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家里零零散散的东西很多,客人能看见的地方还是整洁干净的。 季应打开鞋柜,江平野的视线擦过他的肩膀,望见了里面堆放的一次性拖鞋,猜想他家里大概经常来人,不然也不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你先在沙发上坐坐,旁边的小冰箱里有饮料,冰箱上有水,你看看想喝什么。我去找找那个乐器被我放哪了。”季应打量着江平野的神色,发现他正盯着客厅的某个方向瞧,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江平野看的是他放在沙发另一头的保温箱。 “那是我养的小蛇,叫hyun,你要看看吗?” 江平野没说话,但季应自作主张地猜测他应该是想的。于是也没等接话,便单手开了保温箱,让小黑蛇缠在了自己的手上,捧给江平野看。 蛇尾绕着季应的手腕,尖尖一点正好落在腕骨,掌心中的脑袋缩了缩,有些好奇地吐了下信子。蛇鳞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冷淡的银光,衬托着季应的手更加白了——和朋友圈的那张图重合在了一起。 “它的鳞片很漂亮吧。”季应说,“它很乖,也不会咬人,你要摸摸吗?” 江平野被面前的狐狸蛊惑了,他伸出手,虚虚碰了一下黑蛇的脑袋,很奇怪的感觉,冰凉冰凉的。 “很舒服。”江平野这样评价道,“也很有趣。” “你可以让它缠在你的手上,它很粘人。如果它要往别的地方钻,可以试着掐它的七寸,但别让它太疼。” 江平野没养过动物,他的母亲对猫狗的毛过敏,也怕一切冷血的爬行动物。他小时候也幻想过长大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有想过是蛇,因为那会很酷,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但长大后他发现,能让与众不同的并不是宠物。每个人都与众不同,诸如季应,又诸如他。 黑蛇探着头,顺着季应贴近的手游走到他的手背上,被冰凉的鳞片一贴,江平野的思绪抽离了回来,赶忙去接,生怕它摔下。 然而动作太大,他的手指正好摸到了季应的手腕,温热的皮肤和冰冷的鳞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没等他动作,季应却先一步抽开了手,还轻微地颤了一下。 就和之前吃火锅时的反应一样。 江平野突然明白,或许他不是怕痒,他只是敏感过了头,就连这种简单的触碰都无法抵抗。 因为季应的抽手,黑蛇的上半截身子贴在江平野的手上,下半截则在半空中晃荡。他用另一只手帮助蛇尾攀了上来,让他缠绕着自己的小臂。 “它很喜欢你。”他听见季应说。 “嗯。”江平野抬眼,正好对上季应直勾勾的目光,心脏没由来地开始紧张起来。 “你喜欢它吗?”季应继续问。 不像在问蛇,像是在问别的什么。 江平野不敢回答,抿着唇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季应率先动作打破了平静。 他抬手握着江平野的左臂,微微踮起了脚,仰起头凑近了,是一个接吻的姿势。 江平野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帮他避开了。 季应扑了个空,微凉的唇擦过江平野的下巴。他松开了江平野的手,退后一步站定,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 “抱歉,是我有些情不自禁。”季应抬手,替江平野在刚刚自己碰到的地方擦了一下,温柔地像在描摹一件工艺品,“我去找那个乐器。” 可江平野最终还是没玩上那个钓他前来的复古乐器,在季应推开杂物室门的那一刻,他接到了一通救命电话。 他把黑蛇放进了保温箱,走到杂物室门口对季应说:“突然有点事,下次吧。” 季应动作停了,他直起腰,没有回头,喃喃道:“阿野,你这样真的很像落荒而逃。”
第7章 落荒而逃的江平野穿过五光十色的长廊,进入人声嘈杂的酒馆正厅。 肖楚在最偏僻的座位上招了招手,他把头上那玩意染成了绿色,人群中一眼就能见到。 江平野快步走过去,什么话也没说,拿起桌上的酒倒进玻璃杯里,看也不看地一口闷下。然后才长腿一迈,坐在了肖楚的旁边。 “怎么了这是——”大手一挥揽住了他的肩,“演得哪一出借酒消愁啊,小舅舅?” 江平野把他的手拍开,心想我能有多少愁,不都是你惹的。 二十分钟前,他在季应家接到的电话就是肖楚打的。大外甥上辈子大抵是麻雀之类的物种,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电话刚接通就扯着一把能招鬼的嗓子喊:“小舅舅!我重生了,重生在空无一人的酒桌边,我空虚我寂寞我今夜无人相陪,现在急需一位善良帅哥来聆听我的复仇故事。” 如果不是因为急于从季应家脱身,早在肖楚说第一个字时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挂断。 江平野靠上柔软的坐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哪来的那么多话?” “喝酒嘛!不说话的那叫什么喝酒。”肖楚自顾自地拿着杯子和江平野的碰了一下,“我回去一打探,才知道林武那个王八蛋那天就躲在最后一间,估计动静太大,知道我来找他算账了,硬忍着没吭声。” 肖楚脸上的淤青消了一点,但还是带着浅浅的印子。 江平野敷衍地“哦”了一声。 “还好那位人美心善的大兄弟没打算追究,不然林武那傻逼估计又要给我大做文章了。昨天和我另外两个室友分析了一下,如果这事闹大了……嗯,就那个谁,季应,如果他不肯善了,报了警或者找了辅导员,再被林武添油加醋地大肆宣传一下,我的保研名额可能会被直接取消。” 江平野反问:“你才知道?做事之前不能带点脑子?” “我当时就想着先爽了再说,而且还准备了麻袋,没打算让人发觉是我做的。对了——”肖楚的语气急转直下,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季应,你和他相处得还好吗?” “拜你所赐。”江平野冷冷地说,“不好。” 肖楚干咳几声,也猜到了江平野的反应,起身可怜巴巴地坐到他的身边,只沾了半边屁股的座。 他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这次多谢小舅舅救我于水火之中,要么今年过年我给你包个大的?还是说你想要哪把琴?衣服?我有求必应。” 江平野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望里面挪了一点座位。心想你不在我面前乱晃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主要是我这张脸入不了人家的脸嘛,不然这个罪是万万不能让小舅舅你受的,我肯定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慷慨就义、英勇……” 江平野很想找个胶带把他的嘴封上:“让开,我自己去开个桌。” “别啊小舅舅,那我们换个话题。”肖楚从裤子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机,解了锁点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一个挂在墙上的相框,里面展着一张画。画中群鸟飞越青山,鲟鱼跃入云海,鹿影在林间穿梭,满天月色之下,它们的半身又化成了凌乱的碎块,像是交织而成的废料弃物。左上角还有一行小小的题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江平野的名字正是出自这一首诗。他的母亲希望他生如旷野,广袤无际,虽有危机四伏,但最终会随高浪架空,奔腾入海,万里无阻。 这张作品的发表时间在季应认识他之前,题字也与自己没有太多关系,可江平野还是不免心念一动。 “猜猜这是谁画的。”肖楚笑嘻嘻地说。 其实根本不用江平野猜,相框的左下角就是作者的名字。细笔签出“季应”二字,狂放、潇洒,不像他本人的气质。 但名字下的专业赫然写着“金融管理与实务”,原来他学的并不是艺术类的专业。 “我昨天去艺术系的白石大楼,刚进大门,就看到了墙上挂着这玩意,好像是两年前的一个公益广告大赛,还是省级的。让季应一个别的专业的拿了特等奖,还堂而皇之地挂在院系大楼上,艺术系的人还真是有容乃大。”肖楚摸了摸下巴,评价道,“虽然我这人没啥艺术细胞,但就是瞧这颜色,这鱼,这鸟,这鹿,这盘子大的月亮,他还真有两把刷子。” 肖楚话糙理不糙,就是没什么文化,有点煞风景。 “不过蛮奇怪的,为什么他画得这么好,却学的金融。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 江平野问:“你觉得有什么隐情?” “比如说,家里是开公司的,需要他回去继承家业,所以强制他不允许他报艺术类的专业,必须学金融,毕业后就空降当总裁。”肖楚说完,还回味了几遍,为自己优秀的推理能力折服,“又或者,家里不让学,觉得文化课才是正道,但碍不住他的叛逆与热爱,只好苦哈哈地私下偷偷来。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其实依照江平野以往的行事风格,他不该好奇这个事。就像他其实也没学成音乐一样,季应没学成艺术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因为很难有人真正沿着自己年少时热爱的那条路往下走,遗憾才是常态。 但遗憾归遗憾,江平野并不认为没有学成音乐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压抑不住的,哪怕走的不是正统的路,他的天赋与能力也有目共睹。 “你不是也因为大小眼所以没过飞行员的面试?”江平野阻断了自己顺着肖楚话语往下飘荡的思绪,“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我哪是关心他啊,我是关心你啊小舅舅。那天晚上我回去就在各大平台吃了各种那个圈子的瓜。什么《网恋男友让我割肉旺夫》、《1个老公不够,但2个正好》,吓得我一晚上都没睡着,怕他诡计多端把你吃干抹净了,那我明年真的是没脸回去见外婆。”说着,肖楚还假装黛玉垂泪一般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江平野扫过肖楚头顶上又青又翠的绿毛,不是很相信“一晚上没睡好”这个说法。 他嫌弃地说:“还是先把你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摘干净吧。” “但其实我去找金融系的人打探了一下季应,都说他人挺好,平时也很好说话,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爱和本专业的人来往,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比较熟的朋友。可能搞艺术的骨子里都有点遗世独立的清高。”肖楚一边说着,一边捏了个开心果塞进嘴里,嘎巴嘎巴地嚼碎了,又想给江平野剥,“多吃几个开心一下,我每天晚上都会为你祈祷,希望这该死的一个月快些过去。” 桌子上的酒很快就见了底,肖楚被打发去了吧台,顺便再多点几个下酒的小菜。旁边捣乱的人一消失,江平野的手几乎是不受大脑控制地点开了搜索栏,在上面输入下“季应”的名字。 搜索结果很快跳转出来。第一条便是那个公益广告的设计比赛,在下面还有一些国风妖灵、星际科幻主题的原画大赛,更早的——按照时间推断应该是季应高中时期,也有几条艺术竞赛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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