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大家原想的是沈问津唱歌,齐客钢琴伴奏。但是沈问津自认只是个半吊子,虽然声线好听,然发挥极不稳定,常常跑调,便推拒了。 而班里也没能找出第二个撑得起台子的,于是班级文艺汇演的节目就变成了齐客和另一个学过几年小提琴的女生一块儿上演西洋乐合奏。 “那会儿唱歌跑调。”沈问津说。 “现在就不跑了?” “大学上了两年声乐课。” 沈问津有时候感觉齐客真的非常矛盾。 明明高中时对自己不理不睬,但那些已经被时间磨得所剩无几的细节,总能被他在合适的时机提起来。 每次都似是随口一问。 他从前也以为齐客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会儿却生出了某些不甚分明的念头。 ……自己都模糊了的事,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真的只是细心且记忆力好么? 于是一些被他打为“贪念”的情愫便以难以抑制的速度冒了头,令他总在心里嘀咕: 齐客是不是……对我也有哪怕那么一点点感情,只是这人向来不会表达,或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十一月十五。
第96章 伴郎需要早起,且结婚地又在丹州,距离上海有点距离。一大清早赶路怕来不及,周景汀就帮他订了间酒店。 而沈问津很自然地邀请了齐客。 “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他问,“刚好景汀在那儿订了间酒店,咱们可以住两晚,顺道玩一玩。” 齐客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坐高铁前往丹州。 婚宴举办的酒店正处于市中心,俩人在宾馆歇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问津就被周景汀一通电话催着去做造型。 这一忙便忙昏了头。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干起来简直不值今夕何夕,待沈问津捞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惊觉已经下午四点了。 不知道齐客在干嘛。他想。 但是现在很显然没有闲情逸致去想某人,他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就听周景汀在旁边说:“去门口迎宾了问津。” 沈问津笑着问他:“给你累死累活当了一天的苦力,到时候还要帮你挡酒,回头怎么谢我?” “怎么谢你怎么谢你,伴娘团都是美女,微信全在我媳妇儿手里,你要的话回头推你就是了。”周景汀拍拍他的肩。 “上次才和你说的要追人,你忘了?”沈问津说,“我还没追上,不想半途而废移情别恋。” “是哦。”周景汀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来,笑道,“这还没追上,我说什么来着,你不行吧。” 沈问津:“……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扇你。” 伴郎团有一半和周景汀去门口迎宾,沈问津作为大帅哥,很自然地被周景汀拉去充门面。 他在门口杵了半天,点头微笑和人寒暄,笑得脸有些僵,正想背过身放松下来揉一揉,忽地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人影—— 只见齐客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说了句什么,而后关了门,径直朝这边走过来。 沈问津浑身一凛,下意识拽了一下衣摆,继而又向酒店的玻璃墙上瞥了一眼。 妆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人在有点别扭的时候总会找点事来做,好显得自己很忙。譬如此时,沈问津的笑容愈发热切,跟着远近的来客打招呼寒暄,把门面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来客似乎也多了不少,多到把齐客淹没在了人群里。即便沈问津的余光一直放在那人身上,他也没能和他说上话,只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了来自某人的淡淡的一句“你好像很忙”。 而当他猛地转头,想接这句话的时候,那人早已迈入厅堂,只留下一抹高瘦的背影。 高峰期过后,来宾少了不少,他抽空给齐客发了个消息。 沈问津:你坐哪桌? 齐客:挺前面,离伴郎席近。 齐客:你进来就能看见。 齐客这么说,沈问津就放下了心。 他想着等宴席开始后,应该就能和齐客说上话吧,没想到自己一晚上仍旧非常忙碌。 先是在后台帮着新郎整理着装,而后没吃上几口饭就得去陪新郎敬酒。 伴郎有帮新郎挡酒的义务,于是一轮下来,沈问津的脸上挂上了两坨不甚明显的红晕。 此后他又被伴娘团拉着聊天,聊天内容包括但并不限于“啊我看过你的视频”“平常爱听什么歌”“喜欢猫还是狗”,最后又拐到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有没有对象。 得到“没有对象”的回复后,就有人打着哈哈说“加个微信吧”,沈问津笑着说:“手机没带身上,放后台了。” “那给个微信号,我加你。”小姑娘并不放弃。 “微信号是原始的乱码,我记不住。”沈问津继续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沈问津趁势道了句“还有事,先走了”,小姑娘们大概也看出他心里有什么急事,便没怎么拦。 沈问津钻出人群,急着想找齐客说上两句,不成想半路又被叔叔阿姨们围着想给他介绍对象。待他好容易应付过去,脱身而出的时候,席上已经不见了齐客的影子。 可能某人累了,回房休息去了吧。他想。 等这边事情完全了结了,再去找他好了。 而待沈问津处理完所有事情,晕头转向地回酒店时,已经近夜半。 路上来往车流稀稀拉拉,沈问津本欲走回去,但实在累得不想动,还是叫了车。 敲门的时候,房间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须臾,才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齐客走到门边,开了门。 “累死我了。”沈问津一进门就开始嚎,顾念着夜已深,嗓子便没那么用力,“你都不知道当伴郎有多少事要做!一天忙下来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他直奔椅子而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却没听见身后的某人有什么回应。 回头一看,齐客唇角平直,跟聋了似的,在床沿坐着,自顾自看着手机。 “齐客!”沈问津喊了他一声,“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齐客不吭声,连眼皮也没掀。 ……这是闹哪出? 其实齐客如今的这种状态沈问津很熟悉,和高中时那装聋作哑的态度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只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沈问津自认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俩相处还挺愉快,最近更是已然处成了顶好的兄弟,甚至已经隐隐出现了能把这冰雕捂化的迹象。 但是目前的景象……难不成真一朝回到解放前?! “齐客?”沈问津不信邪,又喊了声。 齐客终于抬起头,朝自己看来。 室内没开顶光,只有床头的一圈暖灯亮着,齐客背着光,眼眸就隐在暗色里,里头纷繁错杂着的情绪并看不分明。 他只是看着,却默不作声。 “跟你说话呢,给点反馈呗。” “……” 齐客仍旧不吭声。 可能是今天忙了一天有些累,抑或是近几周的追人计划进展不是很顺利,沈问津忽然感觉很挫败。 这人一整个锯嘴葫芦,总莫名其妙地开始沉默。眼见着曙光正在眼前,他又不知发什么疯,拒不张口。 ……草。爱谁谁,老子不来伺候了。 沈问津一声不吭地走向墙角的半开放式柜子,想去拖行李箱。不成想刚迈了一步,身旁忽然凑过来了一个影子。 齐客从床沿站了起来,往旁边挪了小半步,恰恰好挡住了自己前行的路。 木质香混着不甚浓郁的酒气流过来,一同飘过来的还有那人的一句话。 “你干嘛去?”齐客问。 沈问津定定看他两眼,收回目光,“呵”了一声:“原来你会说话。” “嗯。”齐客应着,又问,“所以你拿箱子是要去干什么?” “我干什么?”沈问津气笑了,“我回家啊。” “为什么?” “在这儿干嘛呢?你什么都不说,我俩干瞪眼瞪到天亮么?” 齐客抿着唇,僵挺挺地插兜站着,一如既往地沉默,也没有任何动作。 俩人间就这么陷入了僵持。 马路上有汽车驶过,拉了半边帘子的窗亮了一刹那,又极快地黯淡下去。 沈问津被车灯晃了一下,很轻地阖了眼,复又睁开了,对上了齐客情绪不甚分明的眸子。 “你不让?”他说,“那好,我行李也不拿了,我直接走。” 他说着,别开脸,抬脚就要往门边走,却见齐客的动作比他更迅速,三两步蹿到了门边,堵住了自己出去的路。 仍旧不出一言。 ……这人不让他回,却又不说原因,只会直愣愣站在那里。 诚心和他作对是吧。 看谁犟得过谁。 沈问津彻底生气了,沉下眉眼,抓了把头发,冷冷地说:“让开。” “不。” “我再说一遍,让开。” 齐客没再说“不”,只是仍然站在门口,身体力行地演绎着拒绝。 沈问津气极反笑,觉得这人就是天生克他。他“嗤”了一声,抬起眼问: “齐客,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齐客的个头比他稍稍长一些,两个人离得很近的时候,那人的目光便会从略高一点的地方舍下来。 以至于让他有种……被全然看透的感觉。 他愣了几息,正想逼视回去,却见卡槽里取电用的房卡忽被拔掉了。昏沉的黑暗顷刻间弥散至房间的四个角落。 半扇窗户里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在床上画了片印子。 “发什么疯?”昏暗里,他听见齐客说,“你这么想知道我在发什么疯?” “——好,我告诉你我在发什么疯。” 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冷,只是声调高上了许多,以至于里边藏着的情绪就再也压不住。 很复杂。 自己从未见过,从未听过。 沈问津蹙了一下眉,便看见齐客忽地有了动作,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他们俩已经掉了个个。 自己被抵在了门板上。 木质香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他们贴得过于近,近到沈问津几乎能感受到齐客那一阵阵飘过来的、温热的呼吸。 低沉的声音就在咫尺。 “闭上眼,我告诉你。”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四周静得可怕,他听见了分属于两个人的、同频的心跳。 某些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在心底横冲直撞,破土入空,憋着一股劲滚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等待某人下一步动作的空隙被无限拉长,就在沈问津按捺不住,想睁开眼验证答案的时候,蓦地感觉眼睛被一只手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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