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下车窗,让湿润微咸的海风灌进车内,吹拂柔软的发丝。江朔戴着墨镜,一只手搭着窗沿,心情愉悦地跟着音乐轻声哼唱。 到了巴勒莫,Fiat在人山人海的游客中灵活穿梭,等到了那家熟悉的中超,江朔将车停在路边,戴上帽子走进店里。 说是中超,其实不如说是亚超,里面的食材大多都来自于东南亚,老板是一位移民二代,父母都是泰国人,中文只会零星几个词汇,一家人守着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小超市,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 老板正在店里搬货,见到江朔,起身热情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Lim。”江朔走过去,握手和对方撞了下肩。 这老板今年四十多岁,身材健硕,高颧骨厚嘴唇,是典型的东南亚人长相,早年喜欢玩说唱,虽说早已退圈,但音乐人音乐魂不灭,至今还在脑袋上绑了一头脏辫。 Lim的儿子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后学着父亲当年组乐队,偶尔也会到店里帮帮忙,今天刚好不在,要是在的话,估计江朔晚上都回不去切法卢,一定会拉着他看自己最近新拍的一百八十条短视频。 “东西大部分都装好了,”两人之间互相说着流利的意大利语,“你检查一下箱子里的吧。”Lim说。 江朔拿出手机,对着shen昨晚写给自己的单子,低头仔细翻看箱子里的食材。 这要是像上次一样又把韭菜当成了葱,非得被shen用菜刀削掉半颗脑袋不可。 箱子里没有的,江朔得自己去找,站在冷柜前,他左手一把紫苏右手一把九层塔,头大地问Lim哪个是香菜。 Lim呵呵笑着走过去,帮他迅速配齐了单子上要的食材。 “上次的韭菜都吃完了?”蹲在箱子前,Lim问。 “韭菜盒子真香。”江朔一脸真诚地回答。 这时Lim那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从仓库里探出头,说着一口带闽南口音的中文,朝自己儿子招招手,“阿坤,过来帮我一下!” 江朔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和她笑着打招呼。 “欸,小江你来啦,这天气戴什么帽子?”Lim的母亲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么好看的脸都挡住了。” 说着,老太很有心眼地朝他身后左右张望一番,“欸,小江,又是一个人来的?还没有女朋友啊?” 江朔无辜地眨眨眼。 Lim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我就知道,无奈起身,嘴里叽里呱啦蹦出一串泰语,拉着老母亲回去后头仓库。 “那个Sam叔的小女儿——”仓库里传出老太锲而不舍的声音。 江朔,“……” 将东西都搬到车上,两个人站在路边抽烟,Lim皱眉看着他那辆被塞得快要合不上门的小车。 “下个星期默里要去趟卡塔尼亚,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请你一起去。”抽到一半,Lim看着他说。 江朔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路上来回经过的车辆,片刻后笑着说,“不行啊,店里这段时间太忙了。” 差不多半年前,Lim的儿子请江朔去看他们乐队的演出,在巴勒莫的酒吧里,江朔遇到了十九岁的默里,那个泰意混血的漂亮男孩儿和他一样,也是一名同性恋。 少年人的追求真挚而又热烈,充满着西西里盛夏阳光般火一样的激情,江朔对此却好像很平淡,Lim其实觉得他俩挺配的,有一次忍不住好奇问起来,江朔就只说不合适,但具体是哪里不合适,他也不说。 “真不考虑一下吗?”Lim说,“默里不是那种乱玩的。” 江朔听后笑了笑,随即叹息着说,“我都已经三十了啊,我们华国有句古话,老牛不吃嫩草。” “……”Lim拧眉对他这句古话的真实性表示质疑。 告别Lim和他的母亲,江朔开车回切法卢。 天空万里无云,微凉的海风轻抚面颊,余光里海面上碎钻般的光晕蔓延向遥远的无尽深处。 江朔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开到一半,似乎觉得车里有点过于安静,于是连上手机蓝牙,手指轻触屏幕,放了首十多年前的老歌。 这车音响效果一般,粗糙的音质配上王菲轻灵的歌喉在车厢内缓缓飘荡,倒也悲伤得恰到好处。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 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 有时候 宁愿选择流连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眼前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江朔将车一直往前开,开过三年四季,开过璀璨的海岸线,穿过山脉,越过雪山,最后停在不知何处的岸边,望着远处的大海怔怔出神。 王菲的歌声还在继续,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国度,独自为他唱着这首《红豆》。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着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 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可是我 有时候 宁愿选择流连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作者有话说: 朔宝 《火力全开》即将更名为《焰色反应》不要迷路咯!
第106章 将车停好,江朔抱着箱子推开院门,听到厨房里隐约传出动静,心说看来至少沈师傅是起了。 抱着满满一箱子食材的江朔此刻走路都有了底气,昂首挺胸地走进厨房,果然,向来兢兢业业的沈师傅已经对着今晚的预约单忙碌起来,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抬了下下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和店里那些常客一样,江朔也早都习惯了沈师傅的高冷,但人家高冷得很有格调,一手绝活让这家创意私房中餐馆在短短开业半年的时间内,排名一路飙升到了西西里岛旅游必吃餐厅推荐单的首位。 故事还要回到两年前,当时江朔和江榕正式结束长达一年的辗转,最后选择定居在西西里岛上,这座人口不足十五万的临海小城。 说来也是缘分,那时候沈师傅刚遭遇情伤,老家那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一夜之间嫁作他人妻,身为五星级餐厅主厨的沈师傅悲愤之下,辞职开始了一场环球疗伤之旅,然而万万没想到,旅途的终点竟是和老江家兄妹俩的一场偶遇。 当时沈师傅正在威尼斯跨年,三十一号晚上,上万人挤在圣马可广场上欢呼倒数,结束后,满面红光的沈师傅满心以为再次找到了美好生活的真谛,结果转头就发现自己的背包被偷了个精光,钱包手机护照全部丢失。 疗伤之旅遭遇重大挫折,沈师傅蹲在冰激凌店门口一蹶不振,然后便在那里遇到了手里抓着两个冰激凌甜筒的江朔。 兄妹俩将可怜巴巴的沈师傅捡回了酒店,三个人聊了一夜,最后一拍即合,沈师傅去罗马补办完护照后就跟他们来到了切法卢,经历将近半年的筹划,一起开了这家名为Viola del pensiero的创意私房中餐馆。 开业后,得益于沈师傅五星级主厨的好手艺,餐厅先是两个月内在切法卢当地爆火,然后名声远扬,迅速传遍整个西西里岛,甚至登上了那一年西西里岛官方旅游指导手册。 这本是好事,但爆火的结果就是那老牛耕地般的工作强度大大违背了他们“努力工作享受生活”的人身信条,于是两个月后,累得灵魂出窍的三人果断将餐厅改成预约制,每晚限定三桌。 这规则延续到今天,餐厅已是一位难求,排队往往要等上一个月,若是旺季夏天,甚至可能要三个月。 江榕曾经开玩笑,这要是在国内,一张黄牛票得卖多少钱?然后成功得到了沈师傅的嗤之以鼻。 江朔随手从桌上捡了一个Arancina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在国内叫炸饭团,在西西里岛上的做法则更丰富些,米饭里面包裹着十分浓郁的芝士酱料、碎牛肉以及蔬菜粒,裹上一层面包糠在油锅里炸一遍,一口下去,口感外酥里嫩,酸甜微咸的浓郁酱汁溢出嘴角,幸福感简直爆棚。 第一次吃的时候,江朔惊为天人,更震惊于居然能在欧洲吃到煮熟的米饭。 而店里的饭团经过沈师傅的改良,减少了油腻感,馅料也变得更加丰富,有五花肉甚至荠菜鲜肉,江朔现在吃的这个正是五花肉馅的,稍稍炸过后烤至表面金黄,比粽子还香。 “冰箱里还有新品,今晚送给客人尝尝。”沈师傅把剩下的食材搬进来,一边检查一边说。 一听这话,江朔眼睛一亮,一个滑步窜过去打开冰箱门,果然在里面看到一盘三角形圆滚滚的Arancina。 “别动,等下我来炸!”背后响起沈师傅警惕的声音,一句话,背后藏着说不尽的心酸。 江朔讪讪地收回手,“什么馅的啊?” “腐乳鸡丁。” 江朔咽了口口水。 江朔虽然做菜不行,但几年锻炼下来,如今打起下手来,手脚还是很麻利的。 填饱肚子,他开始帮沈师傅处理食材,手里举着菜刀,仔细刮着上面的鱼鳞。 “江榕还没起?”他问。 “早起了。”沈师傅道。 “出去了?”江朔有些意外,餐厅每天晚上开门营业,这丫头平时不睡到下午三、四点绝不会起。 “嗯,早上我听到动静,好像是跟几个同学出去玩了。”沈师傅说。 江榕在网上报名了工商管理课程,学校在巴勒莫,每周上三天课,两年下来,如今他们家都快成了班里那群年轻人的固定聚会场所。 晚上,江榕果然带着一群朋友回来了。 三年前,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江朔一个电话,她二话不说便跟着林婉青的人离开了学校,之后便跟着他辗转世界各地,居无定所长达一年,江朔对她感到很愧疚,江榕却说,“哥,我考申港大学就是为了能够离你近点,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很开心啊!” 按照江朔的说法,是他和陆邵坤彻底分手了,想要离开演艺圈过平静的生活,他不知道陆邵坤当年如何同江榕诉说他们的关系,但江朔不想让妹妹知道哥哥其实是被包养过的事实。 若是仅仅如此,那为何要流浪整整一年?兄妹俩心照不宣,江榕贴心地接受了江朔给予的说法。 背井离乡的艰难,兄妹俩互相扶持着竭尽全力过好他们的生活,江榕的适应能力比起江朔强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当江朔还在为基础对话苦恼时,她已经能在学校里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将涉嫌歧视的老师怼得面红耳赤。
137 首页 上一页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