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念凑近了抱住他的一条胳膊,“还记得来的路上我说过什么吗?” “你在保护我,我一直都知道。”庄念将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一杯白酒是他的极限了,这会一闭眼睛就是天旋地转,“我也想保护你。” 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能做的太过火,只能在肩膀上转着脑袋蹭蹭。 “我在呢。”他说着醉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答,突自说着真心,“你别一个人偷偷难过,我会心疼,真的。” 顾言夹烟的手轻轻一颤,或许是酒喝多了,眼睛有些发红。 当年他几乎是和杨舒同步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但也紧紧知道自己并非顾穆琛和杨舒亲生。 他觉得没关系,甚至没有把这当成多大的一回事。 顾穆琛和杨舒那么爱他,他是被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的又能如何? 爱并不会因为血缘减少,日积月累堆砌的亲情也不会。 他们永远是他的爸妈,他相信顾穆琛和杨舒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或许会难过一阵子,但他们还是一家人,这点不会改变。 可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没了爸爸,妈妈说他的疯子生母杀了他的兄弟。 没人给他适应又或接受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劈头砸下来,没人在乎他是否受得了。 那时庄念昏迷不醒,他蜷缩在庄念的身边哭过一次,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原本以为忍过去的难过就真的过去了,现在庄念靠着他,跟他说他在呢,难过也没关系,只是不要偷偷的,因为他会心疼。 这一刻他才骤然发现,所有的难过都没有过去,他像一只鸵鸟,把会刺伤他的都藏在心里不敢碰也不敢提起,最后酝酿成了一场只会淋湿自己的狂风暴雨。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再一个人撑着,陪他一起淋雨,为他撑伞的人,是他的念念。 顾言丢了半截未抽的烟,把人搂近怀里,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我没能替爸爸照顾好我妈,他一定很失望,大概...也不想认我了吧。” “念念...”顾言将头抵在庄念的肩膀上,“我不是让他们骄傲的儿子....他们恨我。” 这样脆弱的顾言,说着这些无能为力的话的顾言,能让人一颗心都揪起来,为他疼,跟他一起难过。 庄念酒醒了大半,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紧紧的回抱住顾言,倏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想安慰却找不到入口,无从下手。 只记得杨舒说过,顾言亲手杀了他的养父。 “我不信她说的话,顾言。”他捋顺着顾言的脊背,温柔的问着,“你妈妈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你尝试过解释吗?” 重提旧时难免会揭露伤疤。 可就像现在的他一样,他们想要真正好起来,不陷在名为‘过去’的泥潭里,就必须要坦诚一次,去面对鲜血淋漓的伤口,治好他。 “我很爱你。”没等对方回答,庄念又开口,仿佛是为了奖励吃药的孩子一颗糖果,让对方的心里不单是苦涩,“非常爱。” 这颗糖果显然奏效了。 顾言脊背一僵,扶着对方的肩膀抬起了头,微醺的眼底带着浓重纷杂的情绪,每一种表现出来,都成了爱意。 这是庄念第一次对他说‘爱’而非‘喜欢’。 喜欢和爱本来就是两个概念。 一个是受荷尔蒙支配寻求欢愉,一个是身心交付,寻求永恒。 他和庄念纠缠执着了这么多年,求的不就是这一生不解的短暂永恒吗? 庄念抬手揉了揉他飞红的眼尾,心疼的垫脚吻了吻。 “从前我觉得,不去触碰你的过去,不提起那些你就不会难过,是对你好,可现在我才知道不是这样。你还是会难过,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没办法安慰你。” 庄念徐徐说着,声线温柔,却仿佛掷地有声,“所以讲给我听吧,给我一个可以安慰你的机会,好吗?” 他的手始终放在对方面颊上没有落下去,就像他想的一样,如果有一天非要去触碰顾言的伤口不可,那他希望抱着对方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顾言垂了垂眸,掌心手附在庄念手背上,带着对方的手在脸上摸了摸。 “我爸病重,我没有照顾好他。”顾言把过去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把过程中的庄念全部剔除,就算这样,他每说一段也要去仔细观察庄念的反应。 这些事是庄念为他保守了七年的秘密。 庄念因此被人监听了七年,心意也藏了七年。 如果不是决定要帮庄念想起来,这些话他绝对不会说,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生母杀了养母的儿子,她把我替换过去是为了报复,自己却因此疯了。”顾言向旁边移动了一步,重新点燃了一根烟,“妈妈怪我...应该的,疯子没办法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但这些债总要有人去还。” “只是...我爸最后一句话都没能留下...”顾言重重的吸吮了一口香烟,在胸腔里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 似乎只有辛辣的刺激能让他好受一点,“是我的错。” “所以除了杨舒,我其实还有一个妈妈。”顾言哑声说,紧绷的指尖带着香烟轻轻颤着,“你想去见见她吗?”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年顾言是在百唐科技私人病院里找到的她,戴淑惠。 她被关在一间窄小的病房内,坐在单人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面前的白色墙壁看。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短暂的定格在顾言的脸上。 那是顾言第一次见到她,她的生母,别人口中尝尝会撕心裂肺寻找儿子的疯子。 看护的人员说,只要走廊里路过的是个男人,她就会情绪激动的扑上去,隔着房门上的铁窗伸出瘦骨伶仃的手,声嘶力竭的喊着‘我的儿子’,让他注意安全。 顾言做足了心里准备,就算她面目狰狞行为极端,那也是他的母亲,哪怕神智不清的相认也没关系,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可当他真正站在那,等着对方叫他一声儿子时,戴淑惠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 当时的场面堪称讽刺。 她从他出生开始就决定毁了他的一生,他背负着她留下的一切,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他甚至比不上一个陌生人。 疯子就是这么的让人毫无办法,连怪罪都无处使力,她随性而为,倒是让人羡慕。 当时是夏青川陪他去的,双腿发软快站不住的时候,夏青川从被后拖住了他。 带着戴淑惠从医院地下一层离开时,他们路过一间简陋的手术室。 顾言让别人先离开,留下了一个工作人员,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 譬如,七年前,有没有人一位医生被带过来在这里做过手术。 本来没抱希望能得到准确的答复,毕竟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 可工作人员给的答案却是肯定的,因为这些年来,这里只给一个人做过手术,就是一位医生。 至于为什么记忆深刻,是因为当时整个地下一层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声。 “叫的太惨了,听着都疼。” 当时那个医护人员是这么说的。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场手术根本没有用麻醉,也没有用束缚带,那位医生就乖乖坐在那生生挨了两个小时。” “再后来他又被唐小少爷带来过几次,都是来见那个疯女人的。” 医护人员不解道:“每次医生来这里走一趟,脸色都惨白惨白不像个活人,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都不反抗,他看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没理由受人钳制到这种程度,毕竟是法治社会。” 从回忆里抽身,顾言徒手捏灭了烟头,灼烧的痛感划过指尖。 他的生母也会成为刺激庄念的一部分不确定因素,那么与其让别人有机可乘以此威胁,倒不如他亲自带庄念去看。 可这样真的正确吗?庄念还能不能受得住? 他转头看庄念,正见庄念弯着眼睛回望他,似乎已经看了很久。 “怎么了?”顾言勾了勾唇,“这样看着我?” 庄念歪了一下头,酒精使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思维也想断了层,很久才连上。 他盯着顾言抽烟的样子看的出神,这会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搔了搔鼻尖,“我说我愿意跟你去见你的妈妈。” “嗯。”顾言揉了揉他的头顶。 “我觉得...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庄念站直了,在外面呆的有些冷,握着顾言的手放进口袋里,拇指轻轻的摩挲着顾言的手背。 “卫兰奶奶跟我说过,有些人刻意想做出伤害你的事情,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有可能受到伤害。”庄念顿了顿,“所以...就算你当时守在叔叔身边,他们也能找到其他的方式...谁都不能预料到的事,又怎么能都怪到你头上?” 他笃定的看向顾言,“错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你和阿姨都是受害者。” 顾言在口袋里捏紧庄念的手。 他把故事里的庄念抹掉,就是怕庄念会像他一样,把当年的事情都归咎于自己。 无论现在的庄念是出于安慰还是别的,他都希望庄念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嗯。” “糊啦!”院子里突然传来段瑞珊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像是被气坏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段瑞珊扒着顾思念的羽绒服来回晃悠着,又气又急,“哥,你还我土豆,你还我土豆。” 顾思念扫一眼段瑞珊,又看向地下滚着的几团焦黑,泄了气一样垂下了肩膀。 等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想好怎么分了,一个给哥哥,一个给小庄哥哥,珊珊和爷爷他们三个平分剩下的两个,没想到全毁了。 “你别晃我了,做饭我真的不行。”顾思念叹一声,“我真的不会做饭,烤地瓜也不会,烤土豆也不会。” 他把手里拿着的粗树根随手丢火里,彻底垂下了头。 那失落的,又笨又无奈的模样,像极了站在墙根下的某个人。 顾言轻轻扫一眼庄念,庄念正同情的看着顾思念,突然很正经的说了一句,“我很理解他的心情,要不你去帮帮他吧。” “噗..”顾言抖着肩膀笑,“呵呵...” 顾言又去厨房拿了两个土豆两个地瓜,丢进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夜还长着呢,重新来一次。” 段瑞珊气鼓鼓的小嘴一咧,抱着顾言的腿说,“哥哥最厉害了。” 顾思念也知道哥哥很厉害,可这不耽误他因为自己笨手笨脚而感到挫败和失落。 庄念凑到顾思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大部分由基因决定,婴儿时期的外界影响也很重要,这个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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