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半了。
小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不知道今天的午餐是什么。
应该是汤。
小裴放假的时候就会给她喝汤。
他上学的时候,是隔壁邻居给她送饭,米饭硬,咀嚼起来脸疼,就给她煮粥。粥方便,呼噜着呼噜着就喝完了,也不用就菜。
“咚咚咚!”
她听到了敲门声。
很响,很急,门外的人一定是个急脾气。
不是小裴,他有钥匙,就算忘记带了,也会到邻居家拿钥匙。因为他知道自己妈妈起来很困难。
“臭婆娘!给我开门!!”
她眼神恍惚了一会儿,是她丈夫来了。
来者不善啊。
她忽然激动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回光返照般,经过镜子前,她看到里面的女人,苍白面颊上透着诡异的潮红。
她慢慢蹲在柜子前。
咯……咯……
她的骨头好像在响,仿佛体内的肋骨像筷子一样折断了。
她拿出了一个白色塑料瓶子。
紧紧握在手心。
微笑。
她开了门,外面的男人立刻推开她闯了进来。
她跌在地上,骨头响得更厉害了。离死不远了。
男人搬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他大声说了些什么。大概要拿钱之类的话。以前他就要过好几回。
她没有听,没必要听。
她到厨房给他端出来一杯水。
男人根本没有防备,他向来瞧不起她这种瘦弱的女人。何况她现在病得好像立马就要死掉了。太瘦了,好像皮挂着骨。
喝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死猪一样睡着了。
她打开塑料瓶盖子,刺鼻的气味立刻四溢,清醒的人一定很难喝下去。她给他喂了半瓶。
看着男人倒下,痛苦地抽搐,嘴里溢出黑血。
她嘿嘿笑了。
然后自己喝了半瓶。
她也倒下了,四肢也在抽搐,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疼,不过肚子最疼,好像里面装了熔浆。
她也吐出了黑色的血,好多血,仿佛里面的内脏变成了黑色液体,一起吐了出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
解脱了。
她解脱了。小裴也解脱了。太好了,她不是没用的妈妈。
……
邻居听到了敲门声,也听到了男人的叫声。
唉。
她在心里叹气,那大姐过得真苦,她丈夫又上门要钱了。如果换作她,早就一了百了,免得拖累孩子。
所以她要农药,她就给了。
活着是痛苦。
喝农药死,总比被绝症慢慢熬成一张皮好。
她一直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没动静了。她预感到什么,过去一看,两个人已经倒在黑色的血泊里了。
这个时候,她才慌了。
自己把农药给她,她喝了,也给她丈夫喝了,然后全死了。
那自己会不会被判刑?
不能说出去。
打死不认!
她哆嗦着给裴愈打电话。
裴愈听到噩耗,自行车不小心撞到树上,汤泼了,炖得烂烂的大骨肉撒了一地,狗来了。
……
姜小鱼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给孟栖留完言,他就取消了静音模式。
他伸手摸了摸。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是凉的。
他摸到枕头下面,摸出了手机。
“喂?”
“出事了!!”
听到宋小小的声音,他瞬间想起对方到海市旅游了,意识清醒了。
“你怎么了?你走丢了吗?!”
宋小小“呸”他一声,“不是我。是林夕说——”
“这是谁?”
“住在裴愈家楼上的!她说裴愈家里出事了!”
姜小鱼坐了起来。
……
医院。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门外,有个瘦削的人抵着墙壁坐在地上。手术室的门开了,他猛地抬头,先后两张床被推了出来。
他踉跄地站起来。
看到妈妈睡着了,面色黑黑的,嘴巴黑黑的。
他眨了眨眼睛,两行泪落了下来。
穿着白衣服的人叹着气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知道,他的妈妈没救了。
她决绝地喝下了农药。
“百草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百草不生。喝下它的人,没有活下来的例子。这是比绝症还要狠毒的毒药。
裴愈不知道,那瓶农药是妈妈从哪里弄来的。
他有点猜测,却不想去追究了。
这是妈妈的选择,怪不得别人。她活得太痛苦了,所以想得到解脱。
两张病床被护士推进了病房。
裴愈机械地跟进去。
他枯木般,僵直地站在妈妈病床前,冷得全身都在打颤。
她真的变得很黑,面容、嘴唇、甚至是指甲……
他感到她很陌生。
忽然给自己打了一拳,他以为这是梦。
“唉——”
年轻的护士连忙按住他:“你得振作起来,好好照顾你爸妈!还…还是有希望的,已经给他们洗了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个年轻的男孩用深潭般死寂的目光直直望着她。她看到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裴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说“那不是我爸。”
他也没有说“没有希望了。”
他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床上的女人有了反应。她胸膛震动了一下,随后吐出许多的黑血。
裴愈立马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踢倒了。
“妈!妈——”
女人没有醒过来,一直吐着黑血。
护士拿了一个盆过来装。
她没再吐血了,皱着眉,还是没有醒过来。
“哎呦,都脏了,我要给她清理……”护士说完,将不知所措的裴愈推开,拉住帘子遮起来。
裴愈愣愣的,然后他又听到了那可怕的呕吐声。
他的心紧缩了起来。
忽然发现呕吐声是从另一张床传来的。
那个男人清醒了过来,一边吐着黑血,一边喷出口齿不清的话。
“他妈的……贱……婊子……呃好痛好痛啊啊啊……”
裴愈厌恶地注视他。
他心里很明白,他妈妈想把这个祸害带走,才义无反顾地使出同归于尽的手段。她变成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缠在她儿子身上的锁链,但她自身也变得残破不堪。
护士掀开帘子,拿着盆说道:“唉,你怎么不管你爸?!”
裴愈才说:“他不是我爸。” ----
第 81 章
姜小鱼给裴愈打了无数通电话。没有人接。他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
裴愈要怎么办?
他又要怎么办?
他应该立即回去吗?
姜小鱼登录买票软件,查看这个时间点有没有人退票。没有。只好去订了火车票。然后他给芳哥发短信。
收拾行李时,孟芳平忽然进来了。
姜小鱼转头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那节课有点枯燥,不想听了。”他蹲下来,看着小鱼把书本作业都放进了箱子里。
“出什么事了,一定要现在赶回去吗?”
裴愈还是平静的,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所以不是家里出事。
姜小鱼抬起脸,眼睛红红的,哭过,像兔子,柔软可欺。他想把他抱在怀里,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
“裴愈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他不在意裴愈,但小鱼在意,所以他会假装一下。眉头轻轻蹙起。
姜小鱼把眼泪抹掉,“他妈妈喝了农药。会死掉吗?”
孟芳平不动声色地握住他两只手,用手揉眼睛这个习惯不好,要慢慢地改掉。
“她喝了什么农药?有些死不了,有些治不了。”
“我不知道。”
姜小鱼听着听着,又哭了,觉得好可怕,也好可伶。
孟芳平掏出一块手帕,替他擦掉眼泪,轻声说:“你很伤心,你见过他妈妈了?”
姜小鱼摇头,“我在替裴愈伤心。”
孟芳平继续擦,给他鼻涕泡也擦掉了。
“可是你现在回去,能帮他什么?”
“安、安慰他?”
孟芳平垂下眼,想到了以前妈妈去世的画面。他把手帕叠起来,放在椅子上,准备稍后清洗。
他抬眼,注视着小鱼。
“任何安慰的话在亲人安危面前都显得很苍白,我相信他已经听到很多句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帮助。你再想想。”
姜小鱼听了进去,不知不觉止住了泪,仔细思考自己能给裴愈带去什么样的帮助。
他想到了。眼里闪过坚定。
“他需要钱!”
孟芳平赞同地点头:“一般人都生不起病,治病住院需要很多钱,而他没多少钱。”
他嘴角有点笑的弧度,似乎在为姜小鱼的机灵感到高兴。
“你思考得很好,这就是他需要的帮助。”
姜小鱼立刻支棱起来,站起身说:“所以我要立刻回去了!”
“你重新订了票?”
“对!”姜小鱼吸了一下鼻子才说:“因为没有这个时间的机票了,所以我定了下午三点的火车票。”
孟芳平仍然半蹲着,仰头看他,“还不如晚上七点的飞机快呢。”
姜小鱼有些茫然,“那我该怎么办?”
“先平静下来。”
“我平静不了。”
脑海里的系统正在警报:
【叮——】
【攻略目标正处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中,请宿主立即对他进行安抚。】
【警报!恋爱进度负增长。】
【正在扣除宿主的分数。】
【-5】
【-5】
【-5】
……
还、还剩多少分?
【惩罚模块正式开启。】 【请宿主迎接惩罚:雷击。】
男孩正在颤抖,脸上写满了害怕,抽空望了眼阳台外面的天空,更害怕了。
孟芳平觉得不对劲,站起来,安抚地摸他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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