼,在这空寂寂的暗夜里,显得说不出的落寞和孤独。 周泽一瞬就消了气。 有空便缀在他身后、凡事需要人陪伴的Mark不过是和张文静一样,是个把朋友当做亲人,非常害怕孤独的孩子。 吁出口长气,他沉着嗓子应道: “没想占啥便宜,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不能还像十几二十岁时那么任性。” 酒店连廊的吸顶灯像一笼轻纱,朦朦胧胧罩着这方寸之地,周泽的眼神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微微一顿,低头吸一口烟,又说道: “再说了,他也最看不上自制力差的人。” 两人并肩立着,各自吞吐着烟雾,好一阵儿沉默,Mark从牙缝里扔出一句:“你真是傻逼透了!” 周泽默然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答应我,如果程续不拿出态度求你,别主动贴上去,别他妈再像以前一样犯贱… 也别按照他的啥傻逼标准努力,有的是人珍惜你。” 周泽在Mark裹着湿意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 烟灰落下,周泽捏着烟的手不经意地轻晃了一下,或许还有他的脑子,仅仅是轻晃,他甚至下意识的不敢细思。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次,是他离Mark的真心最近的一次。 象对待敌人一样恶狠狠将烟蒂碾灭,Mark一张被情绪支配的脸沉静下来,语调也已然冷静: “能做到吗?做不到就把他离开后那两年的日子翻出来嚼嚼。” …… 多年的生物钟被打破,程续是被闹铃叫醒的,这一夜连个像样的梦都没有,破碎得让他身心具疲。 白水蛋、西兰花,再加一杯黑咖啡,他草草伺候完自己的胃往医院去,今天过节,但无牵无挂的他和值班是良配。 和他一起值班的还有早已离婚,女儿在外地读大学的王主任。 正捧着一杯枸杞菊花茶缓缓饮着的王主任,看到程续推门进来,眼睛铛然一亮,显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热情。 这个世界的缘分就这么奇妙,那张和王主任的办公桌背靠背,周泽昨天倚靠过的桌子正是程续的。 “早!王主任”,程续几步走到办公桌旁放下包,掏出了笔记本。 还没掀开电脑的显示屏,王主任探身过来,已然松弛的眼皮颤颤,带着点狡黠的神态问,“上次去杭州开会你和周泽交上朋友了?” 程续诚实答他:“我很早就认识他了。” “这么巧?”王主任几乎趴在了桌面,“熟吗?” 迟疑片刻,程续实事求是道:“没出国之前是很熟的。” “那你认不认识他那个死了多年的初恋?”王主任的声音兴奋起来 “死了多年的初恋?”程续神色一顿,瞪眼看着他。 戴上眼镜,端起桌面的手机,王主任盯着屏幕细细搜索,点开一个页面递给程续,笃定道:“他自己说的。” …… 两年前的跟拍视频了,一个娱乐周刊的记者逮住从餐厅出来的周泽,追问是否和张姓小姐好事将近,周泽很官方的应付一句:“张小姐很优秀,我根本高攀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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