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瑧也不是永远都想着这档子事,有时候林瑧也会让钟翊陪自己吃饭,在俱乐部上完课后再一起打两局网球,或者拉着钟翊去看别人赠了票的音乐剧。 林瑧会对他笑,和他牵手,拥抱他,在床上用腿攀住他,除了在第一次接吻时推开了他的脸,他们的关系健康得就像是一对正常的情侣。 —— 钟翊最后定位到林瑧的车在江北的一栋摩天大楼,那辆宝马M8停在林荫大道的路边,他到的时候林瑧正靠着车门吹风,样子是特意在等他。 看到钟翊下车走过来,林瑧转过脸对他勉强勾了勾嘴角,脸上没有笑意,仰头看着楼上,问:“你知不知道这上面有家很有名的餐厅,开了快十年了。” 钟翊摇头,林瑧的神情让他莫名紧张,两个人已经好多天只能在遛狗的时候短暂相处,他能察觉到林瑧有事瞒着他,但每次想问,都被林瑧换了个话题搪塞过去。 林瑧总是这样,做什么想什么,从来不会告诉他,让他看起来被排除在生活之外的消遣。 但钟翊是真没出息,他只会扣住林瑧的手,像是没察觉到任何事的傻瓜,一无所知地问:“你想吃吗,我们现在上去。” 林瑧坐着看菜单,这餐厅前两年翻修过一次,内里的格局都变了,原先林瑧来过的包厢被打通改造成了莲花池造景,但菜单上的招牌菜色没怎么变,还是有一道他当年没吃上的蟹黄波龙。 他只负责看,钟翊和服务生交流点单,落地窗外便是开阔的江景,此时天擦黑,霓虹比8年前能看到的更盛,今晚天气不太好,沉沉的浓云将月亮遮得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林瑧沉默着吃饭,忽然有点后悔八年前自己空着肚子就跑了,原来这家店能在寸土寸金的地界开近十年是有原因的。 他从小碰到和薛承雪沾边的事情就没理智过,总是在做一些虐待自己的蠢货行为,好像真的能够奢求到妈妈看到他的惨状会回头施舍他一点爱似的,愚不可及。 “你下个月有空吗?VTEL开业之前。”林瑧独自开了一瓶贵腐,他打算晚上坐钟翊的车回家,便肆无忌惮地喝了点酒。 钟翊正在清理他没吃完的甜品,闻言放下了银质的叉子,想都没想地回答:“有空。” 林瑧拿着酒杯笑了笑,“我都没说是几号,你这么肯定?” “几号都有空。” “嗯……”林瑧对他的回答挺受用的,音调不自觉高了点,他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没空也请假吧,陪我去一趟启东市见见我妈妈,就当是你上次情人节拐带我回青河的条件了。” 钟翊在今天之前从没有在林瑧那儿听过关于他母亲的太多信息,他只知道林瑧在静园的家里只有林董一个人住着,而“临江仙”的那位老板似乎是林瑧母亲的亲弟弟。 钟翊从被林瑧通知“见家长”那天就开始紧张,他太多年没和母亲角色的女性相处过了,妈妈对于他来说只存在于8岁之前压抑到如同死水一般的记忆里。 于是他甚至慌不择路到去公司里咨询同事,尤小芸在午休时间被他问得一愣,捧着盒饭老老实实回答:“我男朋友第一次去我家也没干什么吧,就多带点礼物,穿得帅气一点儿。老板你这么帅,还年轻有为,很难有家长不喜欢吧?” 钟翊还是不安,“礼物要怎么挑才好?” “这得看家长爱好去选,像我妈妈喜欢养生,我爸爸爱盘珠子和核桃,你去问问你对象家长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好了呀。” 钟翊当天晚上上门遛狗的时候去问了林瑧这个问题,彼时林瑧正绑着发带洗脸,罗威纳看钟翊来了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的西装裤腿上。 流水把钟翊的声音冲得断断续续,他擦着脸上的泡沫疑惑地看了钟翊一眼,踢了碍事的狗一脚往外走,声音淡淡的,“你好像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带你去见家长的。” 钟翊落在林瑧身后,好几秒脚步都没动,他今天下班很晚,林瑧都准备睡了,不打算陪他一起去遛狗。 储物间的门开着,其实钟翊只要留心往里面看一眼就能看见一幅被木质板材五花大绑的画作。今天那幅画终于被运回了申州,林瑧连包装都懒得拆,货也不想验,他最近更忙了,忙着查薛承雪名下的帐。 在股权转让后接近8年的时间里,薛承雪可以在任何时间背着林瑧做这件事,为什么偏偏是今年年初。明明年初在“临江仙”吃饭的时候,舅舅还说过薛承雪在普陀清修,一个清修的人怎么会这么缺钱? 林瑧一脑门官司,他背着所有人在查薛承雪,因为不能让外公和老林发现,他习惯了谈话说一半留一半,没注意到钟翊忽然落寞的情绪。 薛承雪生日是5月底,林瑧当时同钟翊说的是,“你什么时候能空出时间,我们就什么时候去,用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天。” 于是5月20日,离VTEL大楼正式开业还剩半个月时,钟翊终于抽出空和林瑧飞去了南岛省启东市。 林瑧给林董堂而皇之地打了个出差申请,因为启东有林氏的分公司,林褚垣没怀疑他,大手一挥给批了,罗威纳又被送去了静园寄养。 薛承雪在启东这件事还是徐枫查出来的,他找林瑧谈话之前就查过薛承雪的账户,最近两年的支出都在启东。 “一年半之前她在启东买了一栋临海别墅,花了三千万。”徐枫调出别墅的照片啧啧称赞,“这房子的前主人是个画家,楼是画家拆了重建的,太漂亮了!” 林瑧拿过平板看了眼房子的照片,确实是他妈妈会喜欢的风格,花园里种满了蓝白色的绣球和洋桔梗,洋房修得别具一格,知道大概地址后应该很容易找到。 启东市早就步入了夏天,林瑧和钟翊都只穿着轻薄的短袖和休闲裤,手上没有一件行李,像两个偶然来到机场的本地人。 钟翊这次的行程完全由林瑧安排,林瑧事先丝毫没有向他透漏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额外多托运了一件行李,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实。 那件行李有点大,他们俩不好随身带着上出租车,林瑧就把它直接寄存在了机场。钟翊从行李的形状猜了个大概,问他:“是画吗?” 林瑧点点头,都到这里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在米兰一个画廊里看见的,托人买回来送我妈的生日礼物,花了我300多万。” 钟翊倒是没因为这个数字惊讶,他只是疑惑:“那怎么不直接给阿姨送到家里去,寄存在机场不安全。” 林瑧摇摇头,坐上出租车,给司机报了个地址,语意不清地回答:“今天带着东西上门不方便。” 林瑧一点时间都不想在这里浪费,直奔了那套别墅所在的瀚海花园。 小区门禁并不严,林瑧和钟翊在保安处登了个记就进去了,内里面积比想象中大,林瑧不知道门牌号,就只能根据花园和房子的外形一家一家地找。 林瑧不是没想过直接通过法院给薛承雪寄传票,但最后还是选了个最蠢的办法。启东天气热得要命,林瑧好多年没被这么晒过了,他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溶化的冰淇淋,体内的水分和力气都在被一点一点地蒸干,墨镜下的鼻翼都出了一层汗。 钟翊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跟着,每次拐弯的时候都要和他换个位置,林瑧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低头看地上的影子才发现,钟翊总会把他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替他挡住一部分太阳。 林瑧忽然觉得他沉默的样子很可爱,扯了扯他的衣角问:“你什么都不问清楚就跟着我过来,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钟翊微微偏过头,垂着眼睛看他,抬手替他擦了擦鼻翼上的汗珠,“别把我卖了吧,卖我的钱没有我能帮你挣的钱多。” 林瑧被他逗笑了,踮脚扯着他的领口飞快亲了一口,钟翊刚想追过来再吻一次,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小孩的哭声。 两个人同时被这个声音吸引,朝哭声的方向走过去。这个别墅区的绿化很好,小路之间都被半人高的灌木隔着,人行道一半铺着鹅卵石,另一半是光滑的地砖。 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跪在鹅卵石路面上哭,他穿着短袖短裤,手肘和膝盖都被磕出了血,身边仰躺着一个滑板,滚轮还在凭空转动。 钟翊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和那孩子平视,捏了捏他的胳膊,问:“腿很痛吗?试试看能不能动。” 那小男孩原本低着头,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把哭花的小脸仰了起来,杏子般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包不住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滚落。 林瑧落后钟翊两步,现在才走过来,低着头正好看清了男孩的整张脸。 仅仅只是一眼,四肢便如同被灌注了水泥一般焊在了原地无法动弹。烈日下的氧气在顷刻间被抽干,林瑧好像在窒息的同时又被一个千吨的重锤狠狠打在太阳穴,剧烈的痛苦让他甚至听不清钟翊和男孩儿说话的声音,脑袋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金属色嗡鸣。 男孩很快就停止了哭泣,他已经9岁多了,因为摔了一跤而哇哇大哭被陌生人发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钟翊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扶起来,面上有点担心,问他:“可以自己走吗?要不要抱你回去,你家在哪里?” 男孩儿膝盖有点痛,擦破皮的地方还在往小腿上流血,但他不认识眼前的两个男人,所以有些警惕,不愿意说出家里的门牌号。 他是趁午休时间偷偷出来玩滑板的,出来的匆忙忘了戴护具才会摔得这么重,回家了又免不了被妈妈责备。 他大眼珠子无措地转了两圈,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滑板,乖巧地向钟翊道谢:“谢谢哥哥,我能走,我自己可以回家。” 钟翊还在犹豫,他慢慢起身,林瑧却在他身后突然开口,并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冲着那个男孩儿,声音冷硬,没礼貌也有点凶,“喂,小鬼。” 男孩被叫住,转头把小脸高高扬起,其实他和林瑧长得没有那么像,所以钟翊并没有发现。林瑧能一眼认出来,只是因为他比林瑧更像薛承雪一点。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在烈日下的灌木丛中对视,男孩的电话手表突兀地响起并自动接通,薛承雪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出来,“宝贝,你跑哪里去了?” ---- 大小姐:我服了,真的
第37章 三十七 “我……我出来玩滑板了妈妈。”男孩儿把电话手边举到嘴边,小声喏喏回答,“现在马上回家。”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厉,“薛昭,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一个人出去玩滑板,一定要和教练一起,万一摔跤了怎么办?” 男孩儿站在两个陌生大人面前被妈妈教训,肉嘟嘟全是藏不住的窘迫和尴尬,他还不敢告诉妈妈自己真的摔跤了,只好乖乖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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