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麦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米歇尔突然抬手,把他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肩上,“……” “笑。”米歇尔的语气不知为何有点僵硬。 余麦眨眨眼睛,裂开嘴冲着镜头笑起来。 咔嚓。 余晖下,镜头前的两个少年头挨着头,一个神情严肃,一个笑得有点傻。 这张照片,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始终是米歇尔的手机屏保。 那时光久到后来的他们回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期间他换了四只手机,科技更新迭代,手机上也再没了摁起来咔哒咔哒响的键盘,然而直到他二十岁那一年,这张用了十多年的屏保才换成了另一张照片。 当然故事的主角,依然是他和照片上的这位少年。
第28章 咔嚓。 余麦举着手机,看着照片上,一望无际的灰色大海前,少年被风吹起额前的发丝,碧绿色的瞳孔印着海天一色,里面仿佛藏着说不尽的心事。 余麦放下手机,用眼睛看着米歇尔的侧脸。 “怎么了?”他摇摇米歇尔的手。 米歇尔不说话,拿过手机,咔哒咔哒摁着键盘,一张一张翻看他之前拍的那些照片。 天色灰蒙蒙的,太阳落了山,湿润的海风中不知何时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过了好久,余麦突然听见他说,“我以后,不能经常来中国了。” 米歇尔收起手机,暗下去的屏幕上,系统自带的背景图案变成了他和余麦的合影。 从有了长时记忆起,余麦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离别,如果硬要算上每年春节后从奶奶家离开,依依不舍地抱着老人家哭一会儿鼻子的话,他现在的反应可以说平静得都有些不像是他了。 “为什么啊?”他问。 米歇尔看着他,眼里是和那天一样的虔诚和坚定,“因为我要开始,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 “成为冰球运动员?”余麦瞪大眼睛问。 米歇尔点点头,低声和他解释,“以后,都要在球队训练。” 不仅如此,他父母还为他找来了一位专业冰球教练,每周进行一对一的额外辅导,从此以后,米歇尔会变得很忙很忙。 余麦愣愣地哦了一声,手指头扣着地上的石缝,低下头不说话了。 米歇尔用指尖抬起他的脸,“你呢,想好了吗?” 余麦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你喜欢什么?”米歇尔问。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余麦咬住嘴唇,和上次陈俊一问时给出的答案一样,“我,我就读书啊——” 米歇尔皱眉,“然后呢?” “考大学。” “然后?” 这些都是一直以来刘湘在他耳边叨念叮嘱的人生路,余麦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找工作。” 米歇尔挑起眉,余麦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小声承认,“我不知道。” 少年眼前的世界还那么小,他们在父母和老师精心搭建的象牙塔里长大,踮起脚尖,看到的全是一模一样的平坦大道,米歇尔的出现,在这个夏天短暂地为他拨开了大道两边一小片浓稠的迷雾,他好像隐约看到了其他的路,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已经要走了。 余麦的脑子很乱,心思细腻简单的少年好像短了路,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裹着雨水的海风有点冷,他缩了下脖子,突然有些逃避地想要离开这里。 轰隆!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雨水倾盆而下,海浪翻涌,天空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余麦害怕地看着巨浪滔天的漆黑海面,米歇尔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跑。 雨太大了,几乎要淹没脚下的路,狂风暴雨冲刷着空无一人的海岸,海面不知不觉竟然涨到了几乎与防波堤持平的高度。 余麦惊恐地指着那条回去的路,在一道闪雷撕裂夜幕的瞬间,米歇尔看见了半隐在芦苇地旁的一座小屋,他拉着他冲过去一推,门居然没关严实,于是两个人挤进门缝里,成功躲了进去。 这里是海边工作人员堆放杂物的地方,角落里放着很多椅子,米歇尔拿了两把放到窗边,和余麦面对面坐下。 芦苇哗啦涌动,一道雷劈向海面。 轰隆! 余麦紧紧抓着米歇尔的手,嘴里碎碎念,“不怕啊,很快就停了——” 又是一道雷在天空炸亮,吓得他赶紧闭起眼睛。 米歇尔捂住他的耳朵。 轰隆! 海风呜呜吹过,从门缝钻进来,卷起地上湿漉漉的潮气。余麦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见他冻得瑟瑟发抖,米歇尔脱下身上半干的外套,反手罩在了他身上。 “你会冷的。”余麦摇摇头,想把外套还给他。 “穿着。”米歇尔皱眉。 余麦想了想,拖着椅子过去,和他并排坐下,将宽大的外套罩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外面电闪雷鸣,他们躲在海边的小屋里,窗外的芦苇被风吹得压向地面,露出漆黑浪涌的海面。 余麦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艘在风雨里飘摇的小船上,害怕地不敢抬头看窗外,米歇尔侧过身抱住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余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啪嗒一声,手背落下一滴眼泪。 米歇尔收紧手臂,皱眉凝视窗外的风雨,“不害怕。” 余麦抬起头,好像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走了啊?” “……” “你以后都不来了是吗?!” “……” “怎么可以这样,你以前虽然每年都来,可是我们今年才刚遇到啊!!” “……” 余麦哭得天崩地裂,外面的雷声都盖不住他哇哇大哭的动静。 这反射弧长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米歇尔无奈地不断用掌心擦去从他眼角掉落的泪水,余麦哭得眼泪鼻涕横飞,米歇尔一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湿透的纸巾。 “……” 挤掉里面的水,他小心翼翼擦干净余麦的脸,叹了口气,说,“我奶奶还在这里,没有不来了。” 余麦哭得眼睛都肿了,米歇尔把冰凉的纸巾摁在上面帮他消肿,强硬地换了个话题,“我的问题呢?” 余麦抱着他,整个人好像被刚才那几道雷给轰醒了,轻轻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是什么?”米歇尔的声音变温柔了一点。 余麦把头低下去,很慢地摇了摇头。 米歇尔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过了很久,有些突然地说,“害怕或者迷茫的时候,就去玩滑板,然后别忘记,我和你永远一起。” 余麦眼眶通红,抱着他难过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轰隆! 米歇尔等雷声过去,放下手,低头看向靠在肩上睡着的余麦。 第一次尝到离别滋味的少年,睡着了仍在梦中哭个不停,米歇尔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在席卷天地的风雨声中近乎呢喃地叫了声哥哥。 一道闪电照亮浪潮翻卷的海面,也照亮少年乖恬的面庞。 米歇尔把罩在余麦身上的外套紧了紧。 一直以来,少年心中对某种类型朦胧的喜欢,在这一刻终于被具象化,它彻底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就在他眼前的人,就像那只手机游戏里没有名字的小猫,在警局那天,当他主动开口向少年询问姓名的时候,那只小猫身上所有模糊不清的定义,便都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明确。 彼时的少年还不知道在最年少时便坚定下来的喜欢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这份感情,不仅在今后漫长的时光中历久弥新,更在他们一起成长的道路上,成为了支撑起彼此梦想的翅膀。 接近午夜的时候,余麦发起了高烧。 那时肆虐的风雨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米歇尔的手机有了信号,一个电话打回家,刘湘和大晚上打车从市里赶回来的余海生,被警察用呼啸的警车送到了海边,从芦苇地旁的小屋里救出了两个被困的少年。 “——妈妈?” 余麦早上醒来,窗户照进来的光明晃晃的,一团光晕在眼前散开,他看见米歇尔的外套搭在自己的椅背上。 刘湘听见声音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从客厅进来,气得恨不得在他病恹恹的小脸上打几下,“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晚上带弟弟去海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想起昨晚那个天气,她心有余悸的声音里透出哭腔,“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余海生急急忙忙从厨房过来,把气哭了的刘湘拉到怀里,拍着老婆的背,回头严厉地对儿子说,“你这次真的太不像话了!” 余麦红着眼睛,“对不起——” 骂归骂,但夫妻俩肯定还是心疼儿子的,余海生从厨房端来熬了一上午的粥,伴着点肉松慢慢喂给他。 刘湘把温度计从他咯吱窝底下抽出来,对着窗外眯着眼睛转几下,松了口气,“退下来了点,38.1。” 余海生点点头,板着脸有些严肃地说,“你奶奶这次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等会儿爸爸再给她打个电话,你自己和她说。” “——就说说你都干了什么,看你奶奶不骂你!”刘湘没好气道。 “……” “还有,人家奶奶也是,昨晚警局里面死活要跟我们一起去,被我给拦着了,老太太吓得啊——”刘湘揪着心口,想起来真是愧疚得要命。 余海生扭头安慰了她几句,一低头,“呀,怎么哭了啊?” 余麦看着椅背上米歇尔的外套,拉过被子盖在脸上,背过身,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卧室里飘荡着余麦伤心的哭声,夫妻俩互相看看,刘湘走过去,和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她轻声细语地说,“弟弟都跟你说了?弟弟昨晚也有点不舒服,他爸爸妈妈半夜在警局就把他接走了,他们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法国,现在应该已经在机场了。” 余海生跟着温声劝了几句,说得嘴都干了,但都没什么用。 刘湘把他拉出去。 “——这可怎么办?”余海生看得怪难受的。 刘湘比他更难受,“你都没看到,麦子和那孩子在一起是真开心,两个人天天黏一块,玩了一个暑假——” 要是余麦的性格跟陈俊一那孩子似的大大咧咧的就算了,偏偏自己的儿子心细又懂事,夫妻俩看着彼此,过了会儿齐刷刷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啊,”刘湘心疼地看了眼房间里面,压低声音,“周一就开学了,小孩子忘性大,过段时间就好了。”
第29章 陈俊一一下公交车,就把抱着书包贴着墙跟慢慢往前走的余麦逮了个正着。 “车上叫你多少声了,聋了这是?”陈俊一勾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大哥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巡山来了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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