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念不愿意说的事情,就算撬开他的嘴把满口白牙都敲掉,他还是一个字都不会说。 周易只好暂时作罢。 但他是个非常有持之以恒精神的人,尤其是对兄弟。 在庄念第三次拒绝他匆匆离开之后,他借着和霜霜约会的由头去零度碰碰运气。 只可惜这里是会员制,办理会员卡就要大几万,周易理所当然的没能进去。 他就只能透过落地窗巴巴的往里看,没成想真的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庄念。 站在一个置身事外的角度去看酒吧里的人,没有柔和音乐的加持,灯光昏暗,形单影只略瘦的庄医生就像一幅静止的,落寞的画。 他微微仰着头,正好能躺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手盖住眼睛,喉结偶尔轻轻滚动。 面前的木色方桌上摆着两杯喝空了的长岛冰茶。 周易没看几眼,就露出一副吃惊又错愕的神色。 霜霜狐疑的顺着他的目光向酒吧里面看,结果被周易捂住了眼睛,搂着肩膀离开了。 “怎么了?”霜霜问。 周易摇了摇头,咬紧了后槽牙。 庄念在哭。 成年人的脆弱往往是偷偷藏起来的,没人喜欢被看到自己失态的一面,朋友之间更要懂得分寸。 周易那天自己喝了一瓶啤酒,被霜霜叫了个三个外卖小哥抬回了家。 庄念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悲伤难过的情绪这件事,应该是有个明确节点存在的,可周易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节点到底是什么。 于是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变成了另一个赵田陈,一到中午就抓着庄念一起去吃午饭,看着人吃完再放他离开。 “今早的财经新闻太爆炸了,你们看没看,关于顾氏集团的。”赵田陈作为庄念首席小徒弟兼职助理,自然也得继承了关注财经新闻的良好传统。 周易刚上过夜班,顶着一双熊猫眼,“说话别大喘气。” “顾氏集团董事长生病了,听说很严重。”赵田陈说。 庄念放下筷子,转头看着赵田陈。 这种利益牵扯巨大的消息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已经瞒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被爆出来。 恐怕又是顾言那个叔叔搞的鬼。 赵田陈扫了一眼庄念,又说,“怪不得我最近都没看到那个小顾总来我们医院了,是不是赶着照顾他爸爸了,小顾总要转正?” 周易呵斥一声,“别什么话都乱说。” 此时庄念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周易又咦了一声,“顾言来我们医院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来找庄...”赵田陈的话没说完,就被庄念揪着脖领子拽了起来。 “上次让你看的手术视频看的怎么样了?交作业。”庄念不容置喙的说。 “可,我的饭还没吃完呢...庄医生~”赵田陈哭唧唧的跟上。 周易用筷子尖敲了敲庄念的那碗兰州拉面,“怎么一提到顾家...庄就反应这么大。”
第四十四章 入夏之后医院组织了一次医援活动,在城市最边缘,环境艰苦的乡村,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每次庄念都会参加,这次也不例外。 他离开手术室之后周易的排班就满了起来,自然不能再参加,他便跟着其他科室的医生一同前往。 这次的地点叫古塘村,如果不是亲自去过几个与这里类似的地方,庄念很难相信还有这么落后又贫穷的地方。 高楼大厦被砖土房取代,乡村小路上一有车路过就会掀起漫天烟尘,路边种植的玉米庄家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住在这里的人还只有逢年过节能肆无忌惮的吃上肉,孩子想要上学就要徒步走十几公里的路。 在这种群体性的贫穷面前,某个人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太过渺小。 医援团队来的人不少,都被分配在了附近的村民家里。 搭建简易诊室,布置医疗设备大概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庄念落得清闲,沿着村里的小河慢慢走着。 远处,一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庄念印象里,这里大多数孩子都很黑而且都乱糟糟脏兮兮的,常年在外面风吹日晒,上山下河的疯玩,难免的。 但这个孩子例外,他长得很白,衣服上还带着未减的吊牌,城里才有的款式。 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漂亮,带着乡村孩子特有的淳朴和天真。 小男孩显然也看到了他,放下手里的破旧渔网,挥手打招呼,“哥哥好。” 庄念这个年龄,五六岁的孩子应当叫他一声叔叔了。 不过他长了一张非常少年的脸,又穿的随意,活脱脱像是哪回来过暑假的大学生。 他笑着走过去,蹲在孩子身边的一块泥泞上问,“抓鱼?” 小男孩点了点头,“抓鱼,烤了给我爷爷吃。” 庄念往那条浅河里瞧一眼,这里的鱼恐怕超过一指长的都少,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一定要吃鱼吗?” “嗯,爷爷都好久没吃过肉了,最近他咳嗽的厉害,该补一补。”小孩子非常认真且郑重的对他点头。 庄念一边惊讶于孩子的表达能力和沟通能力,一边拉长了一个‘嗯’字说,“咳嗽的话不适合吃鱼,换成鸭肉会更好。” “你怎么知道?”小男孩等着眼睛问。 庄念笑笑,“我是医生啊,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给你爷爷弄些鸭肉?” 小男孩抿唇往身后一件破屋看了看,摇头道,“今天不行,我不能走太远,而且我出来玩的时间已经到了,不回家爷爷会担心。” 说罢,他小小的身子一弯,郑重其事的对庄念鞠了一躬,“谢谢哥哥。” 庄念只好点了点头,“城里的医生明天会在村子里免费看病,你要不要带爷爷过去?” 小男孩三步一回头,跟庄念挥手,“要的,谢谢哥哥。” 翌日,庄念果然在排队来看旧疾的人里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也看到了他那个咳嗽的爷爷。 小男孩热情的站在队伍里和庄念打招呼,手里捧着一颗生鸡蛋对庄念挥着。 每个人来的目的都不一样,队伍渐渐分开了几拨。 一直到轮到小男孩和他爷爷,他才把捧热的鸡蛋送给了庄念。 “哥哥,谢谢你昨天教会我咳嗽要少吃鱼肉。”小男孩天真的看着他,自觉坐在了看诊的椅子上。 庄念笑了笑,以为男孩排队就是为了送颗鸡蛋给他,“谢谢,咳嗽的话要带爷爷去找隔壁那个阿姨看才对。” 小男孩撇了撇嘴,斜了一眼老人,“爷爷不肯去看,说城里的药半价也很贵。” 老人憨厚的笑着,消瘦病弱的脸上堆了几条笑纹,“我不碍事儿,先给娃娃看。” 庄念的目光重新落在孩子身上,皱了皱眉。 据老人所说,孩子叫哆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双亡,爷孙俩相依为命。 年龄也并不是他起初认为的五六岁,已经有七岁,只是生长缓慢。 这里没有专业的检查设备,庄念只能靠着老人去年带孩子做过的心脏彩超和小孩子平时的状态来做初步判断。 而他的心脏早就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只能暂时保守治疗,费用不低是次要,这里的环境和医疗设备落后才最致命。 老人突然被同村的人叫走,小男孩绞弄着手指,似乎看出庄念面露难色,小声说: “哥哥,我不治病。” 庄念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 小男孩又撇了撇嘴,“其实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 庄念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触动。 哆哆继续说,“村里人都说爷爷上辈子欠了我的,捡来个拖油瓶花光了棺材本,哥哥,爷爷对我好,我不想做他的拖油瓶。” 他收回手放在腿上,稚嫩的脸上显出几分不似孩童的成熟,“哥哥,麻烦你等会就跟爷爷说我治不好了,这样他就死心了,不用为了给我攒钱治病舍不得吃穿...生病了也不敢去看。” 庄念微微一怔,一时间五味杂陈,生出一种深刻的无力感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羡慕。 他也是个孤儿,被有名望的教授领养回家,生活条件优越,但生病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抗,像个没血没肉的工具人,整天被鞭策着成为一位优秀的医生。 而哆哆,他虽然生活艰苦,却有一个爷爷疼他爱他,豁出性命真心对他。 长吁一口气,庄念一时有些语塞。 他不能像孩子做出任何保证,即便他可以出钱,但孩子的治疗是长期的。 以那位爷爷的身体状况,一个月要跋山涉水的去一次医院恐怕很难。 而他是个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想不出怎么开口时,一双手按在哆哆的脑袋上揉了揉,“谁又再说丧气话啊。” 待到哆哆抬起一张可爱的脸看过去,那人带着笑音说,“哟,这么可爱的小拖油瓶,你爷爷可真有福气。” 小男孩偏过头,眼睛一亮,“顾言哥哥,你不是说你有急事要先走了吗?” 庄念快速眨了眨眼睛,长睫在眼睑上打下一片弯弯的影,整个人呆住了。 “本来是走了,不过...发生急事的地点变了,就又回来了。”顾言笑着弹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目光落在了庄念脸上。 醉酒那天具体的细节庄念已经记不清了,但后来假装亲了夏青川这件事还是十分深刻的。 他是个成年人了,事后回想起那个举动,除了很伤人伤己很极端之外,多少还觉得有些幼稚。 夏青川之后也调侃了他好一阵,说亏他连这个都干得出来,简直不如三岁孩子。 那之后他其实也在医院里看到过顾言,但全都假装得了失忆证不理人。 这回大活人就站在眼前,避无可避了。 庄念咳嗽了两声,“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五章 顾言挑了挑眉尾,“我是这次医援的投资方,为什么不能在这?” 庄念,“...” 庄念的状态不太对,夏青川都旁敲侧击的让他看着点,他自然不敢离开太久。 这边的事情一忙完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去,却不想庄念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小男孩的爷爷微微弓着脊背走了回来,看到顾言虽然有些意外,但此刻更关心孙子的病情。 “大夫,娃娃的病能治吗?还有救吗?”老人慎重的看着他。 庄念抿唇,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顾言,见顾言冲他点了点头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顾言既然默许他给爷孙俩希望,自然就意味着要插手这件事情。 这再好不过了。 问诊还在继续,顾言说是为了急事赶回来,却始终留在这里,哪都没有去。 透过临时搭建的简易房的窗能看到外面的草地,顾言曲腿坐在上面和旁边的村民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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