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吉给我扣上绳索的时候,我突然按住他的手。 “如果我摔下去了,不要管我。” “开什么玩笑!?”滕吉呵斥我。 我对他笑了一下。 “就是开玩笑。放心,我不会摔下去的。” 我攥紧手指。 我会小心不发生意外,不会只靠着夏尔巴协作铺好的路绳“抬”上顶峰,不会只想着依赖滕吉和白水鹜人。我要登顶安纳普尔纳峰,要登顶珠峰,还要再回去挑战K2。我要靠自己登上这些山峰,甚至,心里隐隐有个念头,我想要去争夺那十几年来再也没有国人获得过的金冰镐奖。 我要把自己内心的懊恼和挫败,都通通击碎,再踩着它们踏上更高的山峰!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今天的这一步开始。 “走了。” 听着滕吉的指令,我握紧雪仗深吸口气,向八千米的天空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冰河畅游的深水鱼雷,感谢夜礼服假面的地雷X2~么么哒 -- 就有预感今天写不到登顶,明天登顶。 糖浆现在想起出见面时的韩峥,还是气得牙痒痒。
第103章 安纳普尔纳峰(八) 有那么一瞬间, 何棠江以为自己在吃麻婆豆腐。 软糯的豆腐混着辣椒的辛辣,味道直钻进鼻孔里,刺激的人不住分泌口水。然而他又咀嚼了一下, 发现, 呸, 这豆腐怎么冷冰冰、硬邦邦, 吃起来那么像雪渣呢? 可不就是雪吗? 直到他被人从雪地里拉起来,仍然有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豆腐雪渣。 滕吉一把拽住他,有些后怕地问:“‘江河’,醒醒,没事吧?看得清这是几吗?” 何棠江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手指,一把握住,道:“两、两根筷子!” 滕吉收回两根手指, 数倒是是没数错, 不过人是不是傻了? 何棠江晃了晃脑袋, 须臾, 才回过神,嘴里麻麻的感觉仍未散去,然而却不是辣椒的缘故, 而是脸部与冰雪撞击的后遗症。他一下清醒过来, 心有余悸地望向身后。 “我没摔下去?我去,刚才那一下, 差点真以为要没命了!” 滕吉看他总算清醒过来, 松了一口气, 又担心道。 “还能坚持吗?脑袋晕不晕, 不知道那一下有没有撞得脑震荡?” “就算脑震荡了, 现在也查不出来,继续登顶吧。” 何棠江反而没有滕吉那么忧虑。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刚才那一下十几米的滑坠都没能让他缺胳膊断腿的,还担心这一时分辨不出来的脑震荡吗 ?不过下山之后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毕竟刚才那一下还是摔得太猛了。 见人真的没事,滕吉按住对讲机。 “没事,继续前进。”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回复。 “收到。我们已经登顶。风变大了,你们小心些。” 何棠江是在登顶前一瞬脚滑摔落的,要不是有和滕吉结组保护,这一摔恐怕就得摔得尸骨无存。然而差点尸骨无存的人此时却跟没事人似的,反而不断催促滕吉。 “快呀,继续吧,你看他们都登顶了。” 滕吉看向明显亢奋得有些不正常的何棠江,知道他正处于肾上腺作用的兴奋状态,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提醒。 “小心脚下。” 然后这两个落后于大部队的人,开始完成最后几十米的攀登。 说到最后几十米,其实也只有二十多米的海拔距离,水平距离算下来也不过一百米左右的路程。然而这最后一段路程,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最考验人的耐心、毅力与意志,也是最容易出现失误的时候。很多登山者往往都是在攀登K2或者珠穆朗玛的最后一个关卡时,发生了意外。何棠江刚才就是一不小心,出现了失误。 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失误了。 这么想着,滕吉让何棠江走在前面,自己跟在身后紧紧盯着他的每一步。 冰镐蹭蹭挥舞着,时不时带起一些碎屑,脚上的登山鞋早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却仍然能发挥它的功效,牢牢抓紧冰壁和岩石。 何棠江虽然亢奋,但动作还是标准的,没有再出现失误。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跨越最后的障碍向上攀登。 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嘴里,也只能随便抿一抿,脸被风刀割得疼,也抽不出手去揉一揉。所有的专注、视线,全部只凝聚于眼前即将达到的八千米的峰顶。 手表的海拔计数在不断地接近最终的数字。 8081,8082……8089! 最后一个翻越,像是从骨子里榨干了所有力气,凌空一蹬,数字停滞了一下,变成了——8090。 到了,至此便是顶峰。 没有再可向上攀登之处,没有再可增加的海拔计数。 空气稀薄,山风寒冷。 此时此刻,何棠江便站在安纳普尔纳峰的最高点,俯身望着海拔八千米以下的山川江河。 护目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撞得挪位了,双眼直接暴露在风雪和强烈的紫外线下,眼睛被刺激得直流眼泪,然而却舍不得眨动一下。 那些他们曾经走在其上,只可窥见一斑的景色,如今以完整而巍峨的面貌显现在眼前。 墨绿色的冰川在山峰间交错而过,如同墨龙蜿蜒攀附,不见首尾;遥遥相对的几座山峰,恍惚间似乎可以看到有细小的黑影攀动其上,可再仔细看去,却原来只是山脊暴露出来的黑色岩面。 天地之间,这方尘土,仿佛只余你一人与其感应。上,几可触天,下,脚踏山川。潜藏在山川间的巨大力量从地壳间不断涌出,仿佛要将你一举托出,跃其而上,冲破那云遮雾绕的苍穹!化龙,化凤,化作一切可盘旋飞绕之物,在天地间畅游,那数米百米千米的距离,好似也只是弹指一挥,即刻便至。 何棠江晃悠了一下,突然趴坐下来,紧紧贴住雪面。 完蛋,他想,恐高症好像又犯了。 不在其他时刻,就在此时,曾经被他克服的恐高症状,在他第一次感触到八千米山峰的奇景时,再次发作。 他眼前晕眩,脚下晃悠,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啪。 一个头晕,人倒了下去。 何棠江心里叫糟,怕不是要摔得尸骨无存?可下一秒,脸一凉,鼻子一痛,竟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冰冷的雪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下,又过了一会,他听见了声音。 那是曾经在富士山顶听过的,似曾相识的声音。 怦怦,怦怦。 谁的心跳? 是我自己的吗? 不,何棠江将手按下雪层之下,双手穿透雪层,按住坚实地面,感受着那脉动。啊,这才恍然。 是它。 是山,是山峰,是山川,是山脉,是这大地相连其上广博的一切,这土地上的万物生命的活力,化作一声声沉重的脉动,跃然进他指尖,与他的心跳相互契合,将渺小又弱小的,微不足道的他,也包容其内。 山大地大,无所不容,他自然也是被容纳的其中之一,是与大地血脉相连的众生,对于脚下这座山峰又有什么可以畏惧。 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晕眩缓缓褪去,何棠江扒开雪,站了起来。 他戴好护目镜,假装镇定,走到其他人手边,比了个“耶”。 “快点拍照。” 何棠江催促,好似刚才那晕眩到两眼昏花的人不是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旁边几人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彭宇峰突然道:“社长,鼻子怎么红了,哭了?” “你才哭了,我那是撞红的好吗?别啰嗦了,快点一起拍个合照,纪念我们第一次登顶八千米山峰!” 滕吉拿着相机,另一名夏尔巴协作看守行李,三个登山者站在一块,看向镜头。 “准备,一、二、三!” 三人异口异声。 “茄子!” “前列腺炎!” “チーズ!” …… 过了一会。 “何君,你刚才喊的什么?” “社长兴奋过度,脑袋不好使了。” 何棠江不以为意,人生第一次登顶八千米山峰,当然得喊与众不同的口号,才能体现特殊意义。然而其他人,尤其是彭宇峰反正是不理解特殊意义与前列腺炎有什么关系,只当何棠江是摔坏了脑子,想着下山去赶紧给他治治。 2022年4月3日,十点十五分。 从四号营地出发,花了七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从大本营出发,花了整整四天三夜。 滕吉所率领的登山队,包括何棠江在内,全员登顶安纳普尔纳峰成功! 这是何棠江的第一座八千米山峰,就像每一个登山者那样,他会永远记住今天。 十点四十分。 所有人开始准备下撤。 临撤离前,何棠江又念念不舍地望了眼顶峰的景色,深吸了一口只有在八千米才能感触到的冰凉又稀薄的空气。 再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对八千米的风与雪轻轻道别。 作者有话说: 登顶。 然后,何棠江要就前面的皮,开始面临来自老妈、老韩、老舅、老姗等人暴风雨般的问候了。
第104章 安纳普尔纳峰(完) 成功登顶只完成了攀登一座山峰的一半路程, 安全下撤才是登山最重要的另一半环节。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因此从顶峰下撤的时候,大家都比出发时更多了几分小心。 按照滕吉的估计, 如果一切顺利, 他们会在下午四点左右撤回四号营地。今晚在四号营地休整一天, 明天直接出发撤回大本营。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何棠江亢奋的情绪, 也因此每个人都提醒他下撤的时候多注意一些,不要因为太过激动而失误。 彭宇峰特地提醒他:“有多少登山者是因为下撤时出意外丢了性命的,需要我再跟你列举一下吗?” “不用了。”何棠江苦笑,“我偶像严冬冬就是下撤时出了意外才不幸遇难,前车之鉴在,我不会那么大意的。” “那一会遇到冰缝的时候不准再跳,冰锥套在手腕上系紧,还有……” “知道了。”对于彭宇峰不厌其烦的提醒, 何棠江是有一点不耐的。他想, 自己再怎么着也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吧。 然而有时候, 意外的发生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 身体急速下滑的那一瞬, 何棠江第一个念头就是用冰锥敲进岩体稳固住身形。可急剧下滑的身体,加上万有引力,增大了冰锥制动的难度。他耳边只来得及听到几声其他人的惊呼, 眼前一暗, 摔进了裂缝中! 不是吧!不会的! 脚下的冰面裂开的刹那,何棠江是猝不及防, 摔进暗冰缝的那一刻, 他是惊慌又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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