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不是真的坏,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对待,急需帮助的可怜人。 所以庄念当时的回答是,“太偏僻的地方,我不会应约。” 此时庄念有些意外,还顺手看了看自己手机上有没有未接通的陌生号码。 没有,那个男人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但看那模样又确实是来找他的。 庄念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是在找我吗?” 男人眼神里露出喜色,有些慌张局促的从旁边的矮台上拎了一袋子蔬菜塞进庄念手里,“谢谢。” 庄念笑笑,“你并没有找我帮忙,为什么谢我?” 男人反应了一会,抽出另一张名片递给庄念,“那天我走了之后,有个男的把你的名片要走了给了我这个,说要找就找他,不准找你。” 男人自顾自的说着,庄念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那张名片上。 “我当时也在气头上,就张口问他借了两万块钱,没想到他真的借我了,还说能给我介绍更好的工作。”男人擦了擦汗湿的脏手说,有些不好意思。 “我本来以为你们都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们真的肯帮我。”男人说,“我的女儿还小,上次来找麻烦是我冲动了,庄医生,对不起,钱我会还的。” 庄念捏着名片的手渐渐收紧,指腹边缘的苍白落在了‘顾’字上面。 为了怕对方找麻烦就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这哪像个生意人做的事情。 他突然明白了同事们的心情,也想问顾言一句,不怕吗? 顾言... 庄念在心底近乎悲戚的喊着这个的名字,直到眼眶酸痛,才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这些东西你不应该给我。”庄念将那兜东西还回去,“不过我想他也不需要,你回去吧,好好生活。” 庄念觉得有些头痛,许是最近天热的太快了。 周易结束休假,一有空就长在他的休息室,从冀北聊到剩余那几个男生,问庄念到底有没有看上的人选。 庄念只频频叹气,问他被家长催婚是不是这种感觉。 某天,周易又端着晚饭找他聊八卦。 庄念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无奈道,“你要不改行当记者吧,或者直接开个婚介所。” 周易啧啧两声,东西一放,笑道,“财经新闻,保证你爱听。” 庄念闻声接过了晚餐。 周易开口,“唐周被从度假区抬走的事儿上了新闻,不知道这两家怎么运作的,把这件事杜撰成了唐家小少爷是为了救顾总受的伤。” “然后呢。”庄念问。 “然后据内部消息透露,唐家已经知道了那天的真实情况。”周易摇摇头,“得知顾言救了个陌生人没有救他们宝贝儿子,气的不轻呢,都给唐周禁足了,电子设备全部没收!” 庄念停住吃东西的动作,掀开眼皮道,“你确定是听到的?我怎么觉得你亲眼看到了一样。” 因为周易的关系,他晚了两个小时下班,刚好错过晚高峰。 半路上他接到了夏青川的电话。 那边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慌张,“庄,能不能来我家里一趟?!” 庄念踩了一脚急刹,引得后车不满狂按喇叭,“怎么了?” “怎么了?”夏青川支支吾吾道,“内个,我,我生病了,很难受,你...”他顿了顿,“你能不能来照顾我?我真的很难受。” 夏青川是从外市来这里打拼的,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他救过庄念的命,在这座城市里两人算得上是相护依靠照顾的关系。 庄念问清楚症状,开车直奔夏青川的家。 却不想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了另一通电话。 庄念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一时有些惊讶,竟是顾言。 他没有存顾言的新号码,但之前的信息一直没删除,快被他翻烂了,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都记在了心里。 惊讶变成了胆怯,几声响铃将他的指尖震得发凉,心跳过速。 他迟疑着要不要接听,又实在想知道顾言的伤怎么样了。 轻叹一声,手机缓慢的贴近耳朵。 “庄医生。”顾言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些许沙哑。 庄念皱了皱眉,原本想要问清对方打电话来的目的,闻声立刻改口道,“你发烧了?” 对面静了片刻,几声轻笑灌进耳廓,“嗯。” 庄念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边锁骨,红灯变成绿灯,身后的车催促他离开。 “你要来吗?”顾言说,“我的伤口大概是感染了。” 许是发着烧的原因,顾言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闷闷的,像是委屈,又像带着忐忑的撒娇。 庄念猛踩下油门,顿时被那恹恹的声音搅的心乱如麻,简短道,“定位给我。” 看到定位信息显示的位置,庄念脸色沉了沉。 黑色雷克萨斯在红绿灯处急转,流彩的灯光映在车身上,庄念又轰了一脚油门,朝反方向疾驰而去。 他没有用车载蓝牙接电话的习惯,在等红绿灯时初次使用了这一功能,拨通了赵田陈的电话。 释放双手,车速瞬间提了上来。 “庄医生,怎么了吗?”赵田陈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 庄念报了个地址,“麻烦你去买些感冒药还有退烧药帮我送过去,我要回一趟家。” 赵田陈应了一声,问庄念讨一顿午饭挂了电话。 手机上的定位是一处市中心的别墅区,闹中取静寸土寸金的地界。 算是他小时候的家,他已经七年没有回来过了。 房价上涨的厉害,最近几年更是翻了十倍不止,小区内的物业跟着富的流油,导致这里被照看的瞧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房子修缮的很好,外皮的理石重新换过,花园也一直有人打理,开在夏日里的花团簇着长出栅栏外。 开的最艳丽的那一处是顾言的家,旁边光秃只有草坪的,是他老师的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对比鲜明。 已经过了郁金香的花季,墙外翻出红粉黄白四色的月季,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 庄念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顾言家的门。 却不想院子里和入户门都是开着的。 顾穆琛和杨舒去了国外,现在家里应当只有顾言和佣人在。 庄念站在玄关处轻声说了一句,“打扰了。” 佣人迎上来,点亮了厅堂的灯,顾家富丽堂皇的别墅装潢立即映入眼帘。 和七年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之前的佣人已经换了,站在眼前的女人他不认得。 庄念欠了欠身,未等开口,女人便说,“少爷等您呢,在楼上。”
第二十七章 庄念跟在佣人身后去找顾言,秉持着客人该有的礼貌与客套。 但他其实闭着眼睛都能摸到顾言的房间里。 从前老师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被顾言以各种借口带来这里,吃一顿顾伯母做的家常饭,然后窝在他房间里看上一整天的漫画或小说。 那是他为数不多觉得放松和幸福的时刻。 顾言还会拿许多很高科技的玩意给他瞧,一脸骄傲的跟他讲每一样东西要怎么玩。 其中能录音发生的机器人,他记得尤其清楚。 顾言说,“你喊我的名字,说一段话,它就会把你说的话录下来。” 那时候会录音会说话跳舞的机器人还没有普及,他从没见过,瞪着眼睛问真的假的。 结果被顾言搓着脸教训。 还没到变声期,当时的音调还有些奶奶的,他依着顾言的话有些害羞的喊了一声,“顾言。” 机器人脚下的轮子一转,圆圆的脑袋面向了他,两只电子眼弯了弯,像是在等他说话一样。 他一下子变得很慌,来不及思考究竟要说什么,只能从心的脱口而出道,“喜...喜欢你。” 他说完怯怯的看向顾言,第一次看见那个混不吝的小少年烧红了脸。 咚咚-- 身前响起了敲门声,庄念从回忆当中抽身。 他突然发现,生命里那些有关于‘幸福’的片刻,全部都与顾言有关。 敲门声落,门随着动作欠了条缝隙,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佣人小声提醒,“可能是会议还没开完。” 庄念皱眉,“不是生病了吗?还要开会。” 佣人只是叹息,一伸手推开门告诉庄念,“少爷说了,你来了就直接去找他。” 可能是听见了开门声,屋内的说话声停了片刻,庄念走入卧室。 嗅觉是在记忆里存留最久的一种感官。 扑面而来的气息熟悉到让人猝不及防的陷入难过,庄念稍稍偏头,房间的右侧仍旧放着一排透明的玻璃展架。 那个脑袋圆圆的早就被科技淘汰了的机器人,还摆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庄念掩住唇,明澈的眼底倏地腾起一团雾气。 “你真的来了。”顾言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展柜的玻璃柜上映着他的样子,有惊讶,有不可置信,还有藏不住的喜悦。 庄念勾了勾手里的医药箱,攥紧了才转头看过去。 视线只在顾言脸上一触即收,又落向别处,答了一句,“嗯。” 顾言的唇色苍白,二八分略长的刘海挡住了一边眼角,乳白色的睡衣松垮,露出一节清晰的锁骨。 庄念走过去,将医药箱放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抬手勾起了他一边衣角,“我看看。” “别看。”顾言立刻制止住他,掌心惊人的热度烫的庄念手臂一震。 庄念垂着头,从始至终都不看他,只执拗的牵着那一角衣料不肯松手。 顾言沉吸一口气,“不好看,帮我退烧就可以了。” 庄念又捏了捏那角衣料,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松开手转过头去,从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药拍在沙发上,“只是退烧的话,有这个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 顾言从身后拉住他,两人一前一后的距离,短暂的触碰后,谁都没有说话。 顾言身上的伤他亲眼看过。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专门有人看着守着,又连续打了三天的消炎针,恢复的再怎么慢也不至于到感染发烧的地步。 为什么会严重,为什么连伤口都不让看? 庄念心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仿佛从脚底到头顶都细细密密的疼了起来。 “你要是想走,就把你的药一起带走。”顾言终于开口,嘴上说着可以走,手却不自觉攥的更紧。 庄念身形晃了晃,仿佛经历高热晕眩的那个人是他。 他努力克制着喉咙里的颤音,完全可以甩开顾言的手,说别傻了顾言,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或者说,‘从前的事都忘了吗?还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可在这间屋子里,那些伤人又伤己的话他几次开口,最终都只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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