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谁家在鱼塘养几十万的观赏鱼!我看你就是想讹人。” 老头子口中的桃丫头呛声,义愤填膺的模样瞧着是想动手。 奈何郝宸佑根本不怵她: “我家的鱼塘,你管我是养几十万的观赏鱼还是五块钱俩的王八,没教育好自家手贱的儿子,就赶紧回家筹钱,争取个宽大处理吧。” 老爷子先是横火上浇油的桃丫头一眼,然后耐着性子看向郝仁:“他叔,就一点儿转圈儿的余地都不留嘛,咱乡里乡亲住着。” “你别问我爹,”郝宸佑打断老爷子的话头,“他做不了我的主,我们家我说了算。” “还有我告诉你们,再敢欺负我们家小孩儿,我和你没完信不信。” … 那伙人见硬的不成,便打算走苦情路线,二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拿出来说上一嘴。 但郝宸佑明显软硬不吃,就是不松口。 最后群情激奋,吵嚷中已经开始推搡了,边卓小牛犊子样冲在最前边儿,郝仁和那伙人喷的最欢,面泛红光,郝宸佑眼观六路,时刻准备动手。 至于小秦,嗅到形式不对,早就躲到含香屋里装聋作哑… 郝樊领着一帮兄弟如神兵天降,把这群牛皮糖‘请’走。 ----
第26章 郝宸佑回来更没拿什么东西,边卓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 他来郝家的时候,只带了两身夏天的衣服——就是郝宸佑吐槽像五台山和尚的那件,是真的身无长物。 要收拾的也就是前不久郝宸佑给他置办的衣服,好收拾的很。 “佑,你比边卓大快一轮,小事让着他知道没。” “他没出过远门,到那人生地不熟,你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不能熊人家孩子听见没。” “凡事记得有商有量,家和万事兴。” … 边卓收拾东西的空挡,郝仁揪着郝宸佑耳朵反复嘱咐。 其实也不过就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罢了。 郝宸佑耐心的听着,不时“嗯嗯”两声,算是交差。 “滴滴!” 郝樊开车来送他俩,老头子见状也不在啰嗦,拍拍比自己高将近一头儿子的肩膀。 该说的郝仁都说了,他把蠢蠢欲动的小秦母女打发回房间收拾行李,背着手把儿子两人送到门口。 “走吧,路上万事小心,到了记得给爸打个电话…” “爸你回去吧,得空我就回来看你,不然你来我那住着也成…”郝宸佑说。 郝仁乐呵呵背着手,促狭的盯自家儿子一眼,“你们这新婚燕尔的,我才不去讨人嫌,你把老爹的形成安排满满的就行。” “爸,你游玩的时候注意身体。” 边卓已经叫的很是顺嘴,老头子听到眉开眼笑,嘴角快咧到耳根。 “走吧…繁子慢点开!” “放心吧叔。” 随着汽车引擎发动,车身缓慢驶离院子,郝仁笑呵呵追着车尾跟了出来。 车窗摇落,郝宸佑探出头,朝着老爷子挥手,“爸,你回去吧,别送了,日头起来了,热得很。” 郝仁乐呵呵点头,脚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路送到路口才站定,背手目送他们离开… … 直到马路尽头的人影成了小小一个黑点,郝宸佑才收回视线重新摇起车窗。 “叔他舍不得你。” 郝樊从后视镜察觉老友情绪不太高,顺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舒缓乐声流淌,郝宸佑默默牵紧身旁边卓温热的手掌。 “繁子,绕个路,想去看看我妈。” “好嘞!” … 不知是谁说的,‘亲人的去世不似山崩地裂的痛苦,而是连绵一生的潮湿’,郝宸佑觉得说出这话的人,一定同样也在深切的思念着某个人。 魏玲玲的墓很小,墓碑低矮,矗立在一众肃穆碑林中很不显眼—— 一如她活着的时候那般,是位身材娇小、似永远都不会生气,笑起来眼尾有淡淡鱼尾纹的温柔女子… ‘慈母’,两个鲜红大字刺的郝宸佑眼眸熨烫,心头酸涩,当即落下泪来,大颗大颗顺着面颊、脖颈滑进衣衫洇开,晕染出思念的形状… 郝樊恭敬祭拜一番,轻叹一声,转身回到车里,把空间留给郝宸佑二人。 郝宸佑跪在墓前,呆愣愣凝视墓碑上冷冰冰的黑底红字,仿佛一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气… 在边卓心里,郝宸佑的形象自始都是高大、勇敢、知识渊博、无所不能的… 而他此时…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边卓揩掉眼角濡湿,手指轻轻挤进郝宸佑不自觉收紧的掌心,下一瞬就死死抓住… “卓…”郝宸佑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颤抖的喉咙挤出变调的音符: “你知道嘛,我妈她…死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郝宸佑眼神空旷,阳光下满头灿金格外耀眼,衬的他本就不大的脸愈加白皙。 “但凡…但凡她享过我半分福气,我也不至于这么…这么难受…” 说到最后,噙在眼眶的泪水终究是脱了缰。 说是难受,其实自责更多些,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与学生时期清贫的自己和解。 若是…若是当时他已经成名,也许…或许一切都会是另一个结果… “哥…你别这样想…” 边卓膝行到郝宸佑身侧,换只手让男人抓着,同样眼眶泛酸的他揽住郝宸佑颤抖的肩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分担他的苦痛与自责… 嘴唇嗡动,边卓想说些什么,只是喉间涩痛,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 是了…他们都是没妈的孩子… 碑林丛立中,两个同样熨烫的心贴的格外近… 良久, 边卓抬手擦去郝宸佑满脸清泪,“哥,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妈,她一定比我更爱你,肯定会更心疼,你好好的…” ‘你好好的…’ 郝宸佑闭上眼,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颗点燃,一口接着一口吸着… “卓…”郝宸佑嗓音沙哑,“给她磕个头吧。” “她应该…”郝宸佑回身看向满脸关切的小孩儿,嘴唇嗡动,“蛮想见你的。” 边卓深深看他一眼,俯身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郝宸佑本想拦着的,可… 边卓动作实在太麻利,伸出的手顿住,顺势揩净他额头沾上的浮土。 ‘妈,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幸福…’ 打开脚边背包,郝宸佑从里面翻出几套旗袍。 多是些淡绿、清灰、纯白的料子,他照着记忆里模糊的尺寸在裁缝铺定做的。 “妈只在我很小的时候穿过旗袍,我记得有件水墨色的,做工并不精致,她倒是稀罕的紧…” “妈面皮薄,从来只敢在家里穿…” 郝宸佑抬头望天,喉头哽得生疼,本来干涸的泪重新汹涌而出,泪眼婆娑中,仿似真的再次见到那道纤瘦的身影。 “可她只敢穿给我看…” “每次夸她好看,妈都会笑的很开心,说下次就穿着它带我上街…” “每次我都说‘好’,可下回再见到妈在穿上旗袍,都是来年的夏天、在老院子的黄瓜架子旁边…” “卓…”夹烟的手抑制不住颤动,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热泪糊满双颊,“你知道嘛,她连一双合适的鞋都没有…” 所以郝宸佑很少、很少回家,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小秦穿金戴银的模样,一点也不! 每每看到,他都会不由想起记忆里穿着并不合身、洗掉色的旗袍,蹬着一双塑料凉鞋,腼腆笑着问他‘好看么’,此刻正孤零零躺在坟堆的亲娘! 可! 郝仁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他对郝宸佑母子是真的好,为了妻子的病,为了支持儿子学画画,家徒四壁还欠了一屁股外债,这些钱还是后来郝宸佑还上的… 甚至娶小秦,都是他上大学之后的事情,那时候魏玲玲已经过世四年多… 所以说… 驻足在过去无法抽身的,只有他 一人而已… “哥…哥…你别这样,求你…” 边卓手足无措抱住不住轻颤的他,好像再不能做些别的,那种深深无力感让他痛恶却又无可奈何… …… 平静下来后,郝宸佑烧掉了所有旗袍,还有一双漂亮的红底细高跟… 收拾好心情,最后深深望一眼那块低矮的墓碑,郝宸佑恭敬磕了三个头,和边卓相互搀扶着起身—— 跪的太久,腿麻了。 “…走吧。” 两人刚转身欲走,清风平地起,席卷地面氤氲的燥热,灰白尘埃星星点点扶摇而上,打个旋儿随风直上青云…… “妈…” 郝宸佑下意识伸出手… … 重新坐回车上,后排两人眼睛又红又肿。 郝樊递给郝宸佑一瓶冰水,“靠背里有面巾纸。” 郝宸佑两个简单净面,他用一张面巾纸裹住水瓶,然后放在边卓眼睛上。 他冷的一个瑟缩,倒是没躲开。 “这个法子不错。” 说着郝樊又从冰箱里掏出一瓶扔给郝宸佑。 “佑,你也敷敷,待会肿的更厉害。” “谢了繁子。” “跟我还说那个…” 郝樊轻笑,放缓车速,徐徐在崎岖的山间公路行驶。 到了市里,郝宸佑先让郝樊帮忙买了两幅太阳镜,和边卓一人一副戴好,这才觉得自在些。 不然顶着一双鱼泡眼、领着另一个金鱼眼,他还真不敢往人堆儿里走。 找了个饭店,请郝樊吃了顿好的,临走又从前台拿了两瓶好酒、两条好烟硬塞给他。 郝樊也不和他客气,擂他一拳,一脚油门把两人送到机场。 “行了,哥们就送到这儿,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叔有我看顾着,放心。” 这时候再说谢谢,难免显得做作、矫情。 郝宸佑拍拍老友肩膀,一手插兜,一手牵起边卓,头也不回走进机场。 留下一道又飒、又靓的背影。 只是—— 现在有多装、有多潇洒,安检摘下眼镜时候就有多尴尬就是了… … “别紧张。” 第一次坐飞机,尽管有郝宸佑在身侧,边卓依然难掩局促。 郝宸佑掌心包裹他青筋隐现的手背,安慰似的捏捏,小声道。 “嗯。” 边卓点头,抿嘴朝他露出个乖巧的笑。 “啊,忘了这个。” 郝宸佑低头在兜里翻找着什么——是口香糖,还是草莓口味的。 “一会耳朵可能会不舒服,吃这个会好一点。”他解释,顺便剥开一粒喂到边卓嘴边。 边卓耳朵有些发烫,还是乖乖吃了。 就听这时耳边“喀嚓”一声轻响,前排大学生打扮的女生得意朝他们晃着手里的拍拍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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