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要坐一夜的火车,陈南树只买到两张硬座,两人坐在一块儿,却赌气的谁也不跟谁说话。 陈小北还挺高兴,能和陈南树呆一块儿,哪怕吵架他都开心。 因为吵架,晚上没吃饭,陈小北肚子饿了,他用膝盖蹭了蹭陈南树的,“我饿了。” 陈南树闭着眼睛,冷漠地说道:“饿着。” 陈小北扁扁嘴,身子往窗户上一歪,也不再说什么了。 没一会儿,他听见陈南树那边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见陈南树从包里翻出了一桶泡面。 陈南树拿着泡面离开了,没一会儿他又端着热腾腾的泡面回来。 陈小北眉开眼笑,他就知道陈南树舍不得他饿着。 他双手接过泡面桶,“谢谢哥。” 陈南树没理他,又闭上了眼睛。 “哥,吃面。”陈小北捧着泡面殷勤地将面喂到了陈南树嘴边。 陈南树别开脸,不应。 陈小北:“你吃一口吧,晚上都没吃饭,中午是不是也没吃?” 陈南树淡淡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陈小北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他愤愤地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第14章 到了医院陈小北比谁都自在,灵活的跟条游鱼似的就钻进了陈老汉所在的病房,陈老汉已经醒了,林秀芬正在收拾他吃完的碗筷,看见陈小北进来,她勉强扬起个笑脸,“小北来啦。” “秀芬姨,陈叔。”陈小北小步跑过去帮林秀芬收拾碗筷。 陈老汉原本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陈小北的声音他回过头朝陈小北慈爱地笑了笑,“小北长高了。” 这是陈老汉出事后陈小北第一次见到醒着的陈老汉,陈老汉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两边脸颊凹陷,脸瘦了就显得眼睛又大又凸起,乍看上去很吓人。 陈老汉原来个子很高,长年干农活身材也板实,可现在他瘦成了皮包骨,骨头连着皮,人也跟着缩了一圈,任谁看了都想象不到这还只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反而像是人到古稀的老人。 听到陈老汉那一句“小北长高了”,陈小北瞬间就绷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泪腺发达的人,此刻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呼呼往外冒。 陈小北扑在陈老汉的病床前哭成了小泪人,他这一哭惹得林秀芬也跟着掉眼泪,陈南树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背过身去不愿再看。 耳边的哭声时强时弱,倒不是陈小北会自由控制哭声,而是陈南树的耳朵愈发地不好使了。 这半个月来,陈南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甚至两个小时他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一个人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仿佛与整个世界断绝了联络,深陷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陈南树没去看病,他害怕医生对他宣判“死刑”,所以一直逃避这件事,又每一天都在惴惴不安,不安于不知道哪一天会永远失去听力。 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该怎么办呢,这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呢? “小树!”林秀芬拍了拍陈南树的后背,陈南树回过神,转头看向林秀芬。 林秀芬的嘴开开合合,他一句都听不清,只听见最后一句:“我们出去说吧。” “好。”陈南树应下了,跟着林秀芬往外走,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陈小北已经不怎么哭了,但还是身体一抽一抽的。 林秀芬:“小树,医院这边又催我们交费了,说要是再不交钱就要强制出院了,你那边再联系联系大车司机,看看他能不能这个月再给点。” 陈南树其实早就联系过司机了,司机把他账户上的余额发给了陈南树看,还说自己现在已经去外地打工了,预支的一个月的薪水都已经在月初给了他们,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陈南树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人逼死,再说以他这样的性格也做不出来这事。 但陈南树还是对林秀芬说:“好,我再催催。” 林秀芬将鬓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陈南树发现林秀芬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还记得林秀芬那一头乌黑如瀑布一般的长发,不过就是一个月多月前的事,怎么却像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似的。 林秀芬往病房看了眼,说:“小北是在学校惹事了?” 陈南树想起陈小北干的那些事就窝火,但他还是说道:“没,小北挺好的,就是担心家里成绩有点下降,我跟他都已经谈好了,没啥事,等过几天我再给他送回去。” 林秀芬放心地点了点头,她又想到什么,说:“小树啊,我怎么总觉着你爸他不对劲呢。” 不止林秀芬,其实陈南树也发现了陈老汉的不对劲。 陈老汉是在陈小北回林县的第三天醒来的,一开始还挺有精气神,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没有了后,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陈老汉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陈南树发现他整夜都不怎么睡觉,会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断腿看。 陈南树和林秀芬倒希望陈老汉可以闹一场发泄一通,可陈老汉越是这样平静他们就越担心。 陈南树安慰道:“妈,别担心,爸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陈南树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期望现在看似平静的日子能持续的更久些。 时隔许久,一家四口终于再次在一张桌上吃饭,林秀芬特意去附近的小馆子买了锅包肉。 陈南树没吃几口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陈小北注意到他的动向,也撂下筷子偷偷跟了上去。 是医院又催着缴费,陈南树漫无目的地在医院楼下乱逛,工地那边他已经借了很多钱,家里亲戚也是能借的都借遍了,手头实在没钱交费了。 陈南树在路边坐下,两只手将头发抓的乱糟糟的,他从兜里掏出半包烟,这是工地的工友给他的,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上。 半个月前他还不会抽烟,同时也讨厌抽烟,哪怕是在家的时候陈老汉抽烟他都会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难闻的烟味。 可现在他却到了需要用烟来麻痹神经的地步了。 陈小北一路都跟在陈南树身后,直到看见陈南树坐在路边抽烟他才冲了过去,“哥,你怎么开始抽烟了啊!” 陈小北抢过陈南树手里的烟,上学的时候老师就总强调吸烟有害健康,他劝不动陈老汉,可绝不能纵着陈南树染上烟瘾。 陈南树许久都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陈小北,陈小北被他盯的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干嘛?” “是不是医院那边催着交钱了?”陈小北问,“我这还有些钱,你拿去看看够不够,不够等我再想办法。” 陈小北说着从外衣内兜里取出了这些天攒的钱,“我看楼下小超市还招收银员,我准备去......” 陈小北话还没说完,陈南树就夺过他手里的烟起身就走。 陈南树个子高,腿又长,走的那么快陈小北根本追不上,只能徒劳地在他身后叫他:“哥!陈南树!” 陈南树连着两天没露面,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将欠费都补齐了,只不过手臂上多了几个针眼。 陈小北看到都要心疼死了,抱着陈南树的胳膊直哭,“哥,呜呜呜......” 陈南树满脸疲态,他伸手擦掉陈小北眼角的泪珠,“别哭了,让妈和爸看见不好。” 陈小北抬手用袖子擦净眼泪,抽噎着说:“我,我不哭了。” 陈南树:“小北,回去念书吧。” 陈小北摇头:“不要。” 陈南树叹了口气,语气里含着万般无奈:“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陈小北心里委屈,他不想要陈南树怎样,他只是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可陈南树这样总让他觉得陈南树根本没把他当成自己家人。 “哥,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啊,为什么我只是想为家里出分力你就是不同意呢?” 陈南树心想他就是太拿陈小北当家里人,太在乎陈小北,才希望他能好好的。 陈小北没给陈南树说话的机会就跑开了,陈南树实在是太累了,也就没有去追。 陈小北的敏感,林秀芬的担忧,以及陈老汉琢磨不透的情绪,都让陈南树的世界陷入绝望。 在陈小北来医院的第五天,忽然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姓李,说是宇怀地产老总的秘书,来接走失多年的少爷回家。 少爷叫季晏棠,听说现在叫陈小北。 李秘书找来的时候赶巧陈南树一家都在,陈小北也在,他正给陈老汉削苹果皮,看见李秘书的第一眼他就直觉不对,下意识想逃离。 而李秘书在看见他后,直接叫了声“小少爷”。 病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陈小北手里长长一条的苹果皮断了掉在了地上。 李秘书将事情的原委都和陈南树一家说了。 那年小少爷十五岁,和几个狐朋狗友出去旅游,起初几天还会跟家里报个平安,突然有一天就联系不上了。 和他出去玩的朋友告诉他们,那天他们约着季晏棠晚上出去吃夜宵,季晏棠想打游戏就没跟着去,等他们回来就发现季晏棠人不在酒店,他们还以为季晏棠自己出去玩了。 可等了一宿没等回来人,打电话手机也关机时他们才意识到季晏棠可能是出事了。 季家报了警,找了很多天也找不到人,没有人知道季晏棠去哪了,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是季家并没有放弃寻找季晏棠,直到前些天他们查到当年陈南树他们在林县派出所登记的信息,一路找了过来,见到陈小北他们才确认,这个人就是失踪多年的季晏棠。 李秘书并没有着急把陈小北带走,了解到陈小北失忆了,可能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信息,于是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但却留下了电话号码,还说第二天还会再来。 陈南树和陈小北并排坐在一起,陈南树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小北,我以前就说你看着像个金贵的小少爷,没想到你还真是。” 陈小北:“我不是,你别这样叫我!” 陈南树:“跟李秘书回去吧。” 陈小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说了我哪也不去!我是陈小北,我不是什么季晏棠,也不是什么少爷!” 陈小北说完就跑,留陈南树一个人坐在原位。 林秀芬听到动静从病房里出来,她在陈南树身边坐下,温柔地拍了拍陈南树的后背,“小北不好接受吧。” “嗯。” 林秀芬:“但小北还是要回家去,这样才是对他好。” 陈南树重重点了下头,“嗯,我会劝他回去的。” 十一月末,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下的很大,洋洋洒洒如鹅毛一般铺天盖地地飘落下来。 陈小北仍赖在病房不走,任谁劝了都不好使,谁劝他就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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