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伊丽莎白。”朱利安的声音在他耳边极近处响起。威廉朝看台下方看去,果然看见伊丽莎白公主气呼呼地转头。 威廉不禁大窘,他轻轻地将朱利安推开,低声对他说:“您别戏弄我了。” 朱利安不以为意:“我明明是在欺负伊丽莎白,她总觉得我在跟她抢男人,刚刚瞪了这边好久。” 威廉开玩笑说:“或许你应该让一让她。” “我根本没有跟她抢好吗!”朱利安嗔道,“我对她看上的男人没意思,但对方根本不把她当异性我也没办法,她还是过几年再来指责我吧。” 威廉不想助长朱利安嚣张的气焰,但他必须承认朱利安身上的omega特质格外诱人,这种特质无关长相或者家世,而是一种更原始更野蛮的东西。alpha和omega的身上总带着鼠尾草的味道,因为鼠尾草内服可以抑制信息素的发散,制成香囊戴在身上又能掩盖信息素的气味,这本是用来淡化性别的味道,但在朱利安身上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身上的鼠尾草香气时时刻刻都在强调着他的omega身份。他坐在你旁边,同你说话时一阵香风拂耳,被束起来的发育良好的乳房隔着衣料贴在你的手臂上,任何alpha都会本能地把他视作这个春天的猎物,哪怕理智告诉你他既不温柔也不顺从,甚至性格中还有一丝理直气壮的恶劣。 他们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比武就正式开始了。首轮上场的人中有爱德华王子,威廉听说王子的武艺很好,在比剑中总能胜出,但长矛比武除了技巧外还要看先天的力量和强壮程度,他作为一个瘦弱的beta总归是有些吃亏的。 威廉看了朱利安一眼,他知道朱利安同他这位堂弟关系密切,不知道他会不会为王子紧张。然而朱利安还是那副懒洋洋地模样,他留意到威廉的眼神,慢悠悠地说道:“爱德华抽了一个好签。” “他那一组的对手都很强,他早早地就可以被淘汰下场。” 威廉说:“这是什么反向的诅咒吗?” 朱利安说:“虽然我希望我像传闻那样是一个巫师,但很遗憾我不是。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确实很好,他要避免进入后面的比赛输给私生子,因此无论第一轮的对手是强是弱,他都必须输掉,这样的话输给强者总比输给弱者好。” 威廉说:“你看起来对他不是很有信心。” “如果你希望鲨鱼在陆地上能咬死一头熊,这不叫对鲨鱼有信心,而叫异想天开。”朱利安说道。 他们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朱利安的注意力显然没放在比赛上面,他不知道朝哪个方向招了招手,然后一个男人跑了上来。 “去告诉朱诺少爷让他把披风披好。他未免有些过于激动了。”朱利安吩咐道。 那人走后,威廉对朱利安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好像是王都市长的秘书。” 朱利安说:“没错,在我推荐他来王都之前他一直在哈德克厅做事,负责管理父亲的印章。” 朱利安把话说得很坦然。贵族将得力的家仆送入市政系统中是非常常见的操作,市民也欢迎这种做法,因为这方便他们与附近的领主沟通。威廉只是感慨那位秘书如今在旁人眼中已经是有头有脸的老爷了,在朱利安面前却永远是个随叫随到的仆从。 场地上比赛仍在继续,轮到雷吉纳德出场了,他骑着马款款走到看台前,摘掉头盔说了几句话,接着将长矛伸向观众席上,然后朱诺站了起来,胡乱地将披风塞在座椅上,小跑着走到台前,将一朵深蓝色的绢花系在了长矛中部偏上的位置。 雷吉纳德是今天第一个请求女眷的绢花的人,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除了朱利安和威廉所在的地方。 “真是胡闹,他自己对体育一窍不通,看起比赛来却比谁都要激动。他在来之前还发着低烧——快把那该死的披风披好。”朱利安抱怨了几句,发现威廉没有接话,便酸酸地说:“我看某些人的表情有些落寞。” 威廉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转而问他:“你为什么对比武不感兴趣。” 朱利安答:“两个人拿着大木棍撞来撞去有什么好看的。” “是因为代表你出战的人总是输吗?” “当然不是,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好吧,确实有这方面原因。”朱利安承认道,“还有些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来找我的人,但出于礼节又必须把绢花给他。” 威廉难得见到朱利安任性的一面,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这些天大概看明白了朱利安在国王身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经营着国王的私产,替国王想出从各大领主的口袋里榨出钱的名目,以支撑国王连年的战争野心,他以他omega的身份,自如地游走在贵族男女之中,获取国王可能需要的信息。他也会跟年轻人来往,但在其他年轻人无休止地玩闹的时候,他会去跟他父母那一辈的人谈笑风生,聊一些“俗不可耐的无聊话题”(这是约翰的评价),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们聊天的功夫,雷吉纳德已经得胜回来了,他高举着长矛返场致意,蔚蓝色的绢花在空中飘起,象征着这份荣誉属于朱诺。看台上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但很快它就被新的欢呼声盖了过去——国王出场了。 国王年轻时曾是长矛比武的好手,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他依旧是同龄人中的好手,但面对年轻人时就有点力不从心。这一场他的对手也颇为有看头,正是他的私生子,被封为雷奇蒙公爵的罗伯特·菲茨罗伊。 威廉看向看台中央坐着的王后和一众公主,除了伊丽莎白外其他人的神情都没有任何波澜,朱利安冷冷说道:“王后早就习惯了,现在已经不是她刚嫁过来、或者还没有儿子的时候了。他们结婚快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没有哪一年国王的身边是没有几个情妇的。” 威廉说:“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义愤。” “出于omega对omega的共情罢了。”朱利安说,“国王在情人的问题上一向很理智,他有不止一个私生子,却只公开承认了这一个,单凭这一点作为臣子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因为是国王上场,正式比赛前的排场就格外得多,朱利安打了个哈欠,身体不自觉地向威廉身上歪:“要不要打赌?赌他们谁会赢。” 威廉问:“你觉得谁会赢。” “当然是私生子,输给自己的儿子又不丢脸。况且陛下最近正喜欢私生子,说不定想抬抬他的身份。” “但是菲茨罗伊未必敢赢。” “你到底赌不赌?” “赌什么?” 朱利安像是早就想好了赌注,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赢了,你可以随便向我提一个要求,如果我赢了,我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背上的国王就像被突然抽走灵魂一样,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第14章 在场的人一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为国王只是发挥失常,屏住呼吸等着他自己站起来,脑中瞬间想出上百种让国王不至于过于难堪的预案。威廉作为医学生自然会有更多的想法,但他在几十米开外也很难一下子判断出国王的情况。朱利安等了一小会儿,迅速跑到看台一侧,对站岗的士兵说道:“你们几个,先去把国王抬回帐篷,然后把守好大门,不要让任何身份不合适的人进去。” 那队士兵飞快地走了,远处的士兵又有跑过来听朱利安的调遣,朱利安吩咐道:“你去行宫里把御医叫来,让那些老头骑马骑快一点。” 他说完转头对威廉说:“汉弗莱,你跟我来。” 在国王被士兵抬走后,看台上的贵族们才后知后觉地哗动起来,几位国王的近侍追着那队士兵跑去,王后在两位公主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向国王的营帐。 朱利安和威廉是最先进到帐篷中的,国王的铠甲已被卸下,一动不动地躺在临时的矮床上,朱利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再回头看向威廉时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惊慌:“汉弗莱,我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威廉凑近查看着国王的情况,这期间帐外一直有争执的声音,威廉在哈德克厅见过的那几位近臣吵着要进来,士兵们反复解释着国王需要静养,就快顶不住压力了。 “他没有死。”威廉冷静而简洁地说道。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朱利安问。 “我需要采取一些手段。” 他为了不停顿把话说得极慢,朱利安几乎要急失态了:“那你快做啊!” 威廉说:“那个手段看起来有些骇人,而且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汉弗莱,你的一切行动都是在我的授意下做的,如果出了事,一切责任也将由我来承担。” 威廉看向朱利安,见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犹疑,便也跪到床边,用上十二分的力气锤击国王的胸口,朱利安果然惊呼了一声,但他随即冷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国王的脸庞。 当国王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看见他的王后握着他的手默默地流泪,床边站成一排的女儿个个都哭花了脸,他的alpha儿子恭顺地站在一个能被他看见的角落,而他信任的几位大臣——大法官、红衣主教、掌玺大臣,还有代理宫室长的他的亲爱的侄子朱利安,则一脸严肃地站在帐篷门口。 国王被帐篷中的气氛弄得有些烦躁,他记得他摔下了马,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现在他醒来了,这一帐篷的人又仿佛在给他哭丧,同时暗暗盘算着下任国王的人选。 朱利安见国王醒了,便上前对王后说:“王后陛下,御医说国王陛下是因为中暑而晕了过去,身上只有一下皮肉伤,您可以放心了。” 国王早已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与人交谈的样子,王后等人只好依次亲吻国王的手背后退了出去,只留下朱利安在帐中陪着国王。 国王问朱利安说:“爱德华在什么地方?” 朱利安答:“您出事之后,殿下一直在维持秩序。他刚刚还向我询问您的情况,如果您精神好的话,他想在晚餐时来看望您。” 国王同意了,转而说:“刚刚那位年轻人,我看他很眼熟。” 威廉在急救完成之后就悄悄离开了,朱利安没想到国王会主动提起他,他提醒国王说:“那是威廉·汉弗莱,拉特兰的外甥,今年冬天您在哈德克厅见过他。” “冬天的时候吗……那会儿闹得太凶,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 “他的医学知识非常丰富,刚刚就是他为您进行了初步的治疗,您需要见见他吗?” “过一会儿吧,朱利安,我现在有话想问你。”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你设想过我死后的事情吗?” 还未等朱利安回答,国王便径直说道:“我设想过,在我死之后普兰塔吉奈家族只会出beta国王,爱德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儿子,伊丽莎白嫁到了国外,几十年后说不定会有一个外国人来统治英格兰,又或者你嫁到了佩西家,王室纹章上的鸢尾花就变成了冬青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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