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今天接收的信息便给时川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更遑论还要处理公司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以及费尽心思思考游洲那天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几乎是强撑着精神查看过了游洲伤口的恢复情况。 几分钟后,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一同出现在寂静的卧室内,长短交错,闻声莫名让人安心。 半个小时后,本该熟睡的游洲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他默默地看了环抱着自己的时川片刻,然后轻轻伸出手熄灭了自己身侧的夜灯。 窗外夜色已深,残云缓缓移动过来,遮住了星月的痕迹。
第64章 玉卮无当(五) 游洲总觉得时川最近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明明之前偶尔几次转过身的时候,他总能发现对方带着笑意偷看自己的眼神。而当每次被当场抓包之后,两人总是心有灵犀的默然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别过脸。 但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游洲能察觉到,时川这两天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点微小而隐蔽的改变。 尤其是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不再躲闪,而是直白而坦率,毫不掩饰其中的爱意,甚至让游洲隐隐觉得自己会被其中的温度灼伤。 当然,比这些还要直白的,是时川渐渐在他面前展露出的心意。而与其说那是一种显现,不说是那是时川拙劣的试探。 有时候游洲垂眸看着那个笑眯眯望着自己的人,会恍惚觉得他就像一只实在聪明得有些过分的可怜小动物,一边在假意试图吸引你的注意力,一边却不易察觉地步步攻陷,想看对方为自己而留的底线究竟保留到那一步。 游洲岂能看不出时川的转变,但比这一点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对此竟然毫无头绪。 甚至当知道张桥后来添加了游洲的联系方式的时候,时川也只是淡淡地掀起眼皮,然后很大度地点点下巴。 没有妒火中烧,没有愤然离席,甚至没有时川面对潜在情敌时最擅长的阴阳怪气。 说游洲对此不感到诧异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一向对时川实行放养政策,既然当事人对这种诡异的黏黏糊糊未作解释,游洲也默契地没有主动问起。 这种微妙的拉扯一直持续到两人的旅行的前日,然后游洲发现时川又开始一点点卸下从容,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比如两人前几日吃晚餐时,碰巧遇到了隔壁桌一对当场求婚的情侣。 餐厅里的气氛很好,就连一向不喜欢热闹的游洲都认真地托腮注视着他们,在女孩红着脸说愿意之后还随着在场的其他客人鼓起了掌。 只是时川的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游洲其实注意到了他的反常,毕竟要是放在往日,时川早就会借题发挥,话里有话地把老婆往各种旖旎的话题上引。 可是时川不仅什么也没说,还在事发的一瞬间抿紧嘴唇,垂下的手指悄悄握紧成拳。
第65章 玉卮无当(六) 游洲注意到他奇怪的样子,还以为时川身体身体不太舒服,当即关切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时川闻声深深地看了游洲一眼,然后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没什么。” 游洲静静地端详了面前的人两秒,确认时川在自己面前的展颜不似作伪后才略感放心地转过脸。但他不知道,其实时川正在悄悄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包下今夜的餐厅。 修长的指尖再度拂过那一方小小的丝绒盒子,时川的心中忍不住再度闷闷一紧。 毕竟按照计划,今夜单膝跪在游洲面前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周遭稀稀拉拉的掌声伴随着女孩喜极而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拂进时川的耳廓,他默然注视着游洲俊秀的侧颜,愈发觉得掌心的戒指盒子如烫手山芋般让人无所适从。 其实时川完全有条件为自己今夜的计划创造一个宁静私密的空间。 但当那枚不久前订做的戒指几经辗转,终于被秘书摆在时川的面前时,他却莫名想起了自己和游洲刚订婚时发生的事情。 时家虽然平日一向低调,但耐不住时父时母认为游洲的加入是个天大的喜事,所以不顾两个孩子的百般劝阻,在订婚之时为两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仪式。 当时的场面极尽奢华,宾朋满座,可是时川却觉得游洲温和的笑容却分外刺眼。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对方苦心经营的诡计终于得逞的炫耀,更遑论其他宾客口中所谓“般配的新人”,时川忍不住冷笑一声,不过都是那个狐狸精在人前装给你们看的。 久积胸口的烦闷让时川的脸色随着仪式的进行而愈发阴沉,终于在休息的空荡,他找了个借口脱离了这个假模假式的氛围。 杨率是第一个发现他哥不见了的人,保险起见,他没有当场惊呼出声,而是谨慎地顺着时川刚才难看的神情摸到了对方现在的位置。 果不其然,公馆二楼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透过那层薄薄的烟雾,杨率看清了时川转过来的小半张冷峻侧脸。 “有事?” 远山衔着红日,紫红色的余阳在时川的宽肩上落下一小块暖色光晕,衬得他下颌的弧度也柔和了不少。 而在这副温柔的假象之下,杨率大着胆子开口问道:“哥,你怎么自己上来了,我看嫂子刚才自己在楼下......应付那些人呢。” 话毕,杨率看见一直默然不语的时川终于抬起眼对自己投以淡淡一瞥,随后薄唇弯起微小的弧度,“是么?” 时川的性格和父亲如出一辙,父子俩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护短、倔强且脾气火爆。 所以,在发现爱妻为了独生子的婚事而焦头烂额时,时父终于真真正正地动了怒,以致于不惜通过商业掣肘的手段来威胁时川定下这桩婚事。 二十多岁正是时川一身反骨的年纪,他本就厌恶别人要挟自己,于是厌屋及乌,连带着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憎恨转移到了看起来颇为无辜的游洲身上。 可是杨率不仅不知道这些,还不知道他哥其实连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这倒也正常,谁让时川天然生着一副风流薄情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含笑时眼角眉梢仿佛在故意在勾引人。 但这也间接导致杨率认为时川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主要是在婚前没玩够,不甘就此在游洲这里收心罢了。 “哥,”杨率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末了才开口劝道:“我看差不多算了,你下马威也给了,就别难为嫂子了,你也知道今天过来的有些人.......嫂子他实在挡不住啊。” 时川缓缓屈膝让两腿交叠,修长的手指在椅侧扶手上点了两下,然后冷笑一声:“那你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既然都有办法把自己抬进时家,应付这些人还算得了什么?” “不过再有本事又怎么样,”时川抬手松松领带,大臂上的袖箍瞬间绷紧,衬衣下方精壮肌肉毕现:“别人哄着叫他两声时太太也就算了,反正他早晚要知道——” “在我这里,他什么也不是。” 一语话毕,时川才发现房间中的气氛实在是安静得有些过分了。他下意识掐了烟,抬起眼,然后瞳孔猝然收紧。 刚才“什么也不是的”游洲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群面色各异窃窃私语的宾客。 前所未有的尴尬让时川的喉咙一阵艰涩,而还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一个夹着疾风袭来的烟灰缸下意识让他匆忙闭目避开。 睁眼后的时川躲过了烟灰缸的袭击,可惜没能躲过时父怒气冲天的斥骂—— “混账东西!” 那天的宾客本是想着撺掇着游洲去见见另一个新人,没成想却窥见了另一个更不得了的消息。 自此时家新婚夫夫失和的消息更加难以抑制,恨不得把儿子赶出家门的时母怒火中烧,连带着也更加心疼自己的儿媳。 其实即便没有父母翻来覆去的叱责,时川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于是在新婚后的一段时间内,他对游洲的态度罕见的卑微谦和,以致于到了一种做小伏低的地步。 可令时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游洲不仅没有一丝发怒的迹象,甚至一个字都未曾提起,仿佛压根没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默默观察了半个月的时川在感觉释然的同时,心中却也有一丝悄悄蔓延的失望。 看来我当时真的说错了,他原来一点都不在乎我。
第66章 瑰意琦行(一) 惴惴不安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正当那件事即将被淡忘在记忆深处时,一桩意外出现了。 时川的公司新收购了一块土地,在做开发之前,他准备和去实地考察一次。未曾想出差的那几天阴雨连绵,连带着把泥土路冲出一条条沟壑,让本就狭窄的小路寸步难行。 在这种天气下还要工作,时川的心情本就烦躁,而雪上加霜的是,他的车胎还被人扎漏了,就此在半路抛锚把车上二人困在这里。 整整一个小时无人经过,眼看着车轮打转在泥泞中越陷愈深,时川只能开门下车,然后撸起袖子和助理徒步推车。 个中艰辛暂且不提,光是溅得满身都是的泥巴点子就差点要了时川这个洁癖事儿逼的半条命。时家大公子何时遭过这种罪,几乎怄气得要死,一边咬牙鼓起肱二头肌,一边死死在心里咒骂着那个把自己车胎扎漏的混蛋。 正时川他和梁成柏绝望之际,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忽然慢悠悠开过来一辆车,灯光雪亮,仿佛划破黑夜的利刃。 已经接近呆滞的二人欣喜地对视一眼,继而如工作中的雨刷器般拼命挥舞着手臂。 或许是从天而降的救兵让时川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致于直到那辆车开到附近时,他才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颜色很熟悉,车辆型号也很眼熟,车牌号更是有一种诡异的似曾相识感。 在时川迟疑之际,雨夜救星终于在两人身边停下,然后在他们巴巴的眼神中缓缓降下车窗。 梁成柏比时川的位置更为靠近,于是率先看见了车内那个俊秀文雅的年轻男人,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率先对着梁成柏微微一笑。 在他的目光下,梁成柏有些羞赧地低下头,然后看见了自己和时川满是泥巴的掌心,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在这个陌生人面前自形惭秽。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年轻男人的声音和他长相一样干净温和,莫名给人带来一种安全感。 话音落下时梁成柏忍不住胸口一热,他刚想开口解释,没成想却被陌生人打断了。 “叫他过来说,”坐在车内的漂亮男人用修长的指节敲敲窗沿,然后指向旁边的时川:“我想听听——” 陌生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这个泥娃娃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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