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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温柔攻养大后

时间:2024-04-04 11:00:02  状态:完结  作者:常安十九画

  林简皱眉看着手机上新收到的信息, 想了想说:“不了, 改天再去给你暖房,我出去一趟。”

  “行吧。”许央并不勉强, “我新租的这个房子环境什么的哪哪都不错,但就是远了点, 中午时间短,折腾一趟确实有点赶……哎,干脆以后我改邪归正和大家一起吃食堂得了。”

  “哎——这就对了!”前排的高崇凡刚好听到这一句,转过身来对许央说,“吃食堂有什么不好,起码很方便嘛,走走走,心动不如行动,兄弟带你一起去领略一下正道的光!”

  其余人向着食堂开拔,林简等他们走了以后,才不疾不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穿好外套,出了校门。

  三月底的初春,北方时节依旧干冷,林简人高腿长,快步走到学校旁边的那家西餐厅。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殷勤地为他拉开门,林简走进大厅,一抬眼就看见了靠窗位置坐着的那个人。

  温宁依旧是一头利落的短发,穿一件黑色针织开司米,搭配同色系的长款半身裙,脖子上系一条酒红色的方巾,整个人干练又气质。

  黑色羊绒大衣被搭在她旁边的椅背上,看见林简进来,她下意识地站起身,笑着摇摇冲他招了一下手。

  林简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前,喊了一句“温老师”,算是打过招呼。

  温宁的笑容和煦又得体,这种温和似乎真的只有在面对自己欣赏的学生时才会不经意表露出来,她从侍者手中接过菜单,递到林简面前,说:“先点菜,我们边吃边聊。”

  林简胃口全无,沉默地接过点菜ipad,随意给自己叫了一份芝士焗面,一杯苏打水,又将菜单递过去。

  温宁微微皱眉,颇为不赞同地说:“正长个子的时候,大男生怎么吃得这么少。”说罢,又帮他加了一份牛扒和一份三文鱼沙拉。

  林简未置可否,两人点完菜,俱都再度沉默下来。

  温宁端起柠檬水啜饮一口,率先打破不尴不尬的氛围,主动说:“今年奥数国家队的选拔结束了,七月份的时候就要去打国际联赛了。”

  林简看着桌布上的格纹,眼皮都没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兴致怏怏,但是温宁似乎并不受挫,接续道:“坦白讲,如果当时没有申请退出的话,国际联赛的名额应该有你一个的。”

  林简勾了一下唇角,没有吭声。

  温宁叹了口气,缄默许久,还是鼓起了一点勇气,问:“我今年9月份回英国,在国内还剩半年的空闲时间,我是说如果……”她停顿几秒,而后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有考虑过出国留学吗?以你的天资和成绩,哪怕是顶级的世界名校也——”

  “没有。”林简慢慢掀起眼皮,语气平直地打断她,“我不想出国,也不想留学,只想待在国内,好好上个大学,然后毕业工作。”

  温宁怔住,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林简脸上,似乎要将眼前少年清冷眉目下的一切心思都洞察秋毫,半晌,她略带局促地轻声开口:“不应该这样的……你要对自己有更高的追求,更远的目标,而不是囿于眼下这方狭小天地里,像……”

  “像什么?”林简忽然问。

  温宁自知失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但是林简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也因她那些不定期的“关心”而觉得烦乱纠缠,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想说,不应该像林江河一样,还是说不应该像我那个爸一样?”

  温宁握着水杯的胳膊狠狠抖了一下,无端的寒意霎时从脚底蔓延全身,她猝然抬眼,眸光闪烁不定,怔怔看着林简半晌,嘴唇翁和许久,终于挤出一点喑哑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是啊。”林简回答得轻慢,“从上学期你第一次找我,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即便林简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竞赛选手,但是全国各地每年因为种种原因退赛的学生大有人在,实在不必要劳烦国家队特聘的统筹老师来亲自与他面谈。

  再加上见面时温宁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执意要林简联系方式方式的举动,以及后续这么长时间不定时的关心与问候,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明白得不能再真切的事实。

  这是他的生母。

  况且,有件事,林简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眼前这人的照片。

  和林江河的一张合照,背景应该是老家的山脚下,照片上的女人非常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岁,扎着一个很长的麻花辫,虽然穿着土气艳红的棉袄,但眼中的淡漠和犀利却与此时的温宁如出一辙。

  那是林江河与这个人唯一的一张合照,拍摄于林简还未出生之时,而林江河下葬那天,那张照片也随他埋于黄土深处。

  只不过,林简记得曾经林江河曾随口说过一句,他的生母姓白,而并非此刻眼前的温女士。

  即便已经到了此时尖锐至极的情形,温宁依旧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只是颤抖的手和发红的眼眶毫无怜悯地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隔几秒,她深深呼吸,轻声说:“林简……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还是当年我取的。”

  “是么?”林简微微眯起眼睛,没什么意义地笑了一下,“你倒是还给我留了个名字,那我是不是还得说一声谢谢?”

  “林简……”温宁的声音低下去,竭力控制着情绪,艰难开口道,“虽然我知道没有实际意义,但还是要对你说,对不起。”

  “不必了。”林简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微微倾身,淡漠道,“我只是有一件事比较好奇,都这么多年了,你又回来找我干什么呢?”

  温宁摇摇头,声音中已经带了不明显的哭腔:“不是才想找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很牵挂你……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爸爸,没有对不起林家……但唯一有愧的,就是对你。”

  坎坷多舛的命运自不必多说,温宁与林江河邻村,当年温宁刚刚高中毕业,突逢家中变故,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只给她留下一身还不完的外债,生活的苦厄狠狠砸下来,原本再笔直的脊梁也要弯上一弯。

  十九岁那年,就当她为了还债已经走投无路时,竟然有人上门说亲,她从同村大婶的口中得知林江河为人老实忠厚,虽然家里也是四壁斑驳,但却承诺帮她还清外债,她一夜思忖,第二天便回复中间人,点头答应了。

  没有仪式,没有结婚证,甚至没有像样地在村口摆上一桌,十九岁的温宁自己裹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三两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大摞书,徒步背着走到了邻村的林家。

  面对眼前大她七八岁的男人,她平白直叙地说,我和你没有感情,也不会长久地和你生活下去,但是眼下你帮我还债,我不能欠你这个人情,所以等价交换,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寡言的男人在昏黄的电灯下抽完了半包烟,脚尖碾灭最后一个猩红的烟头,说,那就给我留个后,生个孩子,往后是走是留,我不拦你。

  一拍即定。

  她在林家住了下来,对于林江月一家的白眼和苛责充耳不闻,毫不理会,犹如一块顽石般坚硬,白天林江河去工地做工,她便沉默地料理好家中一切,洒扫洗衣做饭,晚上身边的男人餍足后沉沉睡去,她再爬起来借着昏暗的电灯捧起课本,继续复习。

  她生性骄傲要强,决不允许自己被这四角天地永远桎梏。

  很快,她发现自己怀孕,但事事照旧。次年夏天,她挺着不甚明显的孕肚,以社会类人员的身份重新参加高考,同年八月,林简出生,她收到了来自远方陌生城市的录取通知书。

  林江河自知她是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这个瘦弱倔强的女人能有这样一副硬骨头,会在月子都没有坐完的时候就选择离开。

  她走之前,林江河罕见地提出说,你有文化,给孩子留个名字吧。

  她站在炕沿边上,看着沉睡中的婴儿,沉默许久后,说,叫林简吧。

  简——竹碟也,愿他四季青翠,可傲雪凌霜。

  简——抉择也,愿他不临绝境,能随心而行。

  回忆太过漫长痛楚,温宁在过往烟尘中回溯一遭,原本端得平稳的姿态已有溃不成军之势:“后来,我顺利读了大学,读数学和英语双学位,又在临近毕业的一次国际联谊会上,认识了我现在的丈夫……他是英国一所名校的数学教授,那次联谊他是带队老师之一。”

  林简始终沉默地听着她叙述过往,此时才偏过头,沉而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们一直有邮件联系,他虽然大我将近二十岁,但是妻子早亡,而毕业之后,他便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再后来就去了英国定居。”温宁近乎刨白,“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我——”

  “只有一个么?”林简绝情地截断她的话,口吻讽刺,“到了国外,没和二婚丈夫再生一个孩子?哦不对,想起来了,你和我爸连结婚证都没有,算起来应该是头婚才对。”

  “林简……”温宁瞳孔紧缩,眼底的痛楚清晰又直白,“不要这样说好不好?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无法原谅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忘记过你。”

  林简铁石心肠,又问了一遍:“没孩子么?”

  温宁被刺到痛楚,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此时服务生推车上菜,才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精致的摆盘被一一端上桌,但隔桌相坐的两个人却谁都没动,过了许久,温宁才抬起头,捋了一下鬓边垂落的碎发,哀声道:“不会再有孩子了,当年我……身体受损太严重,不可能再生育了。”

  “原来是这样。”林简毫无感情地嗤笑一声,继而冷声说,“那是你自作自受。”

  “对不起对不起……”温宁风雅干练全然不再,只能以苍白地重复着歉意,“我其实是找过你的,前些年我还去过原来的那个村子,但是周围的人换了几茬,我一个都不认识,最后听村子里的一个老人说,很多年前,林家就举家搬走了,但是搬到哪里却不知道……林简对不起,你原谅妈——”

  “别说那个字。”林简深深呼吸,压下心口沸腾咆哮的血液与脉动,冷眼睇着面前早已泪痕蜿蜒的女人,“千万别提那个字,你不配。”

  这么多年的放逐与忽视,实际上就是抛弃,哪怕当时是身不由已命途所迫,那之后呢?当终于不遗余力地将可控的命运与未来抓在自己手中时,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回来找他?前几年找过?那前几年之前的时光,是在做什么?

  别说什么一直惦念,更别拿愧疚的情感作为施舍,至于林简而言,温宁口中的“回来”根本毫无价值,他不过是她似锦人生中需要被点缀的那朵花,而在他饥寒交迫最需要温暖与炙热的艰难时光中,却无人来做那块能供他汲取温度的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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