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严珂带他去了一趟澳门。 赌这回事崔向成不陌生,但他从来不知道还有那种赌法,严珂果然是玩得开的,两个人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后,俯视着赌场里的蝼蚁,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妙。 那一回崔向成赢了五千万。 严珂搂着他,叼着根雪茄,说:“崔叔啊,急什么,这才多少?你跟着我,只有更刺激的。” 往来几次,崔向成都抱着大满贯回去,对严珂也刮目相看了。年初,崔向成将北京的房卖了,终于凑够了“门槛”,叫严珂带他上船,严珂说过的,更大的地方叫“船上”。 严珂露出几分犹豫来,后来还是带他去了,去的时候手机手表任何电子设备都不准带,就带着人和钱上去,钱还都是现金。上了船崔向成才知道,原来是去公海。 严珂原本叫他观望观望,要是合适下次再来,但崔向成哪忍得住,他觉得自己运气好,不准就翻翻了,一上桌,连着几回都赢,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也许这次就是老天给机会,崔向成一咬牙,all in了。 结果自然是输了个精光。 回来的钱都是严珂给的,包的私人飞机,好吃好喝的回来,倒是一劝再劝,崔向成脑海里一直回想那天输钱的细节,他一开始他也不敢赌大的,玩得是最基础的德州扑克,这么纯粹的把戏,成为经典不是没有可能,但崔向成反复想,想到后面彻夜难眠,终于忍不住给严珂打了个电话,说:“我再想去一次。” 严珂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说:“崔叔,我说过的,去那有门槛。” 崔向成默然片刻,说:“你不是认识那些人吗?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不信我就栽那儿了。” “崔叔。”严珂说:“这种事最忌讳念念不忘,输赢都是,多大个钱,没了就没了。” 崔向成说:“可我把房卖了。”说出这句话时崔向成就后悔了,他是和严珂混太熟了,居然这话也说得出来,本以为严珂会瞧不起自己,没想到严珂那头沉默了一瞬,倒是什么都没说,只道:“我给你问问吧。” 三天后,严珂打了电话来,说能降,“门槛”五千万。 崔向成心冷了,他五千万也没有了。 严珂似察觉到什么,说:“可惜了,崔老爷子的钱都给了崔裎,要不然你肯定有机会的。” 崔向成红了眼,只这一提醒,当即在上海折转,直接来了旧朗。 严珂说过,崔裎的钱全花在这个便利店小老板身上。 “人是见到了。”崔向成说,“长得的确不错,就是脖子上的疤可惜了。” 严珂说:“可崔裎喜欢。” 崔向成一时默然。 “崔裎的脾气崔叔您比我清楚,老爷子的钱本该是你的,要怎么拿回来,还得您说了算。”严珂说:“但崔少从前性子可烈得很,不是个好说话的,我也只有上次在上海遇见那回,见过他那么好声好气地说话。” 崔向成一听,哪里不明白。 他问严珂:“但那小子看着也不是个软柿子。” “人都是有软肋的。”严珂说:“就像他长那么好看,脖子上不也有个疤不是吗?” 崔向成默了片刻,问:“这样能行吗?” 严珂说:“哪样” 崔向成明白了,挂了电话,他坐在出租车上,看着那后座油腻腻的皮椅,突然无来由一阵烦躁。 “什么破地方”他骂道:“我倒要看看,什么破地方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下车时,他给许久不见的崔裎打了个电话,但崔裎没接。 崔向成怒不可遏,砰地一声把手机摔在路边,那出租车司机被他吓得一愣,转过来看着他:“做啥子啊大晚上的,大哥你还没给钱” 叽里呱啦的方言听得崔向成更是头痛,他从钱包里摸出一张一百块扔给那司机:“不用找了,快滚!” 那司机接过钱,也觉得奇怪:“啥子人哟!” 崔向成站在路边,看着这座陌生的小城市,忽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天边黑云迫近,他却哼起了小调,手机也不捡了,一路哼着歌进了酒店。 这一夜的暴雨下得格外久,将人困在屋里,天空像块破布,雨水倾斜而下,半夜也没停,人们在这样的雨夜里安眠,似乎总要不安。 崔裎半夜醒了几回,给林杨检查被子,几次看着窗外,天一直没亮,雨一直没停,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道是他动静太大,还是林杨睡眠太浅,林杨也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崔裎吻了吻他,说没事。 林杨转过身来,抱住了他,手搭他腰上,问:“是不是失眠了?” 崔裎不说话。 林杨说:“想崔向成的事吗?” 崔裎转过来看着他,林杨说:“他真的没有和我说什么。” “他说的那些我也不会信的。” 崔裎默了默,说:“我知道。” 林杨全然和他坦白了,崔向成毫无长进,说的话依旧那么蠢,左右不过是恶心林杨的话罢了。 但崔裎还是觉得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这场雨下的。 第二天,雨还是没停,但小了很多,黄金大道已经有了浅滩,林杨的店里渗了些水,拿了拖把拖了几遍才干。画室的课停了,林杨和崔裎都被困在便利店里,倒不是出不去,只是林杨不喜欢下雨天出门,便窝在家里看电影。 用电脑看电影屏幕太小,崔裎看着看着就有些不专心,开始上下其手,手一边顺着林杨的腰摸进去,一边问他:“要不要买个投影仪啊?” 林杨朝着他的手拍了一巴掌。“不做。” 崔裎一顿,手反而往里去,“谁问你做不做,我问你买不买” 林杨笑起来,说:“不做,也不买。” “你好狠啊林杨。”崔裎坐在林杨后面,将头往林杨肩膀上靠,看到电影已经开始滚动字幕了,便问他:“电影讲了什么?” 林杨说:“讲了一个十九岁少年不加节制精尽人亡的故事。” “我哪有这样”崔裎听笑了,捏过林杨的下巴过来接吻,问他:“我有这样吗?” 林杨说:“没说你。” “我就说我没有那样吧。”崔裎说着,往林杨的脖颈亲了一口,林杨把他头扒开,问他:“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崔裎抬起头:“为什么?” “不扎人了。”林杨说。 “原来你喜欢扎人的。”崔裎觉得好笑,说:“那我晚上去剪。” 林杨说:“雨停了去吧,我也剪。” 崔裎摸了摸林杨的头发,有点舍不得,“你再留一留吧。” 林杨问他:“为什么?” 崔裎说:“长了可以抓着。” 林杨猛地一顿,片刻后从床上站起身来,将电脑啪地一关,灯也打开,不理人了。 崔裎连忙去追他,“剪吧剪吧,剪了也行。” 林杨不为所动,问他:“明天的票吗?” 崔裎只是周末回来,没有多少时间,周一还有课,按理今天得回,但他总觉得崔向成在旧朗不是什么好事,他想等崔向成走了再走,他赌崔向成也待不了多久。 崔裎说:“明天走吧,周一没有早八。” “来得及吗?”林杨问。 崔裎下床去抱着他,“都说了别赶我走。” 那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崔裎非要这么说,林杨也不惯着,直接不理了。 崔裎又去吻他,“我周一下午再走,至少陪你去剪了头发再回吧。” “随便你。” 到下午,雨终于停了,天边开始慢慢露出太阳光来,雨后的天碧空如洗,显出一种翡翠的色调来,日头被这湛蓝的天空拖住,又逗留了好久才沉下去,隐没在地平线下,然后旧朗就迎来了夜。 收衣服时林杨特地看过,晚上还有暴雨,他把花生也拿了进来,门窗都关好了才躺到床上去,崔裎也洗好了澡,正躺在床上,抱着个电脑敲字,听见他来,将电脑放在了一遍,问他:“花生是不是长肥了” “不知道。”林杨说:“应该肥了吧,你带它过来的时候给他称过体重吗?” 崔裎哪有闲心干这个,他问林杨:“那明天要不要给他称一下” 林杨说:“不知道鸟怎么称体重,放它出来会飞走吧。” 话音才落,门口响起当当地敲门声,林杨一顿,崔裎已经穿鞋下去,说他去开,出去开门一看,门口站着郭老头,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欧阳还在喘着粗气,看见是崔裎还一愣,正要问林杨在哪,就看见林杨站在后面。 欧阳看着林杨说:“林杨,画室着火了。”
第76章 我好疼啊 “什么”崔裎比林杨更先做出反应,林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好像完全愣住了,崔裎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和欧阳说他们马上过去,还没开口,林杨就已经跑出去了。 崔裎一顿,连忙拉住他:“林杨” 林杨被他扯住一顿,他看着崔裎,表情有些不对劲,“我得去看看。” 崔裎抓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欧阳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跑出去了。 天黑了,崔裎路不太熟,好几回差点摔倒,但他为了跟上林杨,只得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太黑了,好闷。 林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能确保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他不知道自己是看不见了,还是天实在太黑,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他的一只手被崔裎紧紧抓着,另一只手在抖。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觉得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烟的呛味,火,还有糊味。 四周好像突然变得吵闹起来,婴儿的哭声,女人的哭喊,这一回不是在狭窄的便利店,而是在空旷的大街上,他残存的意志叫他停下,但他的肢体却不听使唤,他突然开始跑起来,巡着婴儿的哭声,他好像听见崔裎在叫他,但那声音太缥缈,他抓不住了,他只能跟着婴儿的哭声跑,直到跑到某条街上,他看到眼前的楼房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几乎整条街道。 于此同时,他听见有人喊:“小羊呢?” “小羊……至少要救他!” “要救我……”林杨喃喃着,朝着那已经被大火吞噬的建筑走去,他伸手去,感觉自己摸到了空气的温度,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烫伤。 可是再一眨眼,手里居然握着一个门把手,滚烫的,已经烫掉了他手心的皮肉,但他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紧紧抓着他,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要救我……” “要救我!”林杨突然抬起头,往前面走去。他看到自己打开了那扇隔绝大火的门,看到了有人倒在大火里,怀里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那是一个瘦弱的女人,躺在地上,用最后一点力气在爬行,火舌卷上了她的衣服,她的背上已经被烧得见了皮肉,可是她还在爬,甚至抱着那个婴儿在爬。林杨想去救她,却看见那女人缓缓抬起了手,林杨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女人伸出的手是朝向那个男人的。
78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