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给季丞川,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在纸上郑重写下: “明天,声声要去做最后一次听力检查,我想在之前,和他见一面。”
第32章 【.】 季丞川在见到声声之前,心里想过很多。 如果声声是听障或者有其他疾病,他要怎么给她一个完美安全的生活。作为季家的小孩,声声的人生轨迹理应往什么方向发展。在教育上如果和徐之宁发生了分歧,要怎么去处理等等。 但见到声声那柔软甜美的小脸一刹,季丞川的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她开心健康就好。 所以鲁阿姨告知他前两次的听力检查结果时,季丞川心里没有任何的触动。哪怕声声听不见,也不影响她的爸爸爱她。 但只要有时间,季丞川还是很努力地陪她做试听训练,关注她每一次反应。看着可爱幼小的女儿,他只觉得时间实在太短太短,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要被鲁阿姨抱走,然后又是令人心碎的漫长的等待。 下午三点半,鲁阿姨会惯例推着婴儿车出现在公园门口,从三点起开始等待的季丞川会接手婴儿车,鲁阿姨就在附近休息一个多小时,然后去菜市场买菜,买完菜就给季丞川发消息,季丞川会开车来接她,然后把她和声声送到眉儿街附近再离开。 今天一如往常,季丞川坐在租来的车里等待鲁阿姨推着婴儿车出现,食指无规律地敲着方向盘,眉头无意识地皱起。正当他再次查看中控台屏幕上的时间时,耳边响起了有规律的敲击声,他拧头向车窗看去,徐之宁平静地和他隔着玻璃相视。 季丞川没有意外,反而像是早就在这等了他很久,蹙起的眉头重新平整,眼尾挂上了笑意,呼吸变得缓慢平和。他下车,和徐之宁从容地面对面。 徐之宁抿了抿唇,捏紧了婴儿车的车把,先避开了对视。季丞川也不在意,低下头去查看婴儿车里的声声。声声这个时间正精神,看见季丞川出现在眼前,“咿呀”地笑了出来,手臂举起来挥舞,像是想抓住什么。 季丞川宠溺地一把把她从婴儿车里抱起,熟练地托着她的屁股竖抱,让她在自己的怀里能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很怕生人味道的声声面对季丞川的忽然靠近并没有反应,反而依赖地贴在季丞川的怀里,还吮起了自己的手指。 季丞川没有阻止她吮手指,腾出一只手快速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片婴儿湿巾,递给徐之宁,徐之宁打开包装拿出湿巾,牵过声声吮吸的那只手,用湿巾给她擦干净了才放手让她重新吮自己的手指。 季丞川轻轻拍着声声的背,温柔地看着徐之宁给声声擦手,等他擦完,往公园的方向看去,示意两人一起漫步一段路。徐之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推着婴儿车跟在他的身边。 和徐之宁一起并肩走在公园的彩虹步道上,季丞川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一样不真实。但是婴儿车“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声声身上的奶香味,贴在怀里的真实的热度都在提醒他,这美梦一样的现实他总算失而复得。 对于常人家庭来说多么简单的愿望,闲暇的午后,带着妻儿在公园漫步,正值冬日又何妨,路边光秃秃的梧桐也弥漫着香甜。 季丞川抱着声声,走的不快,步子很稳。徐之宁也慢慢地推着婴儿车跟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地左看右看。其中最快乐的要数声声,新鲜的空气裹着令人安心的味道吸入肺里,她吮着手指伏在父亲的肩头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过路的人向他们投向赞赏艳羡的目光,仿佛这一家三口也成了公园的一道风景线。 走累了,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坐下。季丞川摸了摸声声的纸尿裤,没感受到重量,说明还很干爽,疼爱地在声声的额头上亲了亲。徐之宁从婴儿车里找出装了温水的奶瓶,拨开声声的手指,帮她扶着奶瓶让她喝水。 季丞川自然地从徐之宁手里接过扶奶瓶的工作,又小心地把声声放回到婴儿车里,让她自己也能抱着瓶子喝水,躺在婴儿车里的声声边喝水边看着两个爸爸,安静地当一个观众。 徐之宁知道躲也躲不掉了,从衣兜里摸出听译机,低头准备打字。 季丞川温热的手却倏地盖在听译机上,轻柔地从他的手里把听译机抽走,放回到他的衣兜。深情但克制的目光落入徐之宁的眼中,犹如午后湖面那般明亮清晰的倒影,他确切地“听”到了季丞川的声音,以他能读得懂的手语。 “科技不能代替所有声音,对不起,让你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比划完,季丞川的手没有收回,顺势抚上徐之宁的脸,一时间所有的思念都倾注进手指不舍的几下摩挲。 徐之宁微微偏头,微眯起眼想贴近那柔和温暖的暖橘色光亮,痒痒的,贴着肌肤蜿蜒进心底,化解了十二月以来积久难消的暗蓝色冰河。 酸意涌上鼻头,尽管所有的决定都出于他不渴望得到肯定的孤勇,但来自季丞川的理解和嘉奖还是一瞬间将他击溃。他从不声张的爱意忽然见光,仍然有如水中的点点倒影,但有人不辞艰辛地去尝试捞入手心。 灯影晃荡,徐之宁泛红了眼睛,看了眼声声,还是把要说的话缓缓打手语给季丞川看。 “我知道你很爱声声,也是个好的爸爸。但是我和声声不能回到你身边,如果你想来看声声,随时都可以,我不会反对。你这些天一直背着我照顾声声,其实不用这样,你想她了可以直接来家里。” 徐之宁收回手,关注着季丞川的反应,隐隐地担心他有没有看明白。 季丞川看得非常明白,清楚地用手语反问:“为什么不能回到我的身边?” 徐之宁想要回答,但是季丞川拦住他的手,又比起手语告诉他:“没关系,我可以来到你们的身边。” 季丞川牵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让心跳的震动从指尖传递。 “这一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离开,想到心疼。我从不在意你听不见,你也别在因此逃避,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我爱你,是不争的事实。” 手语和口语不一样,凭季丞川的天赋,通用手语他很快就记住了。对他来说,最难的是自然手语,变通性太大,打乱了所有他生来熟知的语序,还有很多形象化的自创手势。这一年他在别人眼里进步飞速,在徐之宁的面前却依旧担心自己是个笨学生,没办法把想说的话尽数传达,所以他把徐之宁的手贴在心口,让炙热沉稳的心跳做注解。 季丞川用的是他最熟悉的语言,徐之宁却不知道怎么回应,指尖的跳动滚烫。季丞川做“我爱你”的手势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这个对于手语初学者最基础最简单的手势,却是世界最浪漫最直白的情话。 明明两人曾经坦诚到赤裸,共同的结晶声声还静静地躺在一旁,但到了这个时候,有如年少心动的羞赧和欢欣还是在心海翻涌。 徐之宁的欢喜总是伴随着忌惮与恐惧,他又想起了自己离开的理由,恰恰是因为太爱而选择的成全与退让。尽管季丞川说爱他,他也不够勇气与他比肩。 世界不乏善意,也不缺冷眼。 以听障的身份站在季丞川的身边,他又拿不出与之相衬的成就,他听不见蜚语,也不能开口驳斥,但不想因此让季丞川和声声流于他人浅薄的口舌。 徐之宁的眉目挂上忧愁,抽回手告诉他:“我不想让你一直为难,姑姑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季丞川恳切地打手语,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需要你牺牲掉自己来爱我。” 公园的风袭来,和亭子里的寂静中和。 直到声声把水喝完了,季丞川给她把奶瓶拿走,用纸巾擦干她湿漉漉的下巴,掖了掖口水巾。 没能得到徐之宁的回应,一年前失去他的那种焦虑慌张又笼上心头,看了眼声声,季丞川感到无比心酸,向徐之宁连连发问:“难道我的女儿要成为没办法向别人言说父亲是谁的人吗?你想要我怎么做?和别人在一起,生下新的小孩?就算你不考虑我的感受,那声声呢?” 有两道软肋的徐之宁被触动,季丞川乘胜追击。 “在你眼里我是有多无能,才会没办法保护好自己和我爱的人。请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和声声幸福。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我只有一件事求你,别在逃避我,我很担心,吃不好也睡不好的担心。” 季丞川牵过他的手,用他的手握住声声小小的手,最后郑重地在徐之宁的手背落下绵长的吻。 手心手背都是让人舍不得松开的温暖,良久,等到季丞川松开他,徐之宁深深呼吸几秒,脸微红,做手语回复,“我相信你。” 季丞川松了口气,试探地倾身向前,在徐之宁唇前几寸若即若离地停留,像是在等他的首肯。 徐之宁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眼睫不停地微微颤动,舌根发酸,心跳快得吓人。 他闭上眼睛,如同点头般给了季丞川通行证。季丞川也笑着闭上了眼睛,在唇齿相接之前,顺手把婴儿车的遮阳棚拉下,挡住了声声好奇的目光,收回来的手扶住徐之宁的后颈。 呼吸交融,季丞川心脏有如要爆炸,他吻得热烈,掠夺着徐之宁愈加缺乏的氧气。失而复得的惊喜滚烫心口,想念开封,赤忱的真心泻了一地。 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心里清楚,把徐之宁绑在身边的办法不是靠一纸婚姻登记,而是千百倍地爱他对他好。 他知道徐之宁不容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帮他分担重担,竭尽全力的,以健听爱人的身份。 徐之宁一生失去的声音,他以爱细细代偿。
第33章 【.】 晚上,季丞川在眉儿街留宿。 他们在公园坐了很久,回到家时就看到鲁阿姨已经给他们留好了一桌的饭菜。吃完饭,季丞川牵着大的,抱着小的,哪个也舍不得放开。 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鲁阿姨住着,一时间也没法给季丞川收拾出来。另一间自己住着,床比较小,可能挤不下,徐之宁又不舍得让他睡沙发,心里盘算着还是让他回酒店住。 但季丞川哪肯,软磨硬泡地留下了。 声声晚上比较闹腾,从七点开始,哄睡了没多久就要哭一场,有时是饿了,有时是饱了积气,还有时是排泄了,根本离不开人。 季丞川满足了她的需求后又抱着安抚,边安抚边偷睨徐之宁,庆幸还好他听不见,不然这孩子哭得得多让他揪心。 季丞川是第一次夜里带声声,很多事情都是徐之宁搭的手,等真正入了夜,声声睡得比较稳定了,两人都累瘫在了床上。 床很小,季丞川把徐之宁抱在怀里贴着睡,心跳昭然,很累,但没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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