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挣扎了很久才缓缓掀开了被子,任檀舟伸手过来搀他起身却被他轻轻地撞了一下。 昨天夜里等他睡着之后给他吊了两瓶营养水,让他不至于连从床上爬起来都费劲。 季仰真没有洁癖,但向来爱干净,起床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漱。 任檀舟跟在他的身后,看他每走一步都都觉得心惊胆战。 他后脑勺被剃秃了的那一块长得奇慢,一点发茬隐隐绰绰的冒出来,很明显的凹凸不平。 可能意识到自己身后的视线太过灼热,季仰真习惯性去摸自己脑袋后面的坑,像是在不放心的确认什么,很快就放下手了。 他走到了洗漱台前,没心情去端详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脸,拿起牙刷就直接往嘴里揣。 干刷了两下,手腕被Alpha拽住。 任檀舟一直忍着没出声,“你没觉得少了点了什么?” 季仰真愣愣地看着他。 没觉得。 “牙膏。”任檀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你没挤牙膏。” 他到现在还是对季仰真的种种行为抱着些许质疑的态度,三分真七分假也好,至少是可以说明,季仰真不是真的万念俱灰。 万一就是在演戏呢,这种事情对季仰真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捏来。 任檀舟把那管黑色的牙膏递给他。 ”还没睡醒,没关系,用冷水洗把脸就好了。” 前段时间都是文湘这个人肉闹钟喊他起床,会操心地帮他挤好牙膏,接好温水。 心不在焉是一方面,不习惯也是一方面。 季仰真自己挤好了牙膏再重新揣进嘴巴里,电动牙刷发出的白噪音能暂时的抵御一会儿外界干扰,他安静地发了会儿呆。 刷牙洗脸换衣服,全程不管任檀舟跟他说什么他都低着头不回应。 季仰真也不是第一回装哑巴了,可以称得上是见怪不怪。 任檀舟对他说:“不理我不说话也都没关系,但你要知道这并不能为你带来任何权益,” 坐到餐桌上,在他勉强喝了小半碗米粥之后,任檀舟打开了一个药盒,倒出两粒三角形的黄色药片。 温水和药片都递到了他的嘴边,季仰真摇了摇头,躲避不开的情形下才出声。 “我没病。”他的声音像一根没了韧劲的鱼线,“你自己吃。” 季仰真一直不觉得自己这是生病了,如果他能够离开这栋别墅,他就是天底下最健康的人。 “谁说你生病了?”任檀舟眼底略过一丝意外,继而轻描淡写地说:“你能有什么病,你就是挑食不爱吃饭,肯定是他们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不过你头上的伤还得再养养,再不喜欢也要吃一点。” “复合维生素,对恢复食欲有帮助。”任檀舟晃了晃那只药盒,“最普通的保健品,没病也可以吃。” “那你怎么不吃?” 季仰真忽然提高了音量,虚弱却尖锐的声音让他几乎变成一个让在座所有人都陌生的人,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抵触,诘问道:“为什么他们都不吃?你只给我吃?” 连任檀舟也愣住了,上一秒还面无表情的人能在瞬间将负面情绪调动起来,正常情况下季仰真不会这样歇斯底里,很要面子。 季仰真拒绝吃药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并不难判断,任檀舟手里的药确实不是什么维生素,如果季仰真真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了,那才该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任檀舟就将手心里的那两颗药片扔进嘴里,示意季仰真冷静下来。 “我吃了,该你了。” 任檀舟还在哄他。 季仰真一点也不买他的账,哪怕拔高声音十分困难也不能让他闭嘴,把那只扁扁的药盒摔倒地上之后才说:“凭什么你吃了我就要吃......你脑子有毛病就该多吃点,我的也省给你吃。” 季仰真永远最懂怎么让任檀舟面颜面扫地。 又或者说其实任檀舟在他那里面子里子都没有,他都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任檀舟那么贱的人。 “你还知道开玩笑,看来今天状态不错。” 任檀舟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递了过去,微微俯身说:“上午就不要睡回笼觉了,等会儿我让周秘书给你送新的游戏碟,你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不少新款。” 季仰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在这里多待一天他就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什么娱乐游戏他碰都不想碰一下。 “我不要玩游戏......”他的视线从窗外挪到任檀舟的脸上,苍白着一张脸,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吗?” 暴躁,没有耐心,都是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自觉摒弃的东西。 旁边的佣人都在任檀舟的示意下鱼贯而出。 偌大的横厅转眼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Alpha的信息素有意无意地四散而出,Beta休眠已久的腺体有些异样的发痒。 任檀舟静静地翻转着指间的细烟,将季仰真浑身不适的人模样尽收眼底,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如果季仰真会在这件事上跟他直来直去,那也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他们之间谁才是那个强弩之末退至悬崖岸边的人? 踢皮球一样的推诿,谁也没有做好准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季仰真感觉自己的胳膊又疼了起来,而且痛感有愈发剧烈的趋势。 夜里的那支阵痛针有效时间定然不会超过八小时。 季仰真不自觉地抱住手臂,钻心的疼痛让他无心再跟Alpha做文字上的缠斗,他屏息道:“你如果不想我死在这里的话,就让我......” 他说话也喘,于是一句话也说得很慢,没等他把想说的说完,就被任檀舟出声打断。 Alpha的信息素也明显变得凌厉了几分,任檀舟唇角绷成一条直线,看起来似乎是在微笑,可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待在这里,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季仰真觉得他现在这幅样子未必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是。”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像这样活着特别没意思,我不是你养的一条小猫小狗,因为你喜欢就必须待在你身边。” 任檀舟就算真的束手无策也不会叫别人看出来,他仍然可以泰然自若地问季仰真道:“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你一点让步都不肯做,所有的事都要我来成全你吗?” 没有人想这样,他们之前相处的很好。 如果不喜欢,那些天的伪装就显得尤为可恨。 “你就是算好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你去死,所以才有资本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任檀舟捏碎了那根细烟,草屑扑落下来。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季仰真咳嗽了好几声,才接着说道:“那种觉得猫很可爱于是心心念念要带回家养,却没有什么经验的人。你以为所有的猫都是一样温顺,实在不乖的关几天饿几天也该听话了,对吧?” 在锡港的那些天,季仰真租住的小区野猫泛滥成灾,业主一天几十个电话投诉到物业处。 野猫一年能生三四回,在小区垃圾桶里乱窜事小,但时不时会有小孩图好玩逗猫结果被挠了哭着去打疫苗,业主没地儿撒气就去找物业的麻烦,要求小区里不能再出现一只野猫。 野猫是野身子,多机灵敏捷的东西,保安们弓着腰在草丛里埋伏了很久也没有抓到一只。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法子,弄了只大笼子,在里面吊了半根过期的火腿肠,不出一刻钟就逮住了一只精瘦的黑猫。 野猫和宠物猫是能一眼看出区别的。 黑猫没有发腮的迹象,脸尖尖的,眼睛在监控灯下雪亮,目露凶光。 那天季仰真正好路过物业处门口,看见里面的人往笼子里添水倒猫粮,那只野猫却好像发了疯一样猛烈地撞击坚固的笼子,不吃不喝连那半根火腿肠都没有再靠近,把自己的小鼻子撞得鲜血淋漓。 季仰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猫。 被半根风干的火腿肠引诱进来,发现自己掉进陷阱之后拼命的想要冲出牢笼,如果换做那些习惯被圈养的宠物猫,至少应该把火腿肠先吃了。 对天天翻垃圾桶的野猫来说,火腿肠大约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珍馐,但如果得到它的代价是失去自由,千千万万只小黑猫都会拒绝。 四四方方的天,是压抑的,连野猫都知道。 “你关着我十天,一百天,我也不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以前你觉得这招奏效,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弄到那份上。” 季仰真有预感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和任檀舟讲道理,行就行,不行也就不行了。 “一次两次的也没什么,但你总是这样,你自己不嫌麻烦,我都觉得累......”季仰真死气沉沉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特别累,特别累。” 【📢作者有话说】 慢慢吞吞地写完了。
第41章 37 努力,但总是达不到自己预期的目标,换做谁都会觉得气馁,疲惫。换而言之,在这段感情里,谁又轻松呢? 任檀舟听不进他的话再正常不过,他们各执己见都是一种直白的自我保护,季仰真言辞再恳切,都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 他们谁也没办法真的去说服彼此,让对方心服口服。 季仰真手里仅有的筹码都摆不上台面,如果任檀舟执意要跟他僵在这里,那他也没有比自寻短见更好的办法。 季仰真只知道苯基乙胺会作用于恋爱期的Alpha,在爱恋过程中发挥致兴奋效用,让人产生愉悦激素,想每天都和对方在一起。可是苯基乙胺的浓度高峰大约是几个月到几年之间,最长也不会超过四年。 等到激素不再作祟,任檀舟就会厌倦不配合的他,苯基乙胺的副作用也不会再困扰他们。 客观上来说,等待本身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但季仰真现在这种状态,多一天都是在煎熬。 温水煮青蛙的模式套用在他的身上,会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坐牢都还有个期限,即便这栋别墅内外修葺得清幽雅致,可季仰真却觉得暗无天日,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果然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季仰真闭着眼睛等了许久,过程漫长到他几乎快要真睡过去,假性耳鸣吵得他无比心烦。近些天总是会突然心跳很快,像被用力的攥紧,很快放开,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他知道任檀舟一定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用那种属于掠夺者的眼神,将他剖开看遍。 许久以后,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Alpha在他面前也没办法再体面地保持气定神闲的模样,做错了事情就该退让检讨的觉悟像是在一点点回笼。 任檀舟将那支碾碎的烟头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指间飘零的烟灰,语气微妙地说: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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