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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8000米

时间:2024-04-19 02:00:02  状态:完结  作者:YY的劣迹

  远远地,我们才刚见村庄里屋顶的积雪,就看见一个缠着红色头巾的老人倚在村口翘首盼望。正和我们说话的滕吉看到她,立刻忘记所有言语, 奔上去一把拥住老人, 贴着她的脸颊亲昵地呼唤她。

  我和其他几人站在滕吉身后, 看见这一幕, 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猜想这应该是滕吉的亲人,看年龄也许是他的祖母。

  “‘江河’, 白水, 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阿妈。”

  等会?这是滕吉的……母亲?

  我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脸部沟壑如同刀刻的老妇人, 看外表说是七十岁都不为过。我又想起了顾女士平时在家的模样, 虽然她也不爱保养化妆, 但看起来也就正常的四十多岁。

  正在我有些尴尬地站着时, 白水鹜人却不觉得意外, 上前和滕吉的母亲问好致礼。滕吉的母亲虽然语言不通,但也非常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

  滕吉这时走到我身边,问:“很意外?”

  “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我脸上一阵火热,只觉得臊得慌,“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很正常。我第一次去大城镇,吃见到那些五十多岁还健步如飞的中年人时,也和你一样惊讶。我的母亲五十岁,但与你们的父母比起来,却像是老了二十多岁。”滕吉看向前方,继续领我们进村,“这差距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我造成的,是贫穷。”

  在他的语言里,我明显听出了一丝对命运的不甘。

  我们很快就进了村里,一进村,小孩们便跟逐火的飞蛾样簇过来,嗡嗡嗡叫闹个不停。正在我愁着不知怎么应付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孩时,滕吉却得心应手,一手一个地把他们托在手臂上玩起了抛举游戏。

  年长一些的十几岁的少年们在旁边羡慕地看着,没有一起凑上去,而是在滕吉逗弄够年幼孩子后才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向他询问问题。还有一两名青年也站在附近,时不时与滕吉低声交流。

  “滕吉在村里很受欢迎啊,好像一个英雄。”看着这情景,我不由感叹。

  “你发现没?”白水鹜人走了一圈回来,对我说,“村子里都是老人与小孩,没有多少年轻人。”

  他这么一说我也观察到了。因为我们的到来,村子里的人几乎是一涌而出,然而放眼望去,十有八九都是老人与小孩,仅有的几个青年也不过刚刚成年的模样。

  “是因为登山季到了吧。”彭宇峰插口道。

  登山季到了,年轻力壮的夏尔巴人都去高山之上当苦力挣钱了。

  一时之间我们都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我的堂弟,拉巴赫。今年刚考到初级向导证,再过一个月就准备去珠峰。”这会,滕吉拉了一个晒出高原红的少年过来,向我们介绍。

  “拉巴赫以后也要做高山协作吗?”我问

  因为要与外国人交流,拉巴赫显然也学习了一点英语,听见问题后用力点了点头,崇拜地看向滕吉,比了个大拇指,说:“我,像哥哥,做一个,好的向导。”

  虽然他的英语结结巴巴,然而言语中的感情却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拉巴赫一脸雀跃,滕吉却是沉默了一下,拍了拍堂弟的肩膀,道:“好好努力。”

  我看得出来,滕吉其实并不太希望拉巴赫成为高山协作,然而他却没有开口阻止堂弟。看着眼前这个破旧的村庄,注意到人们望向滕吉时热切的眼神,我突然明白,滕吉为何在村子里像是一个英雄一样受欢迎。

  对于夏尔巴村落里的同胞来说,滕吉就是英雄。一个以优秀的高山协作身份多次受邀出国,给家庭带来巨额收入,给这个贫穷的村落带来希望的英雄。

  然而,我却想到了上次来尼泊尔时,与我们一起遭遇泥石流的夏尔巴协作尼日。他没有丧命在泥石流下,却葬身在珠峰的皑皑白雪之下。想到这里,夏尔巴协作无所不能的英雄的光环下,便多了些许阴影。

  “我家里有药草。”滕吉说,“先回去处理你的伤口。”

  “哦,好。”

  手臂和胳膊上的擦伤在大本营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皮发麻。衣服和擦伤的皮肤黏在一起,撕得时候钻心的疼,让人不由自主咬牙切齿。想到一会又要换药,我脸色不由又白了起来。

  滕吉家算是村子里的豪宅了,有着水泥的地面和铝合金大门,院子坐下五个人也不嫌挤。我们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了院外栓了几只羊羔。

  “坐这,我去准备药。你们随便看看。”

  滕吉拿着小碗离开了,我闲着无事,四处张望着的院子。

  “哎,那不是日本灯笼吗?”我看见挂在门廊一角的长椭圆形的非常和风的红灯笼,推了推白水鹜人,奇异道:“你们灯笼都卖到这里来了?”

  “不是。”白水鹜人板着脸,“那不是和式灯笼。”

  “上面还绣着樱花呢,怎么不是了?”

  “樱花只有五瓣花瓣,那朵花却有十几重。”白水鹜人坚决否认。见我还不死心,便踩着椅子上去翻看灯笼,不一会,他取了下来,把灯笼底下的字翻给我看。

  Made in China.

  白水鹜人扬了扬眉,“不是日本制造。”

  “好吧,是中国制造的和式灯笼。”我摸了摸鼻子,只得承认。

  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白水鹜人真的是倔,认准了一件事绝不回头,就像高山协作私扣下他的登顶证据,他宁愿重登一次,也不愿向人妥协。说起来,我还没问他,最后那个协作有没有把证据还给他呢。

  “照片?”白水鹜人把灯笼挂回去,闻言回我,“他给我了。”

  “这么容易,问你要钱了?”我吃惊。

  “没有。”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他看到我们登顶回来,就主动找上门将照片还给我,并提出愿意为我的登山记录做证明。”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用力地一拍胳膊。

  “狡猾!这家伙肯定是见占不了便宜,才特地给你卖乖——嘶,疼疼疼!”

  那一拍正好拍到了伤口,让我又龇牙咧嘴喊了一阵。

  滕吉这时候正好端了一碗黑黑浓浓的药过来。

  “这是什么?”

  “藏药。”滕吉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模样,哈哈一笑,“放心,是外敷的。”

  滕吉示意我脱下外套捞起袖子,一边给我上药,一边解释道:“我们家里都常备这些,出门的时候身上也带着,必要的时候这都是救命的药。用了药,伤口也不会留疤。”

  “我不在乎这个。”我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登顶证书?”

  滕吉说:“放心,在你们离开加德满都之前,肯定会拿到。”

  总算涂完了药,阿峰和白水出去放羊了,我一个人躺在屋里假寐,滕吉在院子里帮他母亲劈柴。

  啪,咚,啪,咚。

  有节奏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催眠,不一会,原本只准备眯一会的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不觉沉入香甜的睡梦中。

  ……

  “噗通!”

  一个哆嗦使得我惊醒,茫然四顾。

  “抱歉,吵醒你了。”滕吉从灶里捞出饭勺,“我在准备晚饭。”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山上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其他人不知都去了哪,此时屋里只有我和滕吉两个人。

  我看着这简陋的小屋,不由问:“你母亲平时就一个人住在这,安全吗?”

  “她不想离开。我有跟阿妈提过,在加德满都租一个房子让她住在城里。可她不愿意。加德满都没有亲人,没有老屋,没有小羊,母亲不乐意一个人住在那。”滕吉说,“可我其实明白,她是不想给我增加负担。”

  我心里想,以滕吉这样的收入,不至于在加德满都租不起房子呀。然而我又想到了早逝的尼日,想到了滕吉的堂弟,想到滕吉从未提及过自己的父亲,想到了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们,还有滕吉拥抱他们时的笑脸,便仿佛明白了什么,将那些话又默默咽了下去。

  “‘江河’,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登山。”滕吉望着锅里的热水,突然开口,“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我看向他。

  “你说,‘为了寻找我的香格里拉’。”

  听见我这么说,滕吉笑了一下,低低沉沉。

  “我骗你的 。才不是为了什么香格里拉,和那个勒索鹜人的协作一样,我登山,只是为了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夜礼服假面的地雷~下次放假再见~

  ----

  滕吉(人渣脸):我骗你的。其实我认识你,了解你,和你关系好。不是因为爱你,只是想靠你赚钱。对不起——

  糖浆路过:喂,一个人对着山脚嘀咕什么呢?

  玩弄山的男人——滕吉。

  阿歪:想差错的自动俯卧撑五十个。

  山:MMP!


第106章 世界之巅

  “所以我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衣食无忧的人自愿来吃这个苦。有的时候听到他们出事的消息,我心里甚至会觉得是自作自受。毕竟如果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我们夏尔巴。”

  滕吉说这些话的时候, 月光照落在他侧脸, 留下一半的阴霾。

  他突然一笑, 对何棠江展颜道。

  “开玩笑的。吓着了?”

  何棠江过了好一会才回答:“没。不过听你说自作自受, 我心里真有点难受了。”

  “为什么难受?”滕吉说,“抱歉,我只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我肯定要和他们吵起来。”何棠江苦笑说,“可你们夏尔巴人说这话,我真的无法反驳。与你们为谋得生计比起来,我们登山的初衷的确会显得有些轻率。可为什么会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想要登山, 说自作自受也好, 说贪图虚名也好, 我想, 其实都是人的天性吧。”

  “天性?”

  “或者说是人性。”何棠江说,“当人还与野兽无法区分的年代,蒙昧无知, 所想的无非是河流的尽头有什么, 山的那一端是什么模样;可人一旦有了文明,想的就更多了, 有了船只, 就出现了想要跨越海洋的哥伦布。再后来天空陆地无一不被征服, 到了这个世纪, 人, 又想去天空之外看一看。其实你说自作自受也没错,不过不是我们自作自受,是人性本来就有这样挑战与冒险的念头,只是有的人让它安逸下去了,有的人将它挖掘出来了。”

  天空高几丈,海水深几许,玉宇有几层。有人用科技征服世界,自然也有人想用自己的双脚逐一丈量世界。

  只是他们这样冒着性命危险做这些事,不少被人当成疯子,被人说成是咎由自取也难免。

  何棠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登顶时的那份感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呼吸脉搏与山川相连,体会到山峰的巍峨、生命的渺小,世界的奥妙,瞬间只觉得之前都白活了。那感觉是会上瘾的。”何棠江叹了口气,恹恹道,“我这么说你大概又要认为我是夸夸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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