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蘅回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一边看,一边等叶津渡。 其实,他应该走了才是,高郁森让他来救治时筝,但不代表他要在这里一直守着,他大可不必。只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难以说出口,却总是一种期待。 到了日落时分,护士进来记录过一次生命体征,好在都稳定,只是人没醒,看见了坐在门外的叶蘅,看他长得乖巧可爱,在去买便当时,帮他也多买了一份。 叶蘅道谢。 护士告诉他可以去休息室吃,让他不用一直守在门口。 叶蘅摇摇头,说自己坐在这里就好。 他在日本工作这一个月,几乎天天都吃这种类型的便当,也习惯了味道。很快地吃完,垃圾桶要走到休息室外面的洗手间才有。 叶蘅去丢了垃圾,从拐角出来,就听见了电梯“叮”的一声,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就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却刻骨铭心的人快步走了出去。 他步子很快,急匆匆地走向前面。叶蘅本来想叫他的声音还没发出,等人走远了,只剩下了自己听得见的两个字。 他看到一向淡定抱着胜券在握的神情的叶津渡走到了服务台那里,背影修长,肩膀却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像是从哪里跑来的。 叶蘅突然就迈不动腿了,就站得远远的,看着叶津渡的背影。思念,愤懑,和喜欢,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几乎把他掩埋。 但理智又告诉自己,能让叶津渡这么失常的,是那个在病房里,躺着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PTR1在投入市场前,曾经招募过志愿者,这些志愿者多数是流浪汉,无业人员,或是老弱病残,年龄从十几岁到八十几岁,原因无他,只因为当一次志愿者可以得到三万块的医疗补贴,对于一个缺钱的人来说,三万块已经不少了。 叶蘅带着好奇和猜测,沿着名单一个个往下看,既害怕找不到,又害怕会看到时筝的名字。 他看了很久,终于在花花绿绿的名字当中看到“时筝”,不,是“时铮”。 名单上写的是“时铮”。 性别:Omega,分化初期。 年龄:15岁。 注射时间:xx年x月x日 序列号:A3358 临床症状:24小时内减缓发i情热,开始出现持续性低热,Omega性状不明显,腺体反应迟钝,效果良好。 那么,如果高郁森不知道这件事,他领养时筝的时候,时筝已经变成了一个Beta。而此后的很多年,时筝都以一个Beta的身份在活着,直到PTR的成分代谢完后,Omega性症开始显现,按照当时注射的剂量,以及人体代谢的时间来算,最多两年内。 叶蘅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时间点。 去年的11月,他在公司里加班,叶津渡突然让他送抑制剂去,他当时觉得奇怪,一个正常的Omega,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发i情期,更不会忘记携带抑制剂。 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Omega。 那个人,就是时筝吧。 而现在,高郁森又“碰巧”给时筝打了PTR3,叶蘅扯了下嘴角,笑意讥诮,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欸?你……” 叶蘅揉了揉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同样用日语说道:“失礼了。” 他走到了病房门口,整理了表情后,推门进去。 “津渡哥哥。” 叶津渡专注的,热忱的看着时筝,叶蘅心狠狠地一颤,好像满腔欢喜被扔在了地上。 “哥哥。” 叶蘅又叫了声,他刚上前一步,叶津渡就看了过来,只一眼,便让叶蘅便让叶蘅如鲠在喉。 没有感情的叶津渡,好像距离千里之外。 仿佛叶蘅和这里的东西都与他无关,而唯一有关的,就只是时筝而已。 叶蘅想说点什么,他怕这样沉默的叶津渡,好像是一座无形的堡垒,被尘土包围,他在沙尘暴中迷失了方向,这种隔阂与距离让叶蘅心慌。 他眼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不起。” 叶蘅的泪水让叶津渡的眼神有了几丝变化,他注视着瘦小的叶蘅,说道:“哭什么,我又没怪你。” 他声音像从前那样温柔,带着一丝叶津渡惯有的调侃。 叶蘅的眼睛更红了,眼泪掉得更急,他两手把眼泪擦掉,走上前,眼眶里还含着水汪汪的光,像是在水里浸润的鹅卵石。 “嘘。” 叶津渡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眼闭目沉睡的时筝。拉上了帘子,走到了门外。 “时筝的情况,可以说给我听吗?” 叶蘅听着他轻软耐心的语气,一颗悬着的心好像落到了羽毛上。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叶津渡又问道。 叶蘅垂下眼,睫毛上还粘着可怜的泪水,他小声地抽噎了一下,说道:“我老师让我来东大找一份实验材料,昨晚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高郁森,他和我老师认识,说是遇到一个紧急病人,我就过去了,没想到是……时筝。” 他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沮丧。 “我到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发i情导致的高热已经损坏了他的腺体,当时的办法,只有摘除腺体,才可以保住他的生命安全。我只能这么做,哥哥,对不起……” 叶蘅脸色苍白地看着叶津渡,他的瞳孔里又蓄满了挫败和伤心的泪水,偏偏还倔强地忍着。 任谁看到也不会责怪他。 毕竟他作为医生,保护病人的生命是第一职责,就算叶津渡在场,在摘除腺体和保全时筝的生命选择下,他也一定会选择后者。 “摘除腺体,痛吗?” 叶津渡以前在C工作,遇到过一例Alpha腺体摘除的同事,他是在毒品调查中,被犯罪团伙注入了太多毒品导致信息素失控,当时队里的医生只能摘除他的腺体,保证他可以活下来,但是腺体连接着很多神经,不能用麻药,所以是硬生生地做完这场四个小时的手术的,后来,手术很成功,但是一个没有腺体的Alpha,身体会变得很虚弱,免疫力急速下降,甚至比普通人还不如,以后都要依靠药物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这只是生理上,更严重的无法克服心理上的难关。当时军医说过丧失信息素的Alpha都自杀率极高。 叶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楞了楞。 “……不,不痛的,有麻醉……”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叶津渡的意思。 “我用的是最好的麻醉剂,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副作用的,哥哥,你……别担心……只要术后好好调养,他会好好的……” 叶津渡很轻地点了下头。 “是什么原因?” “恩?” 叶蘅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先天信息素缺失症,高先生告诉我时筝一直是个Beta,我想想也是,否则怎么会去当明星呢……但是他当时的症状又是典型的过度发i情热,如果要说原因,最大的问题就是腺体本身功能缺陷,所以任何一种刺i激都会导致他突然失控……” 叶蘅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说道:“其实从另一种角度想,这对时筝反而安全。” 与其携带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不如摘除了隐患而已。 叶津渡沉默着,叶蘅捏紧手指,他不确定叶津渡是不是会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但一方面他的确没有说谎,只是偷换了概念而已。而时筝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任何一种刺i激当中最大也是几率最小的PTR3。 “辛苦了。” 叶津渡摸了摸叶蘅的头发。 这三个字几乎让叶蘅僵在原地,他像是一座翻滚的火山,只凭叶津渡的三言两语,就平息了所有的火焰。 熔岩憋进心里,消融剥落着血肉。 他不由得咬住手,直到牙齿磨得指关节生疼,才消化了眼底的戾气。 叶蘅走到了楼下,给高郁森打电话。 高郁森手机关机。他冷冷地看着窗棂,是老天要帮他的,他本来都决定远远地离开了,但现在,他可以等。 时筝昏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 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睡过头了,慌张地跑到客厅,就看到叶津渡在慢条斯理地做早餐,而吴芳予坐在沙发上一边看通告一边喝咖啡。 看见时筝起床了,居然很和蔼可亲地说道:“你醒了,那部戏我已经帮你拒绝了。” “什么戏?” 时筝感觉到自己一脸懵。 “你都五个月了,那部戏威压吊来吊去的,多危险。” 吴芳予嗔怪地看着他,视线滑到了他的肚子上。 肚子? 时筝低头,就看到自己穿着宽松的T恤,六块腹肌变成了一个啤酒肚。 他大吃一惊,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 “这是什么?” 他看看吴芳予,吴芳予笑而不语,他又转头去找叶津渡。拖鞋没踩稳,一脚跌进了叶津渡的怀里。 叶津渡环住他的腰,神色宠溺又纵容地说:“这是小乖宝。” 时筝睁开眼的时候,叶津渡正好给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像干枯的玫瑰,万物都在他睁开眼的刹那枯萎褪色。 “乖宝。” 叶津渡的声音和梦里的声音重合起来,似真似假。
第118章 人生是苦,玫瑰是甜的 “……我睡了多久?” 这两天他一直昏昏沉沉,好像在走一条漫长又黑暗的路,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看见了丝丝光亮,就被这光吸了出去。 时筝动了动,发现除了四肢酸软,没有火烧一般的疼痛,只是—— 他想要摸摸脖子,却被叶津渡拉住了手。 “别碰。” 时筝乖乖没动。他的知觉逐渐回归,感觉到了脖子被纱布缠绕的紧绷感,还有脖子后面那一块的痛觉。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咬了高郁森的手,在挣扎里他的脚脖子被铁链栓住了。 时筝在被子底下的脚微乎其微地动了动,松了口气。 后来—— 他觉得整个人都好热浑身都似乎要炸开了一样,他快被这种渴望折磨疯了,眼前都是晃动的红红绿绿的颜色,他看不清高郁森的脸,却闻得到对方身上陌生的信息素味道,他讨厌这股气味, 他只听见那时高郁森说,我不动你,我要你跪着来求我。 他睁开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眼睛,模糊里只看见对方端坐在床上。 那个时候,他趴在地上,他紧紧地缩起来,牙齿咬得口腔里全是血,血腥味一股一股地往喉咙里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好像一切都暂停了一样。 他在停顿的时间里,变得渺小而自由,像是可以摆脱了肉体,飞起来一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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