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惊恐地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玉树翠竹般的少年竟然会说出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林简厌烦地皱了下眉,再不理会呆若木鸡的人,转身走进居民区。 温宁在原地呆立许久,直到胸腔里心如鼓擂的动静慢慢平复,才缓过神来,她注视着林简身影消失的那片居民楼,抬手重新将鬓边的碎发捋好,咬咬牙,最终还是追了过去。 林简特意绕路,穿过一片老旧的住宅区,来到曾经多次与何舟碰面的那条巷子。 巷口深处,何舟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等在那里,糟乱的头发理成了板寸,更添几分凶相。 林简走进巷子,站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问:“有急事?” “废话。”这一年的时间林简几乎有求必应,因此何舟认定了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早已经连表面虚假都不屑伪装,开门见山道,“找你哪次不是急的?赶紧的,我没钱了。” 林简挑了下眉,只问:“这次要多少?” 不料想何舟竟然狮子大开口:“五万。” 林简在心底冷笑,五万,都够买你的命了。 但抬起头,脸上却是为难的神色:“五万……太多了,我去哪找那么多钱?” “那我不管。”何舟掏出烟来叼在嘴边,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没有不会想办法么?找同学借,找姓沈的要,总能凑不少吧?实在不行,有多少算多少,先给我!” 林简在心里快速估计了一下,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给何舟的现金和转账加起来已有十万左右,再加上他手里握着的两份轻微伤一份轻伤的鉴定报告,算起来也到了最后时机了。 他沉沉地舒了口气,在对方的催促下,勉为其难地说:“我现在手上只有不到500……” 话音未落,纯白色的T恤领口就被採住,何舟凶相毕露,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他妈找打吧?!” 林简微微仰着下颌,视线自上而下地垂落,不挣脱也不反抗,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何舟背后倏然腾起一阵恶寒,少年的目光寒凉而笔直,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件碍了眼的死物。 任谁被这样的眸光盯上片刻都会悚然而惊,何况何舟这样外强中干的怂包,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挥出了拳。 而等待中的拳头还未落下,巷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林简心中猛地一跳,电光火石间偏头看去,只见温宁一脸惊惧地站在巷口,呼喊之后竟然冲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节外生枝——林简在心里说了一声,要坏。 果不其然,温宁大步跑过来,二话不说就去拉何舟的手臂,优雅与风度全然不顾,口中叫喊着:“这是要干什么?!你放开他!” “哪跑出来的神经病!”何舟一把将温宁搡开,“少他妈多管闲事!” 温宁身形纤细,大力推搡下肩膀重重磕在了粗糙的墙面上,冰丝裙的袖口“刺啦”一声划开一道,林简察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没想到温宁根本顾不上被划破的袖口,再次冲了上来。 何舟死死拽着林简,温宁一手摁着何舟的胳膊,一手去抢林简,而林简夹在两个人中间被推来扯去,场面一度混乱。 “疯娘们儿!”何舟可能被纠缠得烦了,终于忍不住松开林简的衣领,高扬起巴掌,狠狠向温宁掼去! 电光石火间温宁紧紧闭了一下眼睛,而这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脸上,何舟的胳膊被人临空截住—— 少年的手掌瘦而薄,但五指力量却极大,何舟下意识反抗,发现挣脱不掉后,几近疯狂暴怒地一脚踹了过去。 林简似乎早有防备,闪身避过这一脚,两个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靠着墙才能勉强站立温宁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从包中翻出手机,手指不受控地颤抖着拨出一串数字。 说是扭打,但林简几乎没有主动出手,他非常明白这个时候绝不是激化矛盾的最佳时机,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制服快要丧失理智的何舟。 但很显然,何舟却是拼了命地处处下死手,林简脸上是风雨欲来的狠色,找准时机扭住他一条胳膊狠狠一别,哀嚎声霎时响彻暗巷。 而就在此时,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由远及近,林简倏然抬眼,就见三个穿着制服衬衫的民警往这边冲了过来! “你报警了?!”林简猝然转头,低声问蜷蹲在墙脚的温宁。 温宁慌乱之中只来得及快速点头作为回应,而后扶着墙起身,哆嗦着小腿迎上民警。 “别动!都分开,老实点!” 何舟抬头看见穿制服的几个人,下意识就要跑,可步子还没迈开,就被离他最近的一个民警一个箭步按在了墙上。 “怎么回事?”另外的一个民警扶住了快要站不住的温宁,另一个走到林简面前,沉声问道。 一场闹剧如此收尾。 林简屏息站在原地,人只是微微见喘,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 完了。 辖区派出所询问室中。 温宁坐在靠墙的单人小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温水,身上披着一位后勤女警的外套,整个人已经平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惊魂苍白。 何舟蹲在民警做笔录的桌子对面,一只手腕上带着一只手铐,另外一只则挂在了桌子腿上。 其实原本做笔录是不用上铐的,不过他从进派出所大门便开始骂骂咧咧,尤其刚才听见林简说出“长期敲诈勒索”这几个字后,更是如诈尸一般冲着他蹿了过来,做笔录的民警多次警告无果,这才将他挂了起来。 林简坐在木桌后面的椅子上,神情恢复疏离冷静:“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你是说……”做笔录的年轻民警拧着眉,“一年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对你实行勒索,如果不给钱就暴力殴打?” 林简:“对。” 何舟:“放屁!” 民警:“闭嘴!” “……”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问题就严重了。民警将视线转到一旁的小沙发上,问:“请问你是?” 温宁闻声抬头,先瞥见了林简的冰凉带着警告意味的眸光,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嗓音艰涩地回答:“我是他的……老师。” “哦,那这件事您可能做不了主。”民警放下笔,合上笔录本,对林简说,“你联系一下你家长,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林简皱了下眉,没动。 “这位同学,打电话啊。”民警又催促了一遍,“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们现在这个事情就属于刑事案件了,必须联系你的家长过来配合调查。” 死一样的沉寂过后,林简长长吐出一口气,民警以为他要打电话了,谁料这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却向他老师那边偏了下头,吐出两个字:“你走。” 温宁放下水杯,面带仓惶地站起身来:“你……” “接下来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了。”林简皱眉下最后通牒,“快走。” 不管是何舟还是温宁,他阻止着一切人见到沈恪的机会。 “诶……不行啊。”民警此时提醒道,“作为在场的当事人之一,老师还不能走,等一会儿家长到了,咱们把基本情况说清楚了,您才可以离开。” 林简冷淡疏离的目光难以自持地晃了一下,而后眉峰更深得蹙了起来。 “打电话吧。”许久过后,温宁向林简稍稍走近几步,似是恳求又像是变相的保证,“你家长来了我就走,不会多说别的。” 在场的民警包括何舟都以为她在说不会向家长告学生在学校表现好坏的私状,唯独林简听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 林简深深看她一眼,而后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恪的私人号码。 下午两点多,应该是沈恪一天中最忙碌的时段,果然,打的第一通电话没有接通。 而过了几分钟之后,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简心尖猛地一跳——是沈恪打了回来。 他凝目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半晌过后,还是滑屏接通。 电话那端,沈恪问:“怎么了,这个时间打电话?” 这边,林简无声缄默了许久,沈恪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过两秒,又问:“林简?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街道派出所。”林简声线喑哑,用最简短的三两句话叙述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民警说,需要家长过来一趟,你……” 沈恪静了几秒,挂断电话前说:“等我。” 询问室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柳树,等待的时间里,林简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一条条茂密厚重的柳枝上,明明是七月最炎热的时节里,但那些跳跃闪动在树叶上的金色光斑,却让林简无端觉得遍体生寒。 本以为沈恪会很久才到,但事实上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一位负责窗口大厅的民警便引着人找到了询问室的门口。 听见脚步声,林简下意识转身看去,但比他反应更为激烈的,要属坐在门边沙发上的温宁。 她几乎在沈恪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美目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推门而入的青年,脸上的神色逐渐由震惊转为更深的震惊。 来人面容极为俊朗,个子很高,瘦而白,却不是羸弱干枯的体型,相反身形格外挺拔,掩映在深色衬衫之下的肩背都隐含着锋劲的力道。 更让温宁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这样年轻,举手投足间暗藏着出尘的风度,想必出身不凡,而且怎么看,都无法将眼前的人与买卖孩子联系起来。 沈恪身后还跟着两名工作人员,不是宋秩,应该是他另外的助理或下属,沈恪进来后,其中一人不需要吩咐,便直接去联系工作民警办手续去了。 进门后,沈恪的目光轻而快地掠过询问室中的每个人,最终落在了林简身上。 林简安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嘴唇稍微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轻轻移开了目光。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只好等待着对方的问审发落。 沈恪在他挪开视线的那一秒稍稍皱了下眉,眸光从上到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发现出了纯白T恤沾了些污迹外,表面上并没有受什么伤,但他沉吟一瞬,还是问了一句:“伤到哪里了没有?” 他是怕他又像小时候那样,自己藏着伤不说。 林简垂下的眼睫抖了一下,抿着嘴角摇了摇头。 此时,民警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走到沈恪面前问:“你是这学生的家长?” “是。”沈恪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唔,有点复杂。”办案民警尽量用简单的专业术语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如果真的是长时间被敲诈勒索的话,需要直接证据,还有暴力伤害,也不是说说就行的,而且刑事案件需要上报分局,分局会根据相关证据进行更深一步的调查,最后确定犯罪事实无误后,才能将案件移送检察机关,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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