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宋星然安安静静地睡在他怀里。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也喜欢抱着宋星然坐在自已腿上,可是他现在比那时候还要轻得多。 轻的好像随时会从他怀里消失。 杜宁一路抱着宋星然进了急诊室,这应该是他第三次送宋星然来医院了。 他疲惫地想,宋星然这段时间确实不对劲,可是自已却因为嫉妒和怨恨而刻意去忽略了这些,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宋星然的身体也许不会到这个地步。 他喜欢宋星然,所以接受不了他的欺骗和背叛,可又放不下。 宋星然刚刚哭着说不能不要他的时候,杜宁心都快碎了。 他怎么会不要? 就算宋星然跟那个男的青梅竹马又怎么样?他把宋星然照顾成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宋星然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跟刘云辉说的一样,贫血加上营养不良,精神压力太大睡眠不足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只要补充一些营养液,睡够了他自然会醒来,但是醒来后的心理状态如何,就需要去专业的精神科治疗。 转到普通病房的宋星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左手手腕因为来回搬动床位漏了出来,杜宁这才看见他手腕上缠着的弹力绷带。 杜宁是搞运动的,对这种弹力绷带很熟悉,是扭伤挫伤常用的固定方式。 宋星然怎么会用到这个? 白色的绷带在小仓库里蹭的脏兮兮的,杜宁慢慢给他解开,想帮他清理一下,结果解开的瞬间,他眼睛都因为巨大的震惊瞪得发红。 宋星然手腕内侧,有一条很深的伤疤,看愈合程度至少也有一个月了,那条疤呈暗红色,扭曲狰狞在他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可是为什么? 杜宁怕弄痛他,轻轻把他的手放在床边,头靠在他的手臂外侧,身体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剧烈抖动着。 宋星然竟然想过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认知让杜宁害怕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刘云辉及时赶到了医院,也带来了杜宁所有疑惑的答案。 刘云辉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深深的无奈和心疼:“其实星然不让我跟你说这些,我的本意也是不能说,我们不能因为他的病就道德绑架你,可是现在看来,能救他的只有你。杜宁,求求你,救救他吧。” 杜宁摸摸宋星然的头:“宋星然其实不喜欢那个戴明,是吧?” 事到如今,如果杜宁还看不明白,那他的脑子就该拿出去晾晾了。 “一个从小和他亲哥哥霸凌他的人,谈什么喜欢?星然对他只有恐惧和恨。” 刘云辉缓缓说出了宋星然的故事。 宋星然的母亲是曾经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小提琴家,演出上被国内富商宋海看中。 郑莫琪从小只专心于乐曲,不谙世事,很容易就被当时风流倜傥一往情深的宋海打动了。 没到半年,她跟宋海有了一个孩子。当他兴高采烈告诉宋海,并想跟他商量结婚时间的时候,却发现宋海其实是有妇之夫。 宋海的正牌夫人也几乎同时发现了郑莫琪的存在。 郑莫琪知道宋海一直在欺骗自已后就果断跟他划清了关系,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不忍割舍的,凭她的能力,独自养育一个孩子并不是难事。 郑莫琪把宋星然抚养到五岁,期间宋海没停止过骚扰,屡屡以自已终究是孩子父亲为由登堂入室。 宋夫人自然是以为郑莫琪想用孩子拴住宋海,便把郑莫琪知三当三的丑闻卖给了狗仔。 以宋海当时的声望和郑莫琪的名气,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郑莫琪也就成了吃瓜群众讨伐的对象。 没人在意真相,也没人愿意听她解释。 郑莫琪因此患上了抑郁症,最后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份痛苦。 当时五岁的宋星然目睹了一切,因为创伤应激障碍也患上了抑郁症。 郑莫琪这件事被当时权势滔天的宋海压了下来,只有当地人私下议论,新闻媒体上找不到任何报道。 而宋星然也被宋海带回宋家抚养,对外只说是遗传性抑郁。 到了宋家才是宋星然悲剧的开始。宋夫人和宋长炎恨透了郑莫琪,自然也厌恶极了宋星然。 宋海忙事业经常不在家,宋夫人就对宋星然非打即骂,吃不饱饭更是常有的事。宋长炎让他跟狗一样趴在地上吃饭,让他跟狗比谁接飞盘快。 宋海即便知道,只要不弄得太出格,也不会过问。 跟宋长炎交好的戴明觉得新鲜好玩,也加入到了这场长达十年的霸凌中。 宋星然逐渐长大,理解了当年母亲和宋海之间的爱恨情仇,如今宋海依旧风光,母亲却一直被骂做‘小三’,宋星然想为母亲讨个公道。 这是他还能活下去的动力。 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宋长炎有了其他兴趣爱好,懒得在宋星然身上浪费时间。 可戴明却因为宋星然越长越好看,对宋星然产生了占有的念头。 比起被殴打谩骂,这更让宋星然觉得难以忍受。 宋长炎竟然用郑莫琪的尸骨要挟他,宋星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好在戴明是有几分真心在的,愿意等宋星然成年。 宋星然若即若离地跟他周旋到了杜宁出现之前。 刘云辉讲完这一切,杜宁问:“那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是郑莫琪的心理医生,在给她治疗的过程中喜欢上了她,但是她从未接受过我。后来听说她出事,我就一直在关注她的孩子,后面也成为了星然的心理医生。” 杜宁点点头:“那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违心把你赶走后,抑郁症就彻底复发了,他也选择了跟他母亲一样的方式结束这份痛苦。只是被及时发现,人是救过来了,但是手——” 刘云辉说到这里痛苦地搓着头发:“他是下了决心的,下手太狠,伤到了肌腱和韧带。” 杜宁感觉自已的血液都在逆流,刘云辉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里扎刀子,同时,他也更心疼宋星然。 自已作为听者尚且如此,他亲身经历了这些,该有多痛苦。 那些他以为宋星然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日子,原来宋星然一直在医院里。 他那时候,会不会恨自已不相信他? 杜宁的声音因为难过已经失了调:“所以他说他这次演出没有节目,是因为不能拉小提琴了?” “是。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甚至超过他的母亲。而且这是他的梦想,如果恢复不好,以后再也不能拉琴,真的太可惜了。” “医生怎么说?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按理说是有的,手术后如果严格按照要求进行康复,时间长了会恢复的,可是他现在——根本配合不了。” “我来想办法。”杜宁认真的说:“是我之前被嫉妒冲昏了头,才没注意到他的情况。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相信他,保护他的。” 刘云辉有些欣慰:“杜宁,星然是真的喜欢你。” 杜宁轻轻握着宋星然的手,看着他说:“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 “他最近去找你的时候多数都是发病的时候,理智占上风的时候他是不愿意去见你的。” “我问过他几次他跟戴明现在的关系,他一直回避,我才会误会——” “这是因为他的创伤应激障碍。就像他不敢接近窗户一样,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不去看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他现在潜意识在回避戴明这个话题。”
第71章 然然 杜宁最担忧的也是宋家和戴明以后对宋星然的影响。 刘云辉摇头:“戴明是发现星然出事的人,吓得不轻,暂时不会再搞什么事。宋海虽然不疼星然,但是到底是公众人物,星然如果出事对他的影响很大,所以也警告了宋长炎。” 杜宁松口气,这样的话,至少给他们治疗宋星然争取到了时间。 宋星然这一觉睡了两天。 杜宁白天回学校上课,晚上就去医院照看他,换刘云辉去休息。 周五这天中午刚下课,杜宁就接到了刘云辉的电话说宋星然醒了,但是状况很不好。 “宁哥,我们中午别去食堂吃饭了,外面新开一家火锅,我们去吃火锅吧?”杨小凡见最近杜宁忙的很,晚上都不在宿舍住,又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便想找中午吃饭的时间跟他聊聊。 杜宁听到宋星然醒了,激动了一瞬。 但是听到刘云辉说他状况很不好,心又提了起来:“刘叔,我下午没课,马上过去。” “宁哥,你要去哪?”杨小凡扯着他的胳膊问。 杜宁皱着眉抽出手臂,直接往校门口跑。 杜宁到医院的时候,宋星然正靠坐在病床上跟刘云辉僵持,病床的桌板上放着一碗粥和两样小菜。 这几天宋星然都是靠营养液撑过来的,如今醒了,需要进食一些好消化的食物恢复身体的机能。 可是明显,宋星然并不打算配合。 刘云辉见杜宁来了,起身跟他说:“从他醒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饭也不肯吃。” “我试试吧。”杜宁边说边走到宋星然的床边。 宋星然自醒来就没有对外界有过反馈,却在听到杜宁声音的瞬间转过了头。 他因为贫血,嘴唇都蒙上了一层白色,脸颊上也没有肉,唯独一双眼睛,在看着杜宁的时候闪着水光。 杜宁坐在他腿边,他的眼神就跟着杜宁移动。 “我们吃点饭好不好?”杜宁轻声哄着,拿起碗试了试温度正好,然后把勺子送到了宋星然的唇边。 宋星然眼睛没离开过杜宁的脸,顿了两秒,慢慢张开了嘴。 杜宁满眼温柔,一点点把粥喂了大半碗进去。 刘云辉出声提醒:“他醒来第一顿饭,吃这么多就行了,循序渐进。” 宋星然似乎是在机械性地做这些事,没有饥饿也没有吃饱的概念,只是因为这件事是杜宁在做,他才会接受。 杜宁收拾了桌板,跟在医院守了几天的刘云辉商量宋星然后面的治疗方案。 刘云辉的意见是鉴于宋星然的情况目前没办法回去上课了,先给他办理休学,自已会在京市租一个房子照顾他。 “杜宁,星然会恢复到什么程度,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保证,我也不能跟你说他一定会恢复到正常,所以,如果我们想尽了办法,他还是像现在这样,你想过以后怎么办没有?” 杜宁挺直了脊背:“刘叔,我现在说我会照顾他一辈子也只是空话,可我心里知道,我杜宁向来说到做到。” 刘云辉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忍心拖累你。如果他以后始终是这个样子,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拦你,你也不需要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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