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潮还在和万玫对峙着,直到看见父亲倒在床前,他才紧张的按响了呼叫铃。 因为之前的争吵,离病房旁不远的地方已经有几个护士准备来制止了,听见头顶的播报,急冲冲的往里进。 “爸!爸!” 几声焦急的呼唤也没唤醒父亲,汪潮眼看着医护人员们蜂拥而来,为父亲做着急救,心头的悔意慢慢向外蔓延。 “家属先出去一下。” 被请到走廊,汪潮无助的打通了汪年志的电话,刚挂掉电话,就又听见了自己讨厌的声音。 “你紧张什么?不过就是个急救,汪年兴要是死了,那汪家的财产不都落到你这个养子头上了。” 万玫冷嘲热讽,汪潮原本平静下去的心又被冲击了上来。 他慢慢起身,通红着双眼看向她,克制住颤抖问:“所以,你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等我爸死后,让我继承遗产吗?” 万玫掏出护手霜,挤了一大片,不停搓起双手,直到那片白色融开,油腻完整的包裹皮肤后,她才凑过来说道:“小来,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下了多少功夫吗?” 眼前的女人似乎已经癫狂了,汪潮不想和她再过多纠缠下去。 他推开她摸在自己耳边的手,冷言道:“我会想知道的,有些事,改天我要听你亲口说。”
第六十九章 愧疚 守在父亲床边一天一夜,汪潮终于被汪年志半哄半推的赶走了。 顶着浑浑噩噩的精神,他连方向盘都握不住,坐在车上犹豫很久,才拨通叶晋舟的电话。 “哥……” 一声哥叫的轻松,很快唤来了叶晋舟。 “叔叔好点了吗?”一上车,叶晋舟便开口问。 他曾想着买些东西,亲自去看望一番,可发现自己的立场有些尴尬,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汪潮闭目靠在副驾驶上,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醒了,也稳定多了,我小叔在,不会有啥大问题。” 叶晋舟发动车子松开了离合,车缓缓往前开去,他瞟向身边的人,想说的话吞进肚子,换问道:“回兴港吗?看样子你得好好休息。” “不去。” 汪潮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去你那吧,我想靠着你睡会儿。” 车停在居民楼下,汪潮往上走时,腿肚子有点微颤,叶晋舟跟在后面,默默向上撑住了他的腰。 一开门,叶晋舟独有的气味仿佛一道安慰剂,吸进肺里,让人安逸到昏昏欲睡。 “你睡会儿吧。” 叶晋舟见他一回来便栽倒在床上,正想走,手被牵制,顺势被人拉进怀里。 汪潮倚近了些,手指卷上他的头发嗅在鼻尖,几天来险些崩溃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和。 “你换洗发水了,还挺好闻。” 他轻轻笑道,“陪陪我,我想就这样抱着你睡会儿。” 叶晋舟没动,翻身面向他,胳膊也揽紧了些。 淡淡的丝兰香从他的发丝不断飘进汪潮的鼻腔,温柔的味道一下吹散了汪潮所有烦恼。 忽的,他仿佛置身在浅浅起伏的海波上,叶晋舟的怀抱温暖有力,似阳光不断包裹着。 借着这股力量,汪潮睡了很久,醒来时天已然暗下。 厨房里香味溢出,引诱的他胃直叫唤。 他拉开厨房的门,见叶晋舟正煲着汤。 砂锅里,鱼汤熬出了奶白,顶上的嫩豆腐跟随翻滚的气泡不断抖动,越看越有食欲。 叶晋舟盯着汤面发呆,忽的,身后贴上一人,手环上他的腰间扣住,毛茸茸的脑袋也低垂下来,抵上自己的脖颈。 “醒了?” 他问。 汪潮嗯了声,闭上眼睛,感受着厨房内的烟火气。 叶晋舟在汤面上撒了些盐,搅开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舀起一勺递来,“尝尝咸淡。” 腹前的手撒开了。 汪潮砸吧两下嘴点点头,“嗯,好喝。” 说完,又抱了回去。 “你这样我没法倒汤。” 叶晋舟无奈又无语,手肘朝对方腰间轻轻怼了下,却不见人躲开。 热汤放温,两人才坐到沙发上。 “想看什么?” 叶晋舟打开电视,按动着遥控器却不知道点哪里,汪潮拨着鱼刺,抬眼睨到墙上五十寸屏幕,说:“电影吧,找个搞笑的。” 电影看到四分之一,饭已经吃完了。 汪潮缩成一团,头枕在叶晋舟的膝上一动不动。 碗筷堆在桌上没人收拾,头顶的灯为了迎合电影特意没开,从电视里不停闪烁的光源映照在二人脸上,将气氛烘托的暧昧又惬意。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院里的蟋蟀在叫,没完没了;太阳光穿过顶棚破掉的洞口,照射在身上,晒得小孩那顶瓜皮刘海下尽是汗珠。 陈临山手里翻着书,膝上枕着弟弟,时间便围着他们慢悠悠的淌着。 直到院墙那边传来一道“小来,回来吃饭了。”的声音,膝上的人才悠悠爬起,道一声“小山哥,我走了。”,然后又从最矮处的墙头翻回去。 想着想着,汪潮又向前凑了些,他拉过叶晋舟的手挂上自己的肩头,手指与手指间,相互摩挲着。 “哥……” 他听见头顶传来轻嗯,又说:“我想跟你讲个事。” 叶晋舟的瞳孔映着不断变化的色彩,低声道:“说来听听。” 汪潮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我……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他以为这话说出后,叶晋舟会绷直身体,结果对方脸上毫无变化,连声回应都没有给。 他坐起身,扣弄起指甲,“我去做了亲子鉴定,我和我爸,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叶晋舟至此都没有转头。 他俯下身拿起杯子喝了口,问:“没事查那个干嘛?” 汪潮咬紧下唇没回答。 他想起自己看到汪年兴的报告单上赫然的A型血,心口就又开始发疼。 “哥,A型血和A型血,能生出B型血的小孩吗?”他问。 叶晋舟放下杯子,“你生物课怎么学的?又没听讲吧。” 汪潮自讪一笑,“听了,你初二那年不是还专门给我预习过嘛,我当时就回家翻户口本了,我记得很清楚,万玫也是A型。” “也?” 叶晋舟微微一怔,“你是看到你爸的血型,才去做的亲子鉴定?” “嗯。” 汪潮点头。 从七岁开始,一直被骂到十一岁离开,那些风言风语吹的狂烈,横冲直撞的吹进他二十四岁的耳蜗里。 他笑得很是委屈,泪水憋不住,沿着脸颊往下落。 “小时候那帮家伙果然说的没错啊,我就是个野孩子,都活了二十四年了,还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叶晋舟胸口猛然收紧,胳膊伸过来搂上人,细声劝慰,“说好了放下过去,你怎么又去想了。” 怀里的人开始震颤,像一台运作时长过载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快从即将迸裂的工作组内飞奔弹出。 颤抖掩藏不住,从低泣到抽噎,愈演愈烈。 汪潮哭凶了,叶晋舟却没有哄,只是静静陪着他发泄。 六岁前的委屈,五年间受尽嘲讽的日子,在汪家四年时间的小心翼翼,都在这一刻全部积压进了汪潮的胸腔。 哭声变成嘶吼,齿间的唾液黏在一起,哭到不停从口腔中往外溢。 眼泪和汗液顺上下巴,顺进脖颈,沿着青筋的轨迹往下去。 许是终于累了,汪潮栽倒在叶晋舟的肩头,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着。 “哥,嘴里没味儿,我想吃个苹果。” 他说着,从叶晋舟的身上坐起来,又靠着沙发躺下。 叶晋舟洗净苹果拿过来,看着他偶尔抽噎几下,问:“好点了?” 苹果独有的清甜进入口中,消弭了原有的苦涩。 腮帮因为刚才的哭喊变得酸痛,汪潮连着嚼了几下,才吸溜鼻子回道:“好了。” 啃完苹果,果核很快氧化了,逐渐发褐的变化,比他的情绪恢复的还快。 他端着碗筷跟在叶晋舟身后走进厨房,冷不丁的提了一句:“明天我要去见下万玫。” 倏地,叶晋舟去拿抹布的手顿在了空中。 他转身过来,靠在水槽边问:“怎么回事?万玫又找你麻烦了?” “这次不是我。” 汪潮绕过他,捞起袖子接过抹布,水池里涮出泡沫,盖住油腻的味道。 “她去找我爸了。” 叶晋舟读懂他利用忙碌遮掩难过,抬手摸了摸他的背。 只听他又道:“说来真是可笑。我爸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可就算这样,他也……” 视如己出。 往昔点滴浮现,十一岁,他不懂汪年兴为何总是一脸严肃;十五岁时不懂汪年兴为什么让他第一个抱汪汐;十七岁更不懂翘课去学美术,汪年兴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可十八岁时他懂了一些。 哪怕不声不响改了专业,哪怕自己执意换了学校,哪怕他辜负了父亲的心意,汪年兴也从未指责过自己半分。 如今二十四岁,更是理解了汪年兴即使知道自己和叶晋舟的关系,也一笔带过般再未提及的作法。 除了爱,他想不到其他。 他甚至发现汪年兴的种种付出,并不是弥补对自己父爱缺失的亏欠。 况且,汪年兴从未亏欠过自己。 “哥,我头好痛。” 汪潮双臂撑在水池边,勾住脖子垂下头。 他越是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承载着爱的回忆,可越是产生了对汪年兴多年来的愧疚。 叶晋舟抽走他手里的抹布,领人进到洗手间,水哗哗泄下,绿茶清香的洗手液裹挟两人的手指,清醒片刻,汪潮才止住了低咽。 回到床上,他又躺在了对方怀里。 叶晋舟靠着床头半坐着,两指抵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打圈。 几分钟后,身下红了眼眶的人没了声响。叶晋舟俯下头,问:“好点了吗?” “嗯。” 回答声不轻不重,汪潮睁开眼睛,望着上方的浅琥珀色,努力抬手摸向对方下巴,“想要你吻我。” 叶晋舟看见他眼里的渴望没有说话,向前探了身子,弓背低头下去。 吻落在汪潮的额前正中,不偏不倚,嘴唇离开,汪潮意犹未尽,他勾了上去,舔在叶晋舟的唇间,一瞬,又躺回原处。 他拉过那双布满细小伤痕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细细感受着厚重的茧摩擦过皮肤的酥麻感。 这双手他牵过、吻过、十指相交紧紧没有放开,但从未像今天这般,真切的、亲昵的感受过。 “去见万玫,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叶晋舟还是担心,他任由对方用脸不断蹭着自己的手,冷不丁的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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