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拍戏间隙,和奚齐练台词,穿着层层叠叠的戏服站起来,绕着奚齐走了一圈,随手折了一根枯萎的柳枝,念道:“……父为子纲,君为臣纲……所谓五常,仁、义、礼、智、信,顶撞父母,冒犯圣上,乱了三纲五常,无礼无教,胆大包天。” 她握着柳枝,拂过奚齐的肩,停住了脚步:“我儿云起,你可知错?” 奚齐仰起头,道:“先生教我三纲五常,可是娘亲说先生说得未必是对的。” 林慧看着他,手中的柳枝被捏到断裂,掉落在地上,也没舍得落下。她蹲下来,伸手触碰奚齐的脸,道:“云起,娘亲只盼你平安,你为什么不认错?” 此时,周宥谦跟着助理提了两大袋外卖进来了,大声喊:“小溪,吃饭啦!” 奚齐蓦地站了起来,问:“什么菜?” 林慧一秒离开了角色,站起身,道:“两个小馋鬼,我让晚晚点了你们两爱吃的脆骨和孜然羊肉。” 奚齐和周宥谦欢呼雀跃,快乐地帮助理拆外卖。林楚恒接了商务,请假出去拍广告了,两天时间不在剧组,把他们两个托付给了林慧,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奚齐吃饭。 至今,奚齐都还不知道自己在林楚恒的微信里,备注是拖油瓶。 从这一场开始,属于长安贵少霍云起的人生急转直下,霓裳受辱,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纵马闯入长信侯府抢人。长信侯世子同样娇生惯养且蛮横跋扈,和霍云起产生了冲突,两人在侯府大打出手。 长信侯世子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哪里打得过他,干脆拔了腰间的匕首。混乱中,霍云起夺了匕首,失手刺伤了他。 鲜血染红了手掌,奚齐松开匕首,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血浆。 霓裳一脸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霍——云起,云起!” 家仆们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奚齐大喝一声:“谁敢动我!” 涌来的家仆一时之间被震住了,不敢上前,奚齐转身飞快地奔向霓裳,拉着她骑上了枣红色的赤焰马,勒紧缰绳,踹了一脚马镫,道:“来福,快走。” 枣红色的骏马一声嘶鸣,撒开蹄子,冲散了手持枪棍的人群,带着他们冲向了门外。 林慧戏后问奚齐拍这一场的时候什么感觉。 奚齐想了半天,说:“我满脑子都是三个字,不后悔,我要是霍云起,我一定不后悔,我还要告诉霓裳,我不后悔。” 林慧道:“你知道霍云起后面的人生,所以才不后悔,可是站在霍云起的角度,他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只知道那一刻起他前十八年积累的一切土崩瓦解,或许再也起不来了。” 奚齐皱着眉头,憋出一句话:“可是他是霍云起啊。” 林慧注视着他,忽然大笑:“选你演少年霍云起还真的选对了,和他一样一根筋,绝不多想。” 霍云起与世家子争夺胡姬,致其重伤,被流放西北。 尘埃落定,天之骄子陨落之后,无人再关心风暴中心的绝世美人去往何处。霓裳最终还是回了霍家,霍云起自己写了婚书,和柳夫人说要在去西北之前成亲。 柳夫人撕了婚书,冷笑:“你以为你是风光外派呢?” 奚齐把皱巴巴的一团道具捡起来,问雷晓冬:“为什么霍云起能纳霓裳做妾,不能娶霓裳做妻子呢?有什么不同?” 雷晓冬没耐心给文盲说常识,指了指周宥谦,道:“你有教师资格证,你和你的小伙伴说。” “啊?”周宥谦指了指自己,又看向奚齐,“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是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而且胡女地位很低的。” 奚齐把揉成一团的婚书揣进了袖子里,坐进简陋的休息室时,还在想这件事。正好古日娜走了进来,助理给她披上了一件羽绒服,她坐在了奚齐边上,让奚齐给她递保温杯。 “你觉得霍云起和霓裳的结局算美满吗?”古日娜接过保温杯时,忽然问。 奚齐愣了一下,说:“呃……算吗?霓裳和他在一起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古日娜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是男的,不懂女人的处境,霓裳是妾,怎么会美满,而且根本没人问她爱不爱霍云起。” 奚齐低头看剧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等到李赫延有时间来影视城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司机将车停在了片场后面隐蔽的小巷里。 他坐在车里向外张望,似乎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喊了个工作人员过来,问他:“今天演什么?男主呢?” 工作人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导演助理,道:“今天成亲呢,现在男主在拜堂,等天黑了就洞房。” 李赫延以为自己听错了:“洞房?和古日娜?” 导演助理对这位大金主的情绪无知无觉,还想替奚齐说几句好话:“奚齐今天第一次拍亲热戏,早上的吻戏还磕磕绊绊,下午已经能收放自如了。” 李赫延几乎要泡醋缸里了,浑身都冒着酸气,又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要把一切理智烧成灰烬,他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导演助理哎呀了一声,想要跟上去,只听得砰地一声,车门砸上了,差点压到她的鼻子。
第五十一章 化妆间内众人忙忙碌碌,周宥谦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袍,坐在林楚恒身边的板凳上,研究他衣服上的花纹:“楚哥,这衣服真的是手绣的吗?多少钱?” 林楚恒微微抬起头,让化妆师补妆,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机绣。” 然而周宥谦没听进去,因为正在这时,进里间换衣服的奚齐出来了。他身上一袭大红色的新郎喜服,头上用红线缠绕着编了两股小辫,和高马尾束在一起,衬得他面如冠玉,色若春晓。 奚齐本就给人感觉灿烂如夏日的艳阳,朗朗朝气,红色最适合他,现在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周宥谦很夸张地啧了一声,朝他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帅哥,你哪位?” 林楚恒的嘴角瞬间挂了下来,化妆师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提醒他:“林老师,麻烦稍稍张一下嘴,补唇膏。” “我觉得穿得有点多,”奚齐觉得不舒服,扯了扯层层叠叠的领口,立马被服装老师叫停了,“噢,不能扯,对不起,我想去外面,这里的暖气开太足了。” 他说着,却并没有往外走,而是站在门口,问:“我要去厕所,你要去吗?” 周宥谦很自然地接茬:“我不想上厕所,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说着,他便要站起来,但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似温柔,实则有力地将他按回了板凳上。 林楚恒一只手搭在周宥谦的肩膀上,眼底如寒潭,冷声道:“你们两个是小学生吗?上厕所也要手拉手一起去,被狗仔拍到了说不定要被写成同性恋。” 万万没有想到,一起去上个厕所而已,转眼就要变成同性恋了。周宥谦震惊,赶紧解释:“我是直男,小溪明显也是,我两不怕狗仔乱写。” 奚齐也没想到一起去上厕所能上升到这个高度,但是……他想到了李赫延,自己好像并不能算直男。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心虚,说:“那我自己去吧。”说罢,便掀开厚重的棉被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片场的厕所离得有点远,要穿过一个没什么人的巷子,奚齐一个人走到长廊尽头,一转弯,就伸出一双健壮的手臂,捂住了他的嘴,强行将他拖走了。 奚齐被拖走的一瞬间惊慌失措,拼命挣扎,但是很快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惊慌变成了愤怒,然而李赫延的力气大得多,将他迅速拖上了停在巷子里的商务车,拉上车门,锁上。 “宝宝,你今天拍吻戏了?”李赫延的两只手按在奚齐的肩膀上,整个人凑到他跟前,几乎要贴着脸,急切地问。 奚齐一巴掌拍开他,骂道:“老变态,滚开,拍没拍吻戏关你屁事,等电视剧播出了你不就能看到了。” 李赫延挨了一巴掌,破天荒地没还手,眼里流露出了颓然的神色,问:“和古日娜吗?她没用替身?和别人接吻什么感觉?雷晓冬他妈的有病吧,吻戏不会借位吗!” 奚齐整了整衣服,抬起下巴:“古日娜很专业,才不会用替身。”说着,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李赫延更崩溃了:“你他妈脸红什么!奚齐,我问你脸红个屁!” 他暴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竭力克制着什么,然后抬起头,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藏着红血丝,看起来特别疲惫。 “宝宝,我他妈干的都是什么蠢事,我让你做点什么不好,闹了大半年,把你逼到了娱乐圈,狗屎的娱乐圈!” 李赫延不是看不起小艺人,他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娱乐行业从业人士,不管红还是不红,大导演还是小编剧,老戏骨还是小鲜肉。作为一个实干企业家、科技新贵,他有充分的理由瞧不起娱乐圈,成天闹一堆桃色绯闻,争来斗去,结果生产出一堆烂片和勉强不那么烂的片子,对社会进步毫无贡献,完全是浪费资源。 奚齐却不是那么想,虽然他不喜欢演戏,但是目前他很享受有个目标可以奋斗的状态。 “我要去拜堂了,等会儿天要黑了,你不要耽误进度。” 他毫无感情地说完,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拍了拍衣服上压出的褶皱,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风灌进车厢,过了一会儿,司机干巴巴地问:“李总,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回去个屁,”李赫延恶狠狠地说,“我要去盯着。” 戏里的成亲说假,确实是假的,可是说真,整套流程也确实是从头到尾做了。奚齐演了两个多月的霍云起,此时见了穿上大红嫁衣的古日娜,在逼真的布景和穿梭往来的群演映衬下,竟然产生了几分她真的是我的霓裳这样的错觉。 他从第一眼起就觉得古日娜长得很美,霓裳要是真的存在,大概就是长她那样。他很喜欢霓裳,虽然这个角色十分单薄,没有自己的故事,就是一个纯粹用来叙述霍云起转变的挂件。 奚齐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他只喜欢过李赫延一个,但是现在,他有点儿迷茫了。他在性意识尚未觉醒的时候就跟男人上床了,在床上懵懵懂懂,李赫延教他说喜欢哥,让他张开大腿,抬起屁股,敞开自己接纳另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他对性的恐惧在李赫延引导下一步步丢弃,轻而易举地在被进入的性爱中获得了快感。 他从未深入思考过欲望和爱的关系,只是遵循本能。离开李赫延之后,他才开始慢慢思考,逐渐发现,他好像对除了李赫延之外的男人并不感兴趣,却会对漂亮的女孩儿害羞。 霓裳披着大红色的鸳鸯盖头,静静地坐在挂上了红绸的新房里。按理说纳妾是不许穿红色嫁衣的,但是霍云起坚持,柳夫人和霍山溺爱独子,最终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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