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中秋 夏知堂和谢萌十点到工作室,就这样还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颜赫才姗姗来迟。 就说她怎么转性要一大早开会,原来是下午的飞机要跟姐妹去度假,走之前装模作样尽一下老板的职责。 颜赫穿得张扬漂亮,举着手机眉飞色舞地聊天,走进工作室扫了一眼:“怎么就你们俩,山山和冯轩呢?” 山山和冯轩都是设计师助理,工作室一共就他们五个人。山山是今年新招的女孩,现在是谢萌带着;冯轩来得早,工作室刚成立他就在,跟颜赫一样家里不缺钱,也不太来办公室,主要负责跑现场。都说他喜欢颜赫,痴心一片,虽然颜赫从来没给他机会,但他乐在其中。 “咖啡店想换沙发颜色,山山去处理了。”谢萌从电脑后抬头。 夏知堂接着说:“吴总那边进场施工,冯哥得盯着。” “形势一片大好,我很欣慰,明年工作室规模就能翻倍!” 这话颜赫年年都说,结果上半年反倒裁掉了一个助理。 夏知堂刚挑要紧的说完,颜赫就被姐妹的电话直接叫走了。 老板来去不到二十分钟,这会就算开完了——重点完全没来得及讲。 夏知堂和谢萌早就习惯,其实他们到工作室后就开始讨论别墅这个案子了,比起参与,颜赫更像是短暂地打断了一下。 夏知堂继续翻手稿的复印件,很苦恼。干这行的不怕客户要求多,就怕客户懂得多。 谢萌安慰:“放心吧,人家都说了是参考。” “你信吗?画得这么用心,肯定是想一比一还原。”夏知堂皱眉,在笔记本上记了些要点,继续翻看,“要求这么细,近三百的面积,这周怎么可能出全图?听说工期也很短。这额外多给多少啊?” “给老板当师弟能差钱吗……人家要拿这房子当礼物、有重要意义的。要不怎么手绘呢,这都是情意。” 谢萌是跟着去聚餐的,一边回想一边幸灾乐祸:“颜姐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打保票,说你绝对能让他满意。一听说你也交男朋友,师弟更满意了,说很多细节你肯定懂,还遗憾你那天没去呢。” 夏知堂一边听,一边还在手机上跟冯轩沟通现场问题。他摇头叹气:“有的忙了。” “这不还有我吗。”谢萌伸了个懒腰,“再说忙点也好,有钱赚,还省得听家里啰唆了。” “你爸妈又催你?” 谢萌的爸妈观念都很传统,对她的职业规划只有医生和老师两个选项。大学不准恋爱,但是一毕业就该结婚;像这样“耽误”到快三十岁,眼见着就只能找二婚了。 夏知堂在工作室快三年,谢萌和爸妈大吵几乎是年度节目。 “逢年过节,变本加厉。” 夏知堂稍一思索:“哦,月底就是中秋了。” “你今年还是不回家吗?” “嗯。” “哎……真好啊,离得远,也没人催。”谢萌随口感慨。 “也没那么好,不催不问,意思可能是你连家都不用回了。”夏知堂自嘲,难得开玩笑。 夏知堂少说自己的事,谢萌每次听也不多问。像往常一样,两人相互调侃闲聊几句就各自干活了。 放在以前,夏知堂绝不会随口说出这样的话。他怕这种话题,更怕引到自己身上。最初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得不放弃学业远远离家。他再也不想看到那种猎奇又鄙视的眼神,不想再听到嫌恶又恶毒的咒骂。 后来在A市打工,很难,很孤独,可大家不会把目光过多地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大城市的喧闹繁华虽然让夏知堂觉得自己渺小,但这种距离感在很长一段时间让他得以喘息,让他觉得安全。 直到和贺聿洲在一起。 夏知堂记得那也是个中秋节,前年,他们同居差不多有三个月。设计院放法定节假日,贺聿洲自然而然问他怎么安排。 那时夏知堂在颜赫这里还没做满一年,工作总是放在第一位,顺口说:“去工作室吧,客户要改图。” “……你不回家吗?” 对上贺聿洲好奇的眼神,夏知堂才意识到他已经习惯的事在对方眼里并不寻常。 “不回。” “……哦,好。” 看着贺聿洲欲言又止的样子,夏知堂不由得沮丧。他也不想随口的话让气氛变得敏感,但又不知道主动开口该说什么,于是只是沉默。 贺聿洲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没一会儿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那你跟我一起回家?过节啊,画图也不急那一晚上吧。” “我?” 夏知堂还愣着,贺聿洲已经挤到沙发上,长腿大剌剌地压住夏知堂,催促:“嗯?答应吧,我刚跟奶奶说好,到时候多买点好吃的。” “什——”夏知堂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压着动弹不得,慌乱道,“什么就说好了……这怎么说啊!” “这有什么怎么说的,就说我男朋友中秋节不回家,和我们一起过呗。” 看夏知堂脸色发白,贺聿洲顿了顿,收敛道:“……你要实在不愿意,就不去。我就是不想你一个人……你生气了?” “没有。”夏知堂勉强地笑了下,“就……直接这么说,你奶奶就同意了?” 贺聿洲听出夏知堂的疑惑,安抚般捏了捏他的后颈。 “嗯。我喜欢男生,我家里人都知道。” 夏知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同样的事,几乎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可对贺聿洲来说,就是打个招呼这样轻易;但贺聿洲并没有因此觉得理所当然,也没有过多打探从前的事,而是小心确认他的心意,只是不想他一个人过节。 夏知堂当然会越来越喜欢贺聿洲。 当被拽着介绍给贺聿洲的奶奶和妈妈时,夏知堂紧张无措,但也久违地感受到温暖。贺聿洲给了他另一种安全感,即便他们只在一起了三个月,夏知堂的心就已经完全沦陷了。 在这个家里,奶奶总是佯装抱怨,其实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疼爱;贺妈妈话很少,也许是职业原因,她一开口就让人心生敬意——贺妈妈是医生,在市医院已经做到科室主任级别了。其实她人和善,跟贺聿洲真的就像朋友一样。 他们聊天,玩笑,谈论远亲近邻的八卦。最普通的相处,都是幸福的样子。也是那时他们毫无顾忌地提起贺聿洲的父亲,夏知堂才知道,他的父母早就离婚了,但对这个家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之后奶奶早早休息,贺妈妈接到医院的电话也先离开了。剩夏知堂跟贺聿洲收拾厨房,夏知堂才问:“你爸妈离婚了?” 贺聿洲点头:“我八岁……九岁?差不多吧,反正小学还没毕业。” “哦。” “干吗。”贺聿洲把泡沫弄到夏知堂脸上,“调查我啊。” “哎呀……快洗,别玩了!”夏知堂用手肘擦掉泡沫,轻斥。 贺聿洲笑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都过去了。” 这话意有所指,夏知堂不由得转头,贺聿洲也正看他,又重复了一遍:“那都过去了,有些事我们又不能决定和改变的。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嗯。”夏知堂听明白,微笑着低下头,故意说,“现在怎么样?” 贺聿洲撞他:“你说怎么样。” “就那样。” 贺聿洲举着泡沫又要乱抹,夏知堂赶紧躲开:“行行行……现在特别好……” 洗了碗,两人慢慢往回走,夏知堂抬头看:“月亮……好像也不是很圆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奶奶说的。” 贺聿洲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又牵起夏知堂的手拍了一张:“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嗯。” “你……是不是过年也不回家。” “嗯。”这次夏知堂没有犹豫,冲贺聿洲笑了笑,“我很久不回家了。” 贺聿洲不由得用力握住夏知堂:“那过年也一起?” “好啊。” “明年也一起。” “好。” 那是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都很心动的时刻。像这样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对夏知堂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贺聿洲的自信和坦然影响了夏知堂,他渐渐能说服自己,过去的事的确已经过去了。所以他喜欢工作,喜欢工作室相处和睦的同事,能玩笑般提起过去;也喜欢贺聿洲,喜欢平淡却甜蜜的恋爱,期待两人约定好的每一件事。 日复一日真实的生活,都让夏知堂觉得他真的离过去越来越远。 有着初见奶奶的印象,夏知堂对每年的中秋节都很重视。所以虽然时限压着,这两周他和谢萌一起,熬了好几个大夜,返了三四次图纸,还是早早把那晚的时间空了出来。 客户的要求和他们的理解,往往比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还大。因为夏知堂这边还有吴总的事,跟颜赫师弟沟通的事就交给谢萌,好歹在月底前定了下来。 中秋节当天,夏知堂一大早赶去了工地那边,虽然冯轩一直盯着,但难免错漏。而贺聿洲也陪领导,说是要去看地。 这几天夏知堂顾不上贺聿洲,贺聿洲也一样。他在微信里咒骂领导的次数和时长直线上升,而且常出外勤,不胜其烦。两人聊天都是抽空才回微信。 夏知堂的时间灵活,所以他先回家拿东西再去奶奶家,贺聿洲则赶晚上约好的时间直接去。 中午下了一阵急雨,夏知堂那会正在户外忙着,淋湿了也没当回事。结果返程路上吹了风,还没到家就觉得嗓子不舒服。进门他给贺聿洲说了一声,就赶快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夏知堂一直看着时间,洗完澡刚过六点钟。他们跟奶奶约在七点。夏知堂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贺聿洲没回他到家那条消息,反而有一条贺妈妈的未读语音和两通未接来电。 “堂堂,阿姨临时有台手术,就长话短说。聿洲的爸爸今天回来看他奶奶了。聿洲跟他关系一直不太好,我怕他们今天冲动要是吵起来,奶奶要伤心的。阿姨去不了,你在场也难办。我打给聿洲他关机了,如果你能联系到他,跟他说一下,改天去看奶奶也是一样的。” 贺妈妈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但夏知堂心里一下空落落的。他攥紧手机,咬着下唇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打给贺聿洲。 还是关机。 怎么会忽然关机呢,出什么事了吗?就算没电,现在借个充电宝也不是难事啊…… 但无论如何,今晚夏知堂是不能再去奶奶那里了,不合适。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夏知堂坐立不安,好在半小时后,贺聿洲把电话回了过来,夏知堂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你怎么关机了?” “下午出了点事,我才找到充电器。”贺聿洲声音很喘,“你到家了?现在是不是要去奶奶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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