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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老伴的想法和鲁阿姨不一样，他苦口婆心地劝：“你以为你还年轻啊？别累惨了，整得以后没精力带自己的外孙。人家孩子父亲来，那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你管得这么多干嘛，别吃力不讨好，到时候整得大家都不高兴。” 鲁阿姨别过脸去，冷言道：“我不跟你说，跟你说说不明白。” “怎么说不明白了？”老伴追问：“人家来看看小孩，应该的。那一个爸爸出事了，两个人再怎样闹矛盾，孩子都是两个人的，另一个父亲怎么也得照顾一下。” “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你就这样说。”鲁阿姨提高声音，“他来见了孩子，就把孩子抱走了怎么办？那小徐醒了找不到孩子，那得多伤心啊。” 老伴语塞，觉得跟她就是说不明白。场面冷了一会儿，鲁阿姨语气放软，但还带着犟性子，“反正有我在，我不会随便把声声交给他。” “好好好。”老伴认命，“这饭点了，我到外面买两份快餐。” 鲁阿姨点点头，看他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高声叮嘱：“别抽烟！一会儿我去看小徐，你看看声声。” 老伴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鲁阿姨先去看了声声，她在儿科病房里，护士才给她换了尿不湿不久。声声认生，护士的气味她不熟悉，边换边哭了一场，脸都哭红了，还是护士拿来了徐之宁的衣服放在她的脸边，哭声才渐渐小了。 刚大哭过一场的脸看着就委屈，她手里紧紧抓着徐之宁的衣服，小腿使劲地蹬，少见她这么有活力。 鲁阿姨摸摸她的脸，轻声哄：“想爸爸了是不是？声声乖，爸爸醒了就来看你。” 昨晚徐之宁被送进医院已经昏迷了，好在肇事司机没跑，承诺只要不报警，所有医药费误工费自己都垫了。 提心吊胆等了一个小时，检查结果才出来。昏迷是因为脑震荡，其他的外伤都还好，胳膊脱臼擦伤，小腿轻微骨裂，医生给上了夹板就送到病房去了。 晚上十一点徐之宁还醒过一回，迷迷瞪瞪的，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要往儿科跑。他又不会说话，忽然醒过来往外冲还把夜间值班的护士吓了一跳，鲁阿姨接到消息从儿科急急忙忙赶过来，给他反复用手语确认声声没事，才把人哄回去睡觉。 一觉睡到现在都没醒，鲁阿姨从儿科病房过来，就看到他还在安静地睡。鲁阿姨拿了毛巾，在卫生间打湿了准备给他擦擦身体，再出来时就看见床边已经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冷梆梆的，还带着外面的凉气。 这么高大威武的一个身影，见了徐之宁却好像泄了气，肩膀缩了一下，沉沉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触摸他，又怕弄坏宝贝。 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单膝跪下，牵了他的尾指，轻轻地把他的手勾到床沿，再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好像这一点肌肤相亲熨平了这一路的风尘。
第31章 【.】 “你是季先生吧。”鲁阿姨拿着拧干的毛巾，出声提醒他。 季丞川重新站起来，尾指还贴在徐之宁的手背上不舍得离开，“我是。” 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徐之宁，鲁阿姨觉得自己得替这个可怜的孩子先做打算，毕竟前面还有他亲生父亲的案例。鲁阿姨了当开口：“你这次来看小徐，有什么打算？” “我要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季丞川没有犹豫地回答，“还有我的女儿，我会自己养。” “小徐没怎么提过你，只说过一次，说是你家里人不同意你们的关系。你打算怎么办呢？” 徐之宁听不见，他们没有压着声音谈话，季丞川回答，“我和谁在一起都和他们没关系。”顿了顿，重新看向徐之宁，眼神柔软得悲伤：“这一年我过得怎样人不人鬼不鬼他们都知道，把他和我分开，就是三魂离了七魄，好像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开心了。” “我知道我对他不好，或者说之后怎样做都不够好，我上辈子是多大的福报换他这样爱我，又送我一个女儿呢？我不希望他再离开我，但他实在是个胆小鬼，这次就换我悄悄爱他。” “还请您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季丞川的手指摩挲起他的手背，眼神眷恋，“我已经知道徐辅海都对他做了什么，所有的费用不用担心，我来处理。” “另外，”季丞川的眼睛已经累出了红血丝，看上去疲惫非常，向鲁阿姨微微欠身，语气恳求，“能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吗，求您了。” 鲁阿姨没回答，走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在毛巾几乎要触到徐之宁皮肤的时候停住，赶客道：“不想让他知道就现在走，不然一会儿就醒了。” 季丞川还想说什么，鲁阿姨没给他机会，声音没什么波澜地补充道：“儿科病房6室，叫声声，声音的声。” 季丞川松了口气：“谢谢。”说完，转身离开。 湿润的毛巾触碰到徐之宁的身上，鲁阿姨神色有些哀伤。 上天啊，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对小徐对声声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形形色色的虚伪与谎言，可刚刚他说的每句话，我的心都告诉我那是真话。请你保佑，这个孩子的善良与真诚值得一个真心爱他的人。 另一边，季丞川匆匆赶到儿科病房，他一个个确认婴儿床上的卡片，哪怕人家父母就站在旁边也要亲自确认一眼，直到找到了写有“徐之宁之子声声”的婴儿床。 不过一臂长的小宝宝躺在婴儿床里熟睡，别的宝宝床里都是可爱的小玩偶，只有声声是贴着一件柔软的上衣睡，脸上还有未揩去的泪痕。 从看到声声的那刻起，季丞川的心变得和棉花一样柔软，那小小的脸庞他怎么也看不够，仅仅是看她安静地睡就想把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献给她。 这就是他和徐之宁的女儿，柔顺稀疏的胎发，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初熟樱桃的唇色，藕节一样白胖的手臂和腿，像一朵云一样躺在婴儿床上，让人担心是不是碰一碰就会散。 季丞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摸摸她的小脸，但声声非常敏感，哪怕在睡梦中，闻到陌生的气息靠近，小脸一皱，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声声把脑袋往徐之宁衣服那边躲，拼命地伸手想要找寻爸爸的怀抱，明明闻到了爸爸的味道，却怎么也摸不着。 听到声声哭了，季丞川着急但是束手无措，只能帮她让她牢牢抓住徐之宁的衣服，又轻轻地拍她哄。鲁阿姨的老伴刚吃完快餐回来，在门口就听到声声那响彻云霄的哭声，赶紧进来把她抱起来哄，等她哭声小了，马上警惕地看着季丞川，语气不善：“你谁啊？” 季丞川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自己摸一下就大哭，但是在一个陌生老头的怀里抱着徐之宁的衣服却渐渐安静了下来，心里像是有刀片一下下划过。 “我是声声的爸爸，我姓季。”季丞川不敢伸手，只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怀里的声声。 听完他自报家门，老伴赶紧抱着声声后退几步，忙道：“我不会把孩子随便交给你的。” “没关系。”季丞川无所适从的手插回风衣兜里，温柔宠溺的眼神黏在声声身上，“我不会带走声声，我每天都会过来。”说完欠身，语气诚恳，“这段时间拜托你们了，感谢。” 老伴对季丞川的好感上升了许多，看他脸色差的要昏倒的样子，好心道：“那什么，声声爸，你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来。我家老婆子交代过我，孩子不能随便让你见，我看你也不像抛妻弃子的，有什么误会你和小徐好好说开，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对小孩也好。” “我知道。”季丞川眉目坚定，“这次一定好好说开。” 说了要和徐之宁好好说开的季丞川，直到徐之宁出院也一面没和他见过。他没回伏州，所有工作改成了远程线上联系，每天就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鲁阿姨知道他一直在，但对徐之宁当真闭口不提。 徐之宁住院的这段时间，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静养，脸上也养回了些肉。他醒来之后，鲁阿姨就告诉他，他的伤成功报了保险，领了一笔不菲的补偿金，接下来的吃住都不用担心。为了让他好好养伤，连声声也不怎么抱给他见，怕她闹腾到他，只是不时由鲁阿姨抱到病房来给他。肉眼可见的，声声的状态好了很多，也开始变得爱笑爱动。 出院那天，徐之宁抱着声声坐出租车回眉儿街，一路上摩挲着声声白胖的手腕若有所思。 又过了几天，徐之宁开诚布公地和鲁阿姨促膝长谈，为了表达清楚，没有用手语，反而是找了张纸一字一句地写。 “声声的父亲是不是在这？” 鲁阿姨知道早晚瞒不住，但也没料到徐之宁发现得这么早，但被徐之宁招呼来，她还是有心理准备，索性点点头。 徐之宁像是放下了什么担子，倏地松了口气，又埋头写道。 “你们太粗心了，那么漂亮的金镯子往声声手上戴，又总是忘了摘。” 鲁阿姨尴尬一笑，心想金镯子才哪到哪，季先生给声声准备的全套金器简直亮得瞎眼，还不只这个岁数的，怕是一直准备到了声声出嫁。 “他喜欢声声吗？” 徐之宁写完抬头，认真地盯着鲁阿姨的眼睛。 鲁阿姨眼神柔软，闪起了细碎的水光。季先生当然喜欢声声，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简直让人感慨到底是亲父女，声声也变得很依赖他。 最重要的，是季先生也很喜欢你。 鲁阿姨接着点头，把心里的答案写在纸上。 但答案徐之宁比谁都清楚。 声声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会不知道声声的变化呢？每次抱声声，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进口宝宝霜味道，贴身的衣物像云朵一样柔软轻盈，厨房堆的一罐罐奶粉从来没缺过，连尿不湿都是最好的牌子。 是季丞川的责任感吗？可能不尽然。鲁阿姨抱着声声出去买菜遛弯的时间越来越长，声声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些他熟悉的味道，想必季丞川也像他一样想时时刻刻陪在声声身边。 他这样悄然地渗透进声声，甚至是他的生活里，是想给徐之宁一个讯号。 还好徐之宁不算笨，他已经接收到。 他这样爱着声声，但不做声，就像他以前对季丞川那样。 对于听障来说，一行一动比千言万语更重要。既然已经被找到，那逃避就不再有意义。这一年对于徐之宁来说，也是一个成长独立的过程。他不再是福利院里那个孤僻特殊的孩子，岁月荏苒，他也成了某人的避风港，要陪她走很长的路。 凭这个身份，他必须先学会正视自己的感情，直面自己的缺陷，或许他和季丞川依旧云泥，但对声声的爱他不比任何人输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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