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何棠江觉得自己心脏中迸发出的最后一声喊,下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 意外发生得毫无预兆。 在完成登顶后,领队尼玛给大家下了下撤的命令。趁着天色还早,所有人排着队一个一个撤下了峰顶,小心翼翼地通过了希拉里台阶。而就在他们渡过了最危险的路段,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到C4营地的时候,恶魔却悄悄降临。 雨季还没有来临,然而雨季来临前的变化已经悄然遍布山峰。即便是最经验老到的夏尔巴协作,走在这曾经走了数十遍的山路上,也料想不到珠穆朗玛会给他们送上一个新的挑战——一道裂开的暗缝。 最先摔下去的是领队尼玛,然后是两个和他结绳为一组的队员。 滕吉是最先发现不对的,他砍断了被坠落的冰块一起带下去的路绳,回头冲他们吼。 “岩钉!” 那一瞬间,何棠江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岩钉岩塞,他以平时从未有过的速度,几乎是在十秒内就建好了一个临时的保护点。而齐名动作慢了些,还没有打好岩钉,因下坠带来的波动已经牵连到了他们这里。 看着几乎是手忙脚乱的齐名,何棠江一咬牙,将对方的绳扣系在了自己刚打好的保护点,牢牢系住! “别动!”他将齐名用力按在岩壁上,自己想要抽手去建第二个保护点。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在感到脚下冰隙震动的一瞬间,何棠江猛地感到了一种失重感,还没等他身体做出反应,腰部又传来一道拉力,接着手臂磨蹭在岩壁上传来强烈的刺痛感。 他在一瞬间摔落了十米,索性没有撞到脑袋。 不仅如此,安全绳也牢牢系住了他。何棠江抬头,看到在自己头顶的滕吉。 这个夏尔巴男人一手用力拽着一块突出岩壁,另一手紧紧拽着系在何棠江身上登山绳,那道绳子在他和何棠江的腰上绕了一个圈,最后回到滕吉手里。虽然两人之间本来有结组的绳子系着,但是要是滕吉不伸手拉这么一下,何棠江一下子坠落太多,难免不会砸破脑袋,或者断手断脚。 “‘江河’!”滕吉喊他,“快做保护站。” 何棠江来不及回应,手忙脚乱地拿出岩钉,却因为着急而掉落了一个。怎么办,只剩一个岩钉了! “别急,你可以做到!”滕吉咬着牙喊道,“快打上岩钉!” 然而何棠江剩下的最后一枚岩钉,并不是方便单手操作的类型,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在不弄掉它的前提下,用一只手将它砸进岩壁里。虽然岩钉进得并不深,但是总算是对了一个安全的保护点。 何棠江松了一口气,便抬头对上面喊:“好了!滕吉,我——”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道人影从他面前猛然坠落。因为骤然的冲击力,滕吉的双手早就负荷不住,无力再抓住岩壁。 在他从自己面前摔落的时候,那零点零一秒,何棠江看到了一双血肉模糊几乎可以看见白骨的手。 “滕吉!” 他双眼通红,用双手用力拽住登山绳。 “滕吉!快打岩钉——” 夏尔巴人没有回话,他的两只手臂以一种扭曲的形状垂落在身体两侧。 何棠江的话被阻塞在口中,滕吉没办法再打岩钉了,他的手断了。 “你等等,等我!” 何棠江咬牙,抽出一只手想要来放长自己的登山绳,他要下滑到滕吉身边去用滕吉身上的岩钉为他再做一个保护点! 然而这一刻,一直紧紧拴着两人的绳索,却传来了一阵致命的晃动。 何棠江骇然地抬头,目眦欲裂。 他没有钉紧!他刚才的那一枚岩钉,没有钉紧! 在已经承受了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的情形下,这枚本来就钉得不深的岩钉禁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否则,随时都可能让两人都摔下八千米海拔的高峰!摔成无数碎片,无法看出人样! “唔呃——啊!”何棠江的口中几乎是发出野兽痛苦般的呻/吟。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我刚才不再用力一点,哪怕把手掌敲碎,也要再用力钉进去! “……江……河。” 身下传来滕吉的声音。何棠江低下头,却看到夏尔巴艰难地抬头看他。他的护目镜不知什么时候摔掉了,沾满血的脸上,唯有那双棕褐色的双眼还带着和平日一样温柔的颜色。 “太阳好大啊。”滕吉被高海拔的阳光刺得双面流下泪水,“这个天气,奶奶一定在家里晒着藏红花吧。尼日他们,应该还在放羊……‘江河’,你是喜欢登山的吧。” 他对何棠江说。 “那么以后,也不要讨厌它。” 滕吉。 何棠江的心脏被恐惧紧紧抓着,他喘不过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吃力地用嘴从上衣口袋含出一把匕首。 “不,不不不不!不,滕吉,不要!不要!滕吉,不要!” 何棠江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要,不要,求你……不要!求你——” 滕吉含着匕首割断了绳索。 万有引力,所有有质量的物体,都会向地心下坠。 包括一粒沙,一片羽毛,一滴泪水,以及一个人。 “啊啊啊啊!” …… “糖糖,糖糖,来妈妈这里。” 妈,妈妈。 年轻的女人抱住幼小的男孩,轻声哄他。 “怎么啦,哭得这么厉害?是想爸爸了吗,走吧,我们去找爸爸玩。” ……爸爸。 一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背对着阳光站在面前,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那是一双像山一样坚韧的手。他有些眷恋那久违的触感,忍不住想要更凑近一些,然而,却突然被男人轻轻一推,推了出去。 他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而那个男人却转身只留下背影,渐渐走远了。 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别走! 别走,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去登山! 为什么? 为什么?! “何棠江!” 双眼睁开,瞳孔轻微晃动。 “醒了,他醒了。” 周围是惊喜的声音,还有仪器滴滴的声响。头顶满目的白色,有一瞬间让何棠江以为自己还在山顶,然而被子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残酷的自然,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 他喉结动了动,想要发出声音,却除了气声,什么都喊不出来。 有人轻轻抓住他的手。 “别用力。”那人说,“你的嗓子受伤了。” 何棠江抬头。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发型,陌生的神态,却是熟悉的锐利而沉稳的眼神, 韩……峥…… “你在加德满都的中国援建医院。”韩峥看出他想问什么,回答,“你,还有齐名,都在这里。”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何棠江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白水鹜人带队上山搜救的时候,只找到了你们两个。” 即便如此,也不要讨厌登山。江河。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几乎能感受到和糖浆一模一样的心情。 这个是写大纲时就决定的内容了,曾经我一度犹豫是否要照着写,是否不应该写得那么残酷。 可是现实只会比小说更残酷。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身边亲密的人会在何时离开。 只希望一切还在的时候,彼此好好珍惜。 韩峥回来了,珠穆朗玛结束了。 不要哭,糖浆。 我们还没有走到结局。 --感谢大家的支持 轻雨傲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7 14:17:36 轻雨傲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7 14:17:49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6-17 15:47:21 安闲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8 09:09:49 请叫我谢大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8 22:41:04 牛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6 11:49:58 初冷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01 15:02:03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7-11 15:22:56 Vampire 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11 20:16:45 Vampire 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11 20:17:53 东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07 14:27:25 梦儿乐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13 12:27:50
第131章 离开 最开始的时候, 只感觉到一片白芒。 那是可以遮住天空、掩盖住所有声音,无边无际的一道白芒,它笼盖在整个世界, 抬头低头, 睡觉清醒时, 都能清晰地看见它, 就好像我还在山顶,还在那充斥着皑皑白雪的顶峰。 “……江……” 耳边有什么声音传来,直到耳朵传来一阵刺痛,我扭头看去,看见老妈一副不满意的神情收回手。 “你在想什么?”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喊你好几声了,听不见妈妈说话吗?” 面对老妈责怪的神情,我有些无措。 “没有, 我……就是在想些事情……” 没等我说出自己在想什么, 老妈已经打断了我, 自顾自地说起来:“学校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我们已经替你和辅导员请好假了,家里你艾叔叔也会照看好,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们就坐飞机回去。” “回去你还要准备补课和补考的事情, 暑假后再开学你就大三了,不能有挂科知道不?如果哪里有不会的, 可以多向教授们请教学习。” 上课, 考试, 一瞬间我觉得有些恍惚, 那明明是个数月前的日常生活, 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它们已经离我很久远,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那件事发生之后有多久了?那些人…… “妈,韩……” “好了。”老妈夺过我手里的苹果核,再一次不等我把我话说完,“我去与医生聊一会,有什么事你就吩咐门外的护士喊我,想看书的话床边那几本都可以,妈妈一会再回来陪你。” 没等我问完想问的那句话,老妈已经干净利索地起身推门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垃圾桶里孤零零的苹果核,在那一瞬间,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孤独感。 这个时节,已经到了尼泊尔的雨季,加德满都的雨陆陆续续地下,像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总是响几声然后又停下。不下雨的时候,天气很温暖,就好比今天,是个适合出门散步的日子。 我看了看床边的垃圾桶,望了眼窗外的绿草地,终于忍不住出门透口气的欲望,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床。巧的是,护士正好去其他病房看护,并不在门口,我悄悄离开的时候,除了垃圾桶里的苹果核,没有谁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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