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邈高兴地抬起胳膊,挎过阮林的脖子。阮林不得不窝在了季怀邈的胸前,但他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抬起右手,拍拍季怀邈的胳膊:“哥,哥,我听不见了。” 季怀邈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了阮林,还把他的帽子给揪下来,满脸惊慌地看着他。 阮林知道自己话说中了,他拉过季怀邈的手腕,捏了捏,但季怀邈还是很着急的样子,这是阮林没见过的样子。 海风吹起了季怀邈额前的头发,阮林不合时宜地想抬手给他捋捋。 但阮林没有,他只是手上用力,这下这力量终于传导到季怀邈的神经线上,季怀邈这才回过神。 阮林抬手碰碰自己的左耳,说:“压着这个耳朵了,就都听不见了,听不见,我会慌。” 季怀邈舒了口气,接着他抬手捏捏阮林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让阮林差点哆嗦。 “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注意。”季怀邈说。
第16章 玉竹 天色暗了点,年轻的父母一人提溜着孩子的一只胳膊,想把他拎回家。 孩子双脚扑腾着,似是与这大海极其的恋恋不舍。 阮林和季怀邈沿着海岸线慢悠悠走着,向着落日的方向。天起了层薄雾,不是看日落的好天气。 阮林看着视线前方那一家三口,轻声笑起来,季怀邈拢了拢衣领,说:“咱俩小时候也这么贪玩。” 阮林抬头看看他,说:“你比我还强点,我那真是,皮极了。” 阮林没想到季怀邈摇了摇头,说:“你那是小孩子对大孩子的刻板印象,我要是不贪玩,能被姥爷天天揍吗?” 阮林笑出了声:“那你真是我亲哥,咱俩一模一样。” 季怀邈也笑:“不管是不是你亲哥,我都失职了。你一个人面对这么些事,我什么都没帮上,我真是…” 阮林连忙说:“哥,你不知道啊,不知者无罪嘛。” 季怀邈看向他:“那你想过要跟我说吗?” 季怀邈的眼神是直白的,阮林知道自己没有假意奉承的必要,他叹口气说:“我想过,但我不敢,我怕你还生气,怕你对我冷漠。跟耳朵聋了比起来,我可能更怕你不理我。” 阮林的话,比季怀邈的眼神更直接。季怀邈起先还看着他,他知道阮林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 季怀邈心里不舒服起来,揪了一下。他从阮林脸上,移开了目光。 阮林低了下头,觉得自己是冒失了。季怀邈这才回来不到俩月,自己不过是帮了他几个忙而已。这会儿这样说话,好像显得俩人多亲密无间似的。 在阮林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季怀邈抬起手,搭在了阮林肩头。接着,他把阮林往身前带了带。 季怀邈的声音从阮林头顶传过来。声源离阮林的右耳近,但阮林听不见。大概只过了一瞬,阮林的左耳听见了。 “扣子,以后,以后要跟我说。” 阮林的头低的更狠了,心里酥酥麻麻的,就像那天收到季怀邈的信息。 那天他说,扣子,以后凡事有我。 曾经,阮林以为幼时的同伴,大概走着走着都会散了吧。他没想过季怀邈会回来,而且重新走进他的生活,甚至还和过去那样,要做他的大哥哥。 阮林已经很多年没有大哥哥了,后来的他,是蓝天街新的孩子王,是许多小弟的大哥。 许虎成要是想做大哥,阮林不依,但是阮林没想跟季怀邈争,既然季怀邈要给他做大哥,那他就认。 阮林抬起头看向季怀邈,说:“好的,怀表哥哥。” 季怀邈看着他,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笑起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阮林眨眨眼睛,嘴巴比脑袋先动:“哎哟,真帅。” 季怀邈笑得更大声了,阮林反应过来,为了掩饰尴尬,他也跟着笑。笑着笑着,阮林觉得好像真有什么好笑,笑得弯了腰。 两个人在海边的夕阳里,笑了个透。海风掠过他们的眼睛、耳朵和鼻子,灌进嘴巴里,但他们顾不上管了,这会儿最要紧的事就是笑。 季怀邈一手搭在阮林的背上,看阮林眼角笑出泪了,问他:“你笑啥呢?” 阮林摇摇头,也问他:“那你笑啥呢?” “我看你笑就想笑。” “我也是。” 于是两人看着对方,又笑了起来。 好在海风够大,海浪不停翻涌,沙滩上的人离他们远,听不那么真切,不然他俩可能要社会新闻见了。 笑够了,季怀邈把蹲在地上的阮林拉了起来。 阮林脸蛋都红了,眉眼的笑意还没散去,季怀邈兜了下他的后脑,说:“这就对了,得多笑。” 阮林向前走了几步,捡了块石头,小跑几步,高高举起手臂,把石头扔到海里。 季怀邈没追上去,稍稍落后阮林两步。 这会儿,几处声音涌进阮林的左耳里,他辩着,又辩不那么清。但他觉得自己听得清季怀邈的脚步声,深一脚浅一脚的。 阮林转过身,面向季怀邈,倒着走了起来。 季怀邈没拉阮林,蓝天街那片的老人们,就喜欢倒着走路锻炼。季怀邈知道阮林肯定没少跟着学,这技术他不用担忧。 阮林走到一片红房子前停了下来,他靠在墙边,屈起一条腿,抵在墙上。 季怀邈挨着他站着,说:“哎,我下周要飞趟国外,挺累的。” 阮林点点头说:“我还没出过国呢。” “哪儿都没家好。” 季怀邈说完这句,又自顾自笑了声,然后说:“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游子,没想到现在会这么想。” 阮林接道:“人都是会变的吧。” 季怀邈赞同:“看起来不变的大海都在变,何况我们呢。” “可不,小时候海水没这么黄。”阮林说。 季怀邈微微仰起头,风吹着他的头发打着颤,他又说:“你看我爸我妈,说变就变。” 阮林看他,他以为季怀邈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在阮林看来,这是季怀邈对他们家生气的症结,而阮林,也没觉得季怀邈生气不对。 季怀邈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说:“我不生气,我觉得之前自己就是无能狂怒。” “明明做错的是我爸我妈,我怪你家干什么。” 季怀邈是这么离开白云巷的。 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下了毛毛雨。 头天,季怀邈和阮林闹了不愉快,他知道阮林不会来送他的。 季怀邈心里还是失落的,他已经十一岁了,分得清人的各种情感。他背着书包坐上舅舅的车,靠在车窗上,吸了口气。 车子发动,季怀邈立刻坐直了身子,他头向右扭着。 车速不快,但开过阮林家那条小巷也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 季怀邈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穿着小背心和裤衩,手扒拉在墙边。 季怀邈就这样告别了蓝天街,告别了他的小伙伴阮林,告别了他的童年。 “我爸我妈后来,都各自有了新家庭,我都快二十年没和他们一起过过年了。”季怀邈侧过头,冲阮林笑笑说。 阮林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季怀邈的语气听起来挺平静,但这样的事,终归让人不好受吧。 “我爸这人。”季怀邈摇了摇头,又说:“个人生活上,真拎不清,如果当初对林阿姨造成了困扰,我向阿姨道歉。” 阮林握了下拳头,展开,他又拍了拍季怀邈。 阮林那时候还太小,他是后来才隐约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季怀邈为什么生气,叶爷爷和七奶奶为什么从老房子搬走。 季怀邈握住阮林的手腕,用了力气,阮林没挣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扶住季怀邈的胳膊。 季怀邈看阮林:“你这么拍我,特像我姥姥。” 阮林哼哼两声,说:“我毕竟也算三分之一个七奶奶带大的孩子。” 季怀邈笑笑,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回家吧,不然爷爷姥姥们该着急了。” 阮林甩甩胳膊:“我们都大孩儿了,不那么让大人担心。” “你再大,在他们眼里,也是小扣子。”季怀邈说。 阮林抬手抽了他一下,季怀邈觉得他手劲还挺大,干脆抬脚跑了起来。 阮林也跟着追,但是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追不上季怀邈。 小时候他只会叽哇乱叫,现在他懂得抄近道。 阮林得意洋洋地站在季怀邈的车跟前,挑起了眉毛,眼睛里满是胜利的光彩,神气极了。季怀邈双手插兜,喘着气看他,心里想着,当年的小扣子,长大了,但还是那个扣子。 系上安全带,季怀邈放了手刹的时候,听到阮林说:“哥,我不知道我爸妈在想什么,但我觉得已经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有就是,我也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还和你好,和小时候一样。” 季怀邈顿了下,点头说:“好,咱俩好,说好了。” 回去的路上,胡诚野给季怀邈打了个电话。季怀邈直接按了免提,胡诚野那大嗓门的声音瞬间充盈在了车内。 “又来津连港玩?”季怀邈惊讶道。 “啧啧啧,用上人家的时候多热情,这才几天呐,就不愿意接待了。”胡诚野欠欠的声音传过来,阮林笑了笑。 季怀邈:“行啊,那你得早点来,下个月可就冷了。” 胡诚野应了声,说:“我不自己来,还有两个小妹妹。” 季怀邈听到这就不想理他了:“你自己看着办,提前通知我。” 挂了电话,季怀邈还在小声嘀咕:“这月底就赶上民航换季了,他真是会赶忙的时候来。” 阮林看季怀邈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挺好玩,他微微偏头看了几眼,又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城市的风景大概没太多动人的地方,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太熟悉,而走南闯北的人觉得现在的大城市都是类似的。 不过今天,路灯一起亮起来的时候,阮林惊呼了一声。 季怀邈回过神,笑了笑,他稍稍降低了车速,想让那亮光在阮林的眼睛里,多留一会儿。 到了家,阮林洗漱完就上床躺着了。外间的阮争先还在嗑瓜子看电视。 阮林喊了嗓:“老头看电视就好好看,别睡着了。” 阮争先懒得说话,把嘴里的瓜子磕得更响了。 这个点,睡觉是睡不着的,阮林开始琢磨事情。过一礼拜多,他要陪爷爷出去玩,在这之前,他得把三家民宿轮流下架,好好打扫一下。 自秋入冬,津连港的旅游业也要进入淡季,阮林打开手机计算器,开始算最近的营收。 他耳朵这个情况,想找个正经工作挺难。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觉得挺好的。只是没有相对固定的收入,更考验他的理财能力。 季怀邈回到家,姥姥姥爷听说他是和阮林出去玩,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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