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里阖上眼,定神:“好的。谢谢医生。” 寻了张避风的候诊椅,坐下的一刻,Beta终于骤然失力。唯独搂住恋人的手指,越掐越紧。 不是说Omega雨露期意味着糜烂和旖旎吗,他却没有任何占有的欲望。只剩惶恐。 惶恐撑裂了心脏,浓稠的毒液从缝隙往外漫溢,名为:你是始作俑者,你无能为力。 ——谁受得了和你在一起每个月都要扎针的日子啊。 沈朝汐要是离开了,你敢挽留吗,你有底气挽留吗,不你没有。 “......老总派我查一笔消费记录。” “?这里是医院,你走错片场了吧。” 候诊室外隐隐约约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你看这个流水,一个小时前有个高中生你们这里消费过。” “诶?这不是那个小男生买的抑制剂吗。” “抑制剂?” “他人还在里头候诊室,你去找吧。” 迟暮里抬起头,望见对面站着个眼熟的,西装革履中年男人,仅片刻就想起了他的身份,脸色顿时阴沉:“是你。” 是谢芳的亲哥哥。谢非,A级Alpha,如今也是迟孟京手下得力干将。有人说,如果迟孟京突发恶疾,而迟暮里扛不起大梁,就会把企业交给谢非。 “迟总看到你半夜不在学校,跑到医院消费巨款,还以为你怎么了让我来关心关心。” 男人看了眼他怀里不省人事的Omega,露出一抹理解一切的诡笑:“小迟,看不出你玩的比你大舅我高中还野——” “......”迟暮里狠狠瞪住他。他更相信是谢家有意查他流水,找到可以做文章的就和迟孟京打报告。他在迟家一直是这样孤立无援。 “这Omega是你对象?这骚味浓的...”Alpha说着就抬手要碰沈朝汐。 迟暮里立即将Omega护在身后:“你再靠近一下。” “真凶。”谢非耸耸肩,“凶得像匹看门狗。” “那你们呢?”迟暮里站起身,与他平视,毫无惧色,“冠冕堂皇的窃贼?” “啧。” “滴滴滴滴。” 谢非后退一步,摸出手机,顿时气场又回到身上:“巧了,迟总来电话了。” “......” 谢非手指点了点跟前:“要不你现在求求大舅。我到迟总那儿,给你打个圆场。” 否则迟暮里完了。可以预见。 但迟暮里也早就不是那个被教导主任撞破打架就急得掉眼泪的小男生了,扯开嘴角,笑得冷淡:“陈述事实就好。” 谢非窃骂一声“装什么装”,接通电话,语气竟在一瞬间变得极尽谄媚:“欸,迟总!是的是的,我在这医院了,您放心哈,小迟也在,全须全尾,没出事。” 每一个字,都是暗示。 “哈哈哈,那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对,就是那个姓沈的小男生。哦,他也没出事,就是雨露期了。” 每一句话,都在隐喻。 “今天不是小迟十八岁生日吗?小情侣血气方刚的,可能想过一个难忘的生日嘛...哎迟总您息怒啊,要不我把电话给小迟,您和他说说。” 斜眼偷瞥迟暮里,本以为会见到Beta怒不可遏,或是急得跳脚,要么,也恶狠狠地咒骂他吧,却没想到迟暮里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无悲无喜无惧无怒,俨然局外人。 沈家明教来的演技,支撑迟暮里保留自己仅剩的尊严。 “好,好,您不想和他说话是吧,我转告他。”谢非清了清喉咙,“迟总让你跟我的车回去见他。” 迟暮里闭上眼,说给自己听:“我男朋友刚打过针,人还没清醒,我得看护他。让迟总稍等。” 谢非替他转述,电话那段迟孟京破口大骂,直接挂了电话。 Alpha忍不住笑:“迟总让你现在、立刻跟我的车回去见他,否则...他说你再也不配进迟家的门。”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前半生的努力如此不值一提,一点忤逆,就如摧枯拉朽毁灭殆尽。他为了讨好迟孟京把自己时间压缩得一点不留,而迟孟京连分钟都不愿意施舍他。 迟暮里打心底想笑。他就算回去,难道就不是被赶出迟家大门的结局吗? “转告迟总,我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说。 “好!你自己说的!”谢非给他鼓了两下兔死狐悲的掌,“负责...?大舅我真佩服你有骨气。等你长大就知道,有东西比骨气更重要!” 谢非走了。迟暮里跌回沈朝汐身边,揽住恋人拥在怀里。 环境寂静,耳鸣轰响。脑海里浮过许多,五味杂陈,大多是恨意。恨谢家人,恨迟孟京,恨他的母亲。 “你再怎么拼命他也不可能满意。学习差就是借口,他完全有能力把你买进最好的大学,他就是享受颐指气使你!知道吗!” “你妈妈也是蠢货!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去争取,临死来道德绑架你!她知不知道她是让你给一个人渣做牛做马!” 膨胀的恨意让他呼吸愈发急促,他心脏开出一个憎恨一切的黑洞,长子、会长、班长、迟暮里,他所有社会角色都是假的。 只有他和沈朝汐的爱,是掏心掏肺的真的。 他承诺过,他要一辈子深爱沈朝汐。他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献给沈朝汐。 是真的。 他已经让沈朝汐忍着雨露期的孤独感求他回来,不能再让沈朝汐失魂落魄醒来,在冰凉的医院,身边空无一人。 他得留在沈朝汐身边,爱他,呵护他,因为沈朝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迟暮里。而迟暮里,从今往后也只有沈朝汐。 从今往后他这个Beta要恬不知耻地占有沈朝汐! 迟暮里按住脸,兀自发笑。他怎么敢。 只听见楼道里的医疗设备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滴答提醒时间在流逝。沈朝汐僵硬得像个木头,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说话,不反应。 沈朝汐缓过神时,夜已经很深了。 他发觉自己靠在迟暮里肩头,仰起头,他将永远忘不了,迟暮里仰望着墙上时钟,用一种悲戚而虔诚的神情祈祷。 沈朝汐说:“暮暮。” 迟暮里骤而回神,将他拥进怀里:“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感觉像刚睡醒。我怎么了,我在哪...医院?” “嗯。你雨露期发作,我带你来医院。” “哦。”沈朝汐想了想,“雨露期。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哦...我说...” 回忆起来,双眼骤然卖起可怜,溢出泪水:“暮暮...那个不是我的本意。” 迟暮里为他撇开遮眼的碎发:“没关系。” 为他把碎发撩到耳后别好:“我知道。” 倏而尾音一颤,泪如决堤,缄默地淌溢:“我不知道...”骤然拥住他,大男孩竟伏在他肩头嚎啕:“我...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沈朝汐,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陪你。如果有什么针头能把你的痛转嫁到我身上,我立刻往身上扎...!” “暮暮...?”迟暮里一向情绪稳定,沈朝汐第一次见他崩溃地口不择言。 迟暮里胡乱抹去眼泪,几次试图平复情绪,都失败:“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太大了。” “暮暮…我也不对。” “你和我在一起每个月都要打针,都像刚刚那么难受,你...你如果想分手,我不会怪你。”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沈朝汐。我把这整个人的整个心都献给你了。我不许你和我分手! 沈朝汐拥住他,像拥住破烂的娃娃:“没关系。我经历过更痛的。曾经每一天。” 轻轻,“所以无所谓了。” 迟暮里按住他肩膀,给他他的承诺:“我会给你用最好的抑制剂。不...我会尽我所能,尽量陪你度过每一个雨露期。我希望...和我这个beta在一起你也能幸福...” 沈朝汐被他拥住:“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想象不到谁能比你给我更多幸福。” 他们走夜路回家,沈朝汐刚刚恢复,吹不起风,坐在摩托上,迟暮里为他缓慢推行。 沈朝汐不知道迟暮里怎么了,平时为了挤一点时间总是健步如飞,今夜不疾不徐。还打开了话匣子,和他说了好多怪话。关于梦想,关于远方。 “其实……我不想读什么商科。我想去电影学院、戏剧学院,系统学习表演,进组成为电影演员。” “嗯。暮暮会红遍大江南北。” “真的?” “真的。” 他们相视而笑。他们都知道,迟暮里不可能参加艺考,注定非科班出身。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比梦更虚无的梦。 “等我成了大演员,我要找很多人,把你早上说的那个故事拍出来。” “好啊。你想演哪个?” “想演那个为了爱情,前途家庭全都不要的小演员。” “唔,可是他很蠢诶。我还是给你写一部新的剧本吧,给你量身定做,除了暮暮,谁都不能演的角色。” “......”迟暮里笑了,忽然换了话题,“你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莱昂纳多的电影。” 沈朝汐摇摇头。 迟暮里阖上眼,顺着晚风哼唱去。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他忽然不敢告诉沈朝汐,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无所有的拙劣演员。 ---- 小迟对小潮的爱也是非常偏执的,他父亲是负心人,所以对感情的专一非常在意。 同时因为自己在家庭里没有得到爱,也没有可以爱的对象,所以把所有爱都一股脑倾注给了小潮。 其实他非常学生思维,相信努力和回报成正比,以为只要他专一地爱小朝,小朝也会专一的爱他。 但是在真实的社会,付出没有回报才是常见的... 下章开始真的很甜了,不甜我倒立吃年夜饭(?!!)
第58章 P-积雨云-5 迟暮里在十八岁成年当夜完成了人生轨迹的彻底转变。他前十八年的乖顺与屈从终于在高压里冲上燃点,献给迟孟京一场宛如自焚的叛逆。 自焚以高考志愿为信号,非科班报不了电影学院,那他就考月海传媒大学——综合排名不上道,但传媒类院校里顶尖——的广播电视学,和他的梦想也不算完全不搭边,好歹能蹭同学的专业课旁听,对吧。 至于沈朝汐,在迟暮里手把手辅导下竟然从原本专科都难上的稀烂成绩一跃成了大学生,报了和月海传媒大学同个大学城的某理工学院的汉语言文学。 这个结局,迟暮里非常满意。 虽然所有老师看到迟暮里的志愿单都是一声诧异:“就算顶尖商科上不了,也能去第一梯队啊?怎么自暴自弃了!” 消息不胫而走,圈子里所有子女常青藤本硕博背书的大佬们都不可思议:“赶紧搞到国外去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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