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珍惜,迟早遭报应。” 谢寒吃惊地看着叶夫人,大约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么刻薄的诅咒,毕竟他印象中,叶夫人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笑语盈盈的模样,就算捅人也不失风度,从没听她骂过谁。 “看什么?”叶夫人察觉到他的目光,饶有兴致的问。 谢寒哪敢多问,低头假装喝果汁。 “你不用怕。”叶夫人放下茶杯,抬手优雅地理了理身上的裙子,冷笑道:“我看顾正秋的确是老糊涂了。” “他那样对你,难道是当我死了吗?” 叶夫人在外之所以有个“铁腕”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真发起狠来,十个顾正秋也未必招架得住。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谢寒是她精心带出来的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和亲儿子一般高,谁也别想欺负他! 顾正秋算漏了这点,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有人撑腰的感觉确实很好,可谢寒还是红了脸。他知道叶夫人对他好,却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看重他。 叶夫人承诺这件事交给她出面,让谢寒早些回房休息,“这都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和言真就别掺和了,过好日子就行。” 李予之在一旁跟着点头:“有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说得理直气壮,叶夫人瞥了他一眼,幽幽的说:“你弟弟比你小那么多都结婚了,你这哥哥到现在还是个光棍,不觉得尴尬吗?” 李予之忽然气弱:“怎么又把话题绕我身上了?” “我收拾顾正秋又不需要多少功夫,不耽误给你相亲。”叶夫人淡定的说,“明天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几个女孩。” 李予之一个头两个大,连借口也不找了,一溜烟窜上楼看不见影子。 ———— 第二天,顾言真像往常一样按时到班。 姚秘书提醒他今天要有个董事会议要开,顾言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埋头扎在小山一样高的文件里。 他心情不佳,只能化身工作狂来缓解压力。姚秘书知道他的习惯,也不多问昨晚发生的事,心照不宣的带上门。 唉。 姚秘书站在门外叹气。 虽然心里无数次吐槽老板时常任性胡闹脑子进水,可每当看他一个人暗自神伤,他又跟着难过心疼。 也不知道老顾总到底怎么回事,有了顾言真这样的好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下午三点半,顾言真准时到达会议室,刚要坐下主持会议,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顾正秋来了。 董事会的元老们互相看了看,也是疑惑万分。 老顾总早在五年前就卸任了,后来也再没出现在集团内的任何一次董事会上,怎么现在一个招呼不打又来了? 顾言真见到他,一瞬间就什么都懂了。 顾正秋身子尚且硬朗,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就这么站在门边,在场的所有人恍惚又看到了过去那个严明清冷的老顾总。 顾正秋突如其来的造访当然不是为了给顾言真现场加油,他是来罢免顾言真总裁头衔的。作为董事长,他有这个权限。 而且在回国前,他就已经联合过去手下的一些元老旧部,到处以高价收购顾氏不少股份,不断稀释压缩顾言真手里的股权,再加上他手里本来就持有的大部分股份,只用一两天的时间就想把他排挤出去。 在场所有董事股东一片哗然,大家都不知道这对父子唱得哪一出,面面相觑又不知作何反应。 顾言真对这一切变故并不意外,甚至脸色都没变过。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在座的董事会说:“抱歉,我恐怕不能再主持今天的会议了。”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和顾氏的鼎力支持,再见。” 说着他起身对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转身干脆利落推门而出,头也不回。 顾正秋没料到他竟然走得这么干脆,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却不合时宜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久久无法回神。 姚秘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当众摔下一沓厚厚的文件,从大开的门中追着顾言真而去,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顾总……言真!” 姚秘书飞快追上顾言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顾言真眼皮微抬,幽深的双目看不出情绪,自嘲道:““难道要死乞白赖留下?” 姚文辛气愤难当:“就算他是你爹也不嫩这么做!” “他走的时候,留了那么大个烂摊子给你,也不管你死活!现在却摆什么狗屁董事长的架子,说罢免就罢免!他以为他谁啊!?” “现在的顾氏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你才是最大的功臣,他有什么资格罢免你?” 顾言真沉默不语。 他总是这样,以沉默来对抗所有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疼死也不喊一句。 “学长。”他轻轻地打断了姚文辛的话,“我有点累了。” 姚文辛的话戛然而止。 过去的五年,不管他们遇到什么样的绝境,哪怕是那次死里逃生的车祸,又或是那年年会几乎要喝死在酒局上,顾言真也没有跟姚文辛说过哪怕一句“累”。 他自觉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只因为他姓顾。继承自家的产业,将它从濒临死亡边缘一点点拉回,本就是他的责任。 因为背负了重振家族的重担,顾言真私下里从不抱怨,对甩手离去不管不顾的父母也不怨恨。 可是现在,顾言真说他有点累。 “有时间一起喝酒。”顾言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先回去休息。” 姚文辛嘴唇动了动,最终无声点了点头。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劝他不要轻易放弃五年的心血拱手让人,比如让他振作起来和顾正秋斗智斗勇夺回大权,可是他又发现……这些都没有必要再说。 被亲生父亲罢免或许不那么难受,可是顾正秋联合那些过去的旧部元老一起对付顾言真,那才是他过不去的坎。 那些人是怎么为难顾言真,怎么几次三番明里暗里使用龌龊下三滥的手段要他性命,姚秘书比谁都了解。 然而顾正秋无视了顾言真这些年受的苦,转身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联合背刺自己的亲儿子,当真狠绝无情。 姚文辛默默握紧拳头。 这种人,怎么配做一个父亲。
第六十四章 六十四 顾言真在很多人心里, 几乎就是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工作狂”,除非特别紧要的事,比如和谢寒相关, 他可能会请假, 否则就算是发烧生病也会准时到岗, 五年来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所以,他还是第一次在上午就无所事事的回了家,一个人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 钟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为他们父子又吵架了,担心的劝道:“不然你出去散散心吧?或者去找小谢。” 顾言真回神, 转头看向钟姨, 揉了揉眉心道:“……钟姨, 我在这个家,是不是很多余?” 他以前从不会跟任何人说起这样的话, 即便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钟姨,他也不曾在她面前暴露出一丝脆弱,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却接二连三的破例。 也许真的是有点累。 钟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连忙着急的回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小真你别想那么多, 你爸他……他……” 她话说到一把卡壳,剩下的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根本也找不出借口为顾正秋开脱。 她甚至说不出,“你父亲其实是爱你的”这样的假话。 “没什么。”顾言真察觉到她的惊惧,稍稍调整心态,再度变回往常的模样, 他慢悠悠起身上楼,道:“我去睡会觉, 午饭暂时不吃了。” 接着他走上楼梯,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道:“别告诉小寒,我晚些时候去找他。” 钟姨怔怔的在楼下看着他离开。 在这个家几十年,又看着顾言真从小小婴儿长成那么大,在心理上她已然是个真正的母亲了,所以格外不忍见他这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小真现在一定特别伤心,她从来没见他露出那样脆弱悲伤的表情。 顾言真本来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是没想到洗完澡躺到床上后,脑袋沾到枕头就昏昏睡去,而且一个梦也没做。 等他再次醒来,外面天都快黑了。他拿过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刚好是傍晚六点。 微信里有许多人的信息和未接电话,姚文辛的,柳岸明的,一些其他关系不错的朋友,当然还有谢寒的。 顾言真懒洋洋的倚在床头,逐个给他们回复消息。 如果不出意料,他被罢免的事应该已经传开了,不用猜都知道肯定也上了热搜,他在家里睡了一下午,醒来所有人都知道,他被赶出了顾氏。 他试着给谢寒打了电话,得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顾言真叹气,将手机放回去,起床洗漱换衣,打算下楼吃点饭,他肚子饿得咕噜噜叫。 下楼后,顾正秋已经在沙发上等着了。 他双手环胸,背脊挺得笔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顾言真见到他,眉眼低垂,自顾自的问:“钟姨,有饭吗?” “有有有!”钟姨急忙点头,“我给你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都给你留着呢!我现在就去给你盛饭。” 说着她起身小跑着往厨房去,像是生怕顾言真饿着。 顾言真正要踱步去饭厅,忽听顾正秋不悦的说:“站住!” “你现在真是越大越没教养了!” 他的语气依旧凌厉,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张,企图用虚张声势掩盖内心的真实情绪。 顾言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面迎上顾正秋的目光,一言不发。 被他这样看着,顾正秋不免又有些恼羞成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顾言真仍然没有开口,他盯着顾正秋的脸一直看,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不言不语让顾正秋心跳加快,莫名的害怕。 过去他一直觉得,顾言真是他儿子,合该就由他摆布,不能有半分怨言。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自觉这才是正道。 换句话说,顾言真就应该老老实实听他话,让做什么做什么。以前顾言真小打小闹他不管,在公司里搞什么所谓改|革他也不关心。 但他背着自己找了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而且屡教不改光明正大的忤逆,这极大地刺痛了顾正秋作为父亲的尊严,他觉得自己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挑衅。 “只要你乖乖听话,跟那个谢寒离婚,我就还把股权还给你。”顾正秋软硬皆施,缓缓开口道:“毕竟我年纪也大了,以后顾氏还是要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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