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小枫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可有人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朝她微笑,指腹温热,牵起她的手。 女孩也穿着黑色的长裙,裙裾层层叠叠,华丽到不像是来参加葬礼,而是在出席一场盛大的舞会。她的手中握着一束白蔷薇捧花,这种手捧花一般来说只会出现在某个人的婚礼上,可如今它却出现在了谁的葬礼上。 “我最讨厌黄色、白色的菊花了,那种花看起来就很悲伤难过。任何种类的菊我都不喜欢,因为那是死亡的象征,从诞生到现在,我都不喜欢‘死’这个字眼。”女孩朝她眨了眨眼,张开手臂去抱藤原小枫,“死亡可是最令人难过的事情……这意味着,你我之间,再也不见。” “一生一期,一期一会。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要看望我,就在梦中给我带一束白色的蒲公英花吧。” 女孩凑过去,因而可以嗅到她的体香。淡淡的,像是某种植物,那样的微甜,却又那么难过。藤原小枫很熟悉这股香味,这是姐姐的气味。只有姐姐的身上,才有那样的甜气。 “真好啊,能再次见到你。那时候我许愿,如果能在死亡降临之前,再见到小枫一面,哪怕就此死去我也是无怨的。所以真的好开心,神明大人聆听了我的心声,给予了我回应。” 樱牵着她的手,转过身的瞬间裙裾摇摆,香气充盈了她的鼻尖,徘徊于四周。 “……你真的是我的姐姐么?”藤原小枫迟疑,“我其实知道的,我姐姐从一开始就夭折了。否则,我是不会出生的。” “不对哟。小枫自始至终,都是被命运选择的幸运女孩。” 女孩回头,轻轻地笑了:“我可以是藤原樱,可以是樱,也可以是庭院里那些沉默寡语的忍冬之花。我说过的吧?我是谁,取决于你希望我是谁。” 红发女孩垂下目光,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她张了张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她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沉默。她要说些什么,而不是沉默。 “那些都无所谓,不论你是谁,都只是一个身份。”藤原小枫垂下眼,慢慢道:“我不在乎你是谁,你从来都没有害过我。” 樱笑了。她握住女孩的手心,带着她去往人群的中心。旁人似乎没有看见她们,而是自顾自的低语、哭泣,神父口诉悼词,神情却如同山峰中的岩石那样坚硬。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人来之于尘土,而归之于尘土,愿你的灵魂在天堂安息。” “阿门。” 藤原小枫这次终于看清了。那沉睡在水晶棺之中,微笑地躺在白色玫瑰之上的人,便是樱。她被惊吓到后退,慌忙去找身旁的樱。可无论她的目光落在何处,都没有樱的身影。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樱死了,她就躺在那座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中,被白玫瑰环绕。这不是谁的葬礼,而是樱本人的葬礼。 她是来和自己告别的! 藤原小枫张了张嘴,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这家伙怎么这样的我行我素呢? 觉得时间到了,该离开了,就拍拍你的头,告诉你“我走了哦”然后转身就消失。 可也是在那场盛大的落日之中,那个谜一样的女孩俯下身去拥抱你,告诉你不要怕,你还有我在呀。 她来时风里都浸染着她身上的香气,离开的时候却又如此干净利落。好似她的出生本就是带着使命而来,如今使命完成,她就为自己开了一场最盛大的、犹如舞会般的葬礼。 神父的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微笑着看着她,犹如在等待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水晶棺,突然反应了过来。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走起来却如此的迟缓而漫长。 藤原小枫从神父的手中接过天鹅绒,将它覆盖在水晶棺上。 “你之于我,一直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她轻声说。 耳边似乎响起女孩低声的笑,轻的像是一阵风,见面即为离别。 ——“さようなら。”
第33章 8:43 “玫瑰是我偷的,你爱的人是我杀的,不爱你是假的,想忘了你是真的。” ——芦丹氏《柏林少女》 *** 十月开始,林舟开学。 无论是他还是林舟,他们都没来及留下藤原小枫的通讯电话,那个在夏日祭烟火大会中突然出现的女孩,也随着烟花的消失而失去踪影。 他们在大学的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地段治安不错,楼下临近花园和酒吧,去大学坐电车直达。 裴歌对比了许多房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临近大学的房子。早八可是大学牲最痛苦的,离学校近点还能早上多睡一会儿,而不是把时间都花费在路程上。 “不过我去上课的时候,先生想去做些什么呢?”林舟咬着烤的松脆金黄、涂满开心果酱的面包切片,歪着头去看裴歌,口齿模糊道: “唔,先生做的面包片真好吃。” 裴歌笑了下,往面包切片上涂黄油的手无声的一僵。虽然说是被家里的小孩夸奖了,但完全没有感受到被夸赞的实质。 面包切片是他从蛋糕店购买的手工面包,开心果酱也是从超市买来的打折果酱。他所做的工作仅仅只是从包装袋里取出面包切片,放进烤面包机设定好时间,最后再涂上坚果酱。 对此一无所知的小孩却很高兴,大概因为今天的早餐很好吃。面包片好吃,坚果酱也好吃,先生还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柳橙汁。林舟吃掉面包的最后一角,又去盘子里拿洗好的葡萄吃。 “唔,先生不如去开店吧,”林舟一边吃葡萄,一边给裴歌出谋划策,“比如在东京开一家香水店,做最自由的独立调香师。我闲下来的时候,还可以帮先生看店。” 林舟越说越兴奋,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行得通。他咬着葡萄,蹭一下就站起来,险些撞到刚从厨房走到餐桌,手里还端着咖啡的裴歌。 “哎,笨!”裴歌端着煮好的咖啡,拍了一下男孩的额头,把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你有帮我看店的心思,不如好好走路。” “不是故意的嘛,”林舟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可是我真的觉得,最适合先生的工作方式,就是自己开一家香水调香室。除去选址和资金运营,寻常人苦恼的无非是如何挑选合适的原料厂商。” “以先生这么多年在人脉上的积累,我不觉得这对先生来说是很困难的。”林舟喝了一大口柳橙汁,笑吟吟道:“无非是看先生自己的想法,取决于先生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裴歌在林舟的身旁坐下来,把iPad竖起来摆放在餐桌上,点开了屏幕上的某个粉色小电视软件,然后点到番剧一栏,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蜡笔小新。 “我考虑考虑,”青年抬手,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林舟嘴角的面包屑,“如果真的要开一家香水调香室,你来当我的调香助理怎么样?” 裴歌咬掉面包切片的一角,手掌支着下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起来。 林舟一愣。他手里拿着还未塞进嘴里的紫葡萄,很认真地反问:“先生认真的?” 裴歌垂眸,漆黑的眸微亮,眼角都带着笑:“当然。我有骗过你么?除了上班的时候,还可以带薪休假。飞去斐济一起去海边吃海鲜大餐,或者老板陪你去巴黎的埃菲尔铁塔。”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裴歌笑了下,轻轻地说。 男孩咽下嘴里的葡萄,起身绕到裴歌的身后,俯身轻轻亲了下裴歌的腺体。这里没有任何香气,却又仿佛淡淡的罗勒气息无处不在。 “不过要等我攒一段时间的钱,”林舟傻乐呵了半天,突然想起很现实的问题,“留学真的好费钱,父母的积蓄用了很多了,如果只用积蓄肯定是不够的。” “不过我从校网上找了一份绘画助教的校内兼职,加上我也申请了全额奖学金,只要每科的成绩保持好,我能赚上不少钱哦。” 裴歌没忍住笑了,小孩掰着手指给他算自己每个学期能赚多少钱,能省下多少钱,最后变成认真规划和他以后的生活。真的很可爱,每一步的人生规划里都一定要放个“裴歌先生”。 “先生赚钱也不容易,我觉得我还是得给先生省省钱才行。” 裴歌垂眸,抿唇不禁笑了。他所在的调香行业,即便以全球为单位,调香师也仅仅约四百位。有人年入上百万轻松跻身顶尖调香师的列队,也有人渐渐消失在这个行业中。 做到行业头部便是此生衣食无忧,做不到便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裴歌见过许多人来,也沉默注视着他们的离去。理想还是面包,始终是个抉择。 在他尚未离开爱马仕之前,作为爱马仕的专属调香师,他的年薪能达到上千万欧元。寻常调香师或许到不了这个价格,可他轻而易举就能站在行业的顶端。 “不用给我省钱,”裴歌把自己手腕间的玫瑰发绳摘下来,帮林舟扎起一个小揪揪,“钱花完了再赚,钱这个东西,其实是赚不完的。可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人生的阅历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学习。不仅仅是学习绘画,而是学会和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打交道。学校是一座象牙塔,但社会不是。世界是复杂的,有好人也有坏人。” 裴歌停顿了下来,仿佛在措辞,思考着怎样和小孩解释。语言于他而言既是技巧,也是他所擅长的,只是面对林舟,他需要更谨慎一些。 林舟只有十八岁,在这个有点尴尬的年龄,他的话如果不恰当,也许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就像人需要为自己的每一句话承担责任,而他也需要确保自己的每一句话既能让林舟理解,又不会伤害到他的内心。 “遗憾的是,我不一定能一直为你辨认,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坏人。哪些人会利用你,而哪些人能为你所用。这是你需要去学习的技能,而学校是不会教你的。” 裴歌说着,却又淡淡微笑起来,仿佛在他的眼中,那些都不足为重:“可我会是你的后盾。后盾的意思,就是说你能有更多的选择。” 青年起身,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他的笑容温暖如午后三点的太阳,依然明亮却并不灼眼。 “我也希望你的选择更多,更不会因为金钱苦恼。这场旅途终究会有终点,就像故事总会有结局。” 林舟抿唇,听懂了先生的潜台词:“可你不希望我,忙于打工而错过旅程沿途的风景。” 裴歌弯了弯眼睛,手放在男孩的头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青年慢悠悠地吃完面包切角,指了指餐桌上白色地MUJI电子表:“还有就是……你再不走,你的早八课就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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