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郑微皱着眉查看了安思远的手臂和脚踝,发现淤青重点都集中在脸上,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我找到几个混混,说如果他们愿意跟我打一架,我皮夹里的钱都给他们。”安思远整个人被郑微架着走,眼睛却一直望着巷子后边的胡同,虚弱地笑了一声。 “我也没打过架,本来架势都摆好了,哪想到人家第一拳就往我鼻子上招呼……” 郑微忍了一会儿,才恨恨地叹道: “安思远,你真的有病。” “对不起。”安思远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 “让你担心了。” “你还要继续这样到什么时候?”郑微气呼呼地开口:“竞赛班的老师一直问你怎么没来,我就跟他说你生病了。” “可是你就算不去竞赛,学还是要上的啊。我不信……我不信你这样的人,会自甘堕落。” “你知道吗,过去的这几个月,英语段一已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吴文凯,这你也能忍吗?” 郑微撇过头,有些难过地动了动喉咙。 “就算……” “就算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但你的书不是为你自己读的吗,你的知识、你的未来,不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吗?” 安思远缓慢地眨了眨眼:“你希望我去上学?” “废话!”郑微的眼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红了一次。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拐地走,虽然走得慢,但还是走到了岔口。 夏夜的蚊虫在灯罩下飞舞,翅膀折出了荧荧点点的光。老城区的街道上寂静无人,闷热潮湿的空气使桶里久放的垃圾散出一股异味。 “我说。” 安静了好一会儿,郑微忽然朝安思远开了口:“你要不换一个人喜欢算了。” “我们学校有这么多喜欢你的女生,之前那个小学妹就不错,人长得可爱,成绩又好。” 安思远的头搁在郑微的肩上,呼出的气便轻飘飘地扑到了他的脖颈。 “刚才的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郑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安思远说的是什么之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 他嘴巴张了又合,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我不喜欢你!” “嗯,我知道。” 安思远闷笑了一声,向前伸出了一个拳头: “兄弟?” 郑微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恍惚了一瞬。他忽然有些看不透安思远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伸出手,轻轻地往那拳上碰了碰: “兄弟——” “再陪我走一段吧。” 灯光下,鼻青脸肿的安思远看上去十分可笑,但他的表情确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仿佛闻见了令人熟悉的气味——” 不知谁家阳台种了数盆小苍兰,在这熏然的夏夜,花香随着热风飘飘荡荡地涌进了街巷,让人闻之沉迷。 这次不再是香水,而是真正的花。 或许再过几个月,听到“安陆”两个字时,他会与旁人一般无动于衷。听见那人结婚的消息,也只淡淡地一笑置之。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头顶的那轮月还如儿时一般清亮皎洁,千秋万古不改其风韵。 他却终究与他的月亮背道而驰了。
第41章 (两年后) 下雨了。 轰鸣的暴雨从天而降,将世界炸成了一片白茫的烟雾粉末。狂戾的风毫不留情地将道旁的树刮得东倒西歪,留下一地狼藉。 安陆站在机场的悬空通道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雨夜。飞机尾翼的小灯恍如一只蝙蝠的眼睛,红晶晶的,在雨里闪着孱弱的光。 被台风影响,这趟以后所有飞往首都的航班全被取消了。 所幸的是,他回来了。 只有真正落到这片土地上,安陆才能暂时歇一口气。如同漂泊不定的船终于回到了养育他生长的港湾,游离的灵魂终于栖回了相与依存的故土。 安陆抬头望了望出口的指示,沉默地往外走去。他从没有觉得生命中的某一刻,能比现在更难熬。 死寂的一颗心像重获生命般疯狂地跳动起来,每一下都似乎要蹦出他的胸膛,直奔那人而去。 安陆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这种情感失控的时刻,但那从心口里不断涌出来的东西,却在提醒他此时的可笑。 他渴望见到安思远。 “安先生。” 安陆已经快认不出他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了。 两年前那位战战兢兢的小助理,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位沉稳而可靠的男人。望着他的目光也不再胆怯,而是真挚带着笑意。 “好久不见,安先生似乎改变了不少。” 安陆的面容依然冷俊,眉峰锐利得恍如刀刻,嘴唇抿得像一条刻薄的直线,覆着难融的冰雪。 “噢?哪里变了。” “瘦了很多。”助理的眼神有些担忧。 安陆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没再多说什么。 “送我回去。” 透明的雨滴糊在车窗上,将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给吸了进来,红红绿绿,像蝴蝶一样斑斓。 安陆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雨声,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某年某月的某天,他也是和今日一样出了机场,开车去十三中接安思远回家。 只不过那天不是阴雨天,那天天气很好,西山的夕阳烧得醉人,把整片天空都染得晕红。 那天,打完篮球的安思远冲他笑…… “对了先生,听说您前阵子得了一双儿女,我还没有恭喜过您呢。” 等红绿灯时,开车的助理有些羞涩地跟安陆道贺,猝不及防地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嗯,谢谢。”安陆望着远处下着雨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孩子以后就留在美国吗?”助理又问。 “说不定。” “……” 助理从后视镜望见了安陆冷漠的侧脸,便识趣地闭了嘴。 “车里有火机么?”又开了一阵,安陆忽然向前面开口问道。 “有、有。我现在拿给您!” 助理先前以为自己哪句话惹老板不高兴了,这会听见那人有需求,便忙不迭地把车上备用的打火机递给了他。 车窗开了一条小缝,冷冷的雨丝便从那细长的口里飘了进来,小刀似地刮在安陆的脸上。他却浑不在意似的,用火机点了根半湿的烟,朝着窗外的雨夜吐了口气。 方才那股热切的渴望忽然又成了烟头上零落的灰,吹到哪里都不那么重要了。 家里的灯是暗的,安思远还没有回来。 但前几天梁闻山有把自己回国的消息转告他,那人再见到自己应该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安陆把他的行李整理完之后,小心地把箱子里那个占位置的耐克鞋盒拿了出来。 明天是安思远十八岁的生日,安陆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只好让美国的助理帮他带了一双当季最流行的款式回来。 想着安思远,安陆心底又暗自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错过安思远十八岁的生日。 即使他原本没必要回来…… “奇怪。” 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安陆总觉得书桌上少了什么。但他要考虑惦记的事情太多了,根本记不清自己两年前都在桌上摆了什么了。 或许是一盆鲜妍的花,又或许是一张被遗忘的相片…… 安陆皱着眉想了一会便不想了,他洗了个澡,换完衣服后就在楼下等安思远回来。 无论再怎么按捺心绪,安陆不自然的姿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一丝不确定。 两年过去,小孩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呢? 是浓烈的恨意、还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亦或是归于陌生的平静……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必然要承担的后果。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安思远曾经巴巴望着他的眼神了。 敬慕、爱意、真诚、渴望…… 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情感都曾经出现在安思远的眼睛里。 安陆很清醒,现在与两年前都是一样。所以他也完全明白—— 他把这样的眼神彻底弄丢了。 ——— 门锁的响声惊动了沉思的安陆,他不动声色地定了定心,但当终于看见两年未见的安思远时,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震了震。 “我说家里的灯怎么亮着。” “原来是叔叔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笑,像冷夜里的一阵风,拂得人心弦摇晃。 安思远穿着一身靛蓝色的校服,像春日里的鬼魅一般倚在入口的玄关处,桃花一样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安陆,似藏着无限风情。 他的五官彻底长开了,俊美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美得极具攻击性,活像只成了精的狐狸。 安陆表面沉沉地与安思远对视着,心中大骇,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安思远似乎在他不在的这两年里长成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看着安陆,他的眼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与愤怒,反而浮着一层薄薄的笑意,让安陆怎么看也猜不透。 “叔叔怎么这样看我?” 安思远见安陆看着他发怔,有些不满地挑了挑眉。 “你……” 安陆看着安思远鼻梁上那副凭空冒出来的眼镜,还是恍不过神: “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
第42章 “啊,你说这个?”安思远笑着推了推眼镜。 “高三压力大,近视了。”他歪了歪头,向安陆走近了几步。 “怎么,叔叔认不得我了?” 那人的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扑了玫瑰味的皂角,柔软又干净。 安陆的眼睛仍冷静地直视着他,但喉结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安思远眉眼隐着笑,朝着安陆走了过去。就在安陆以为那人会做些什么时,安思远却偏偏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肩膀……” “什么?” 安陆没反应过来,他看见安思远伸出一只手,往他肩头轻轻指了指。 “被雨淋湿了。” 安陆愣了一下,转头看自己肩膀,却见那里依然十分干燥,并没有雨淋后深色的痕迹。 “骗你的。” 安思远见安陆真的信了他话,唇角笑意渐深: “叔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了?” “你——” 安陆皱了皱眉头,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却见安思远早已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渴吗?不过家里没有茶叶,只剩下冰箱里的饮料了。”安思远语气轻松地转开了话题,越过安陆去冰箱拿了两瓶冰镇可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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