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过,也没关系,你自己找几个朋友过。”她说。 “妈,你真想多了。去年是真有事。” “那就换一天,”韩知夏坚持道,“熠川要是在,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他,连生日都不过。也是挺重要的日子,而立之年了。” 梁牧也看她点了名,便也不回避:“不是因为熠川,是因为我自己。” 梁熠川和他从小到大明里暗里竞争,他一直把梁牧也当成想超越的标杆,若他冥冥中有灵知道他哥为此再也不过生日,也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临走前,韩知夏又嘱咐他:“要是有假期,也去看一眼你爸。有些事情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想。” 梁牧也点点头说:“我会考虑。” * 和韩知夏吃完那顿漫长的晚餐之后的第二天,梁建生还真就给他来了电话。电话那边确实是梁建生自己的声音,可他只字不提想他,只是跟他说自己在加拿大买了套公寓,写了他的名字,让他年底有空去坐坐。 当时,梁牧也还在电脑前选照片。许笑尘漂亮的侧脸把32寸高清显示屏铺到满,他手机上又接二连三收到模特本人的消息,问他忙不忙,在忙什么。 梁牧也便转过头,对梁建生说好。 他是说走就走的人。在做自由职业摄影师的那几年里,他公寓里常年背着个巴塔哥尼亚的防水手提行李袋,里面装着现金、过滤水袋、户外衣物、药品和其他必备用品,当然还有他的尼康相机。目的是能够一拎就走,在五个小时内出现在全国任何地方。 如今三年过去了,包被他整齐收纳在衣柜角落,也都已经落灰。想到目的地是户外风景宜人的加拿大,他就又把行李袋给拿出来了。 登机的时候他扫了一眼航班号,竟然和三年前他搭乘的那班一模一样。同样是直飞,晚上八点起飞。 十六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大洋彼岸。 他倒是没告诉梁建生,而是让住在离机场不远的老同学程洋来接的他。 程洋是他的发小,是韩知夏在军艺最好闺蜜的儿子,也是他大学摄影系的同学。毕业以后,程洋全家移民加拿大,他继续读了个传媒学的硕士,现在是一名独立摄影师,不折不扣的自由职业者,平时经常接演唱会、婚礼和小朋友生日会等场合的拍摄工作。他接上梁牧也之后,跟他吐槽了一路最近的工作。而梁牧也这两年都在做商业拍摄,两个人倒也有挺多话聊。 聊完工作,开始聊娱乐生活,程洋突然说:“这边冬天也没什么可做的,跟我上山滑雪吧。” 梁牧也就几秒钟没接话。程洋是思维活络的人,瞬间反应过来了:“啊,我好久不见你,都忘了……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起来的。” 倒是梁牧也说: “没什么不能提的。” 程洋见他不在意,也就顺势岔开了话题:“不陪我滑雪也行,那你陪我去买个装备吧,我最近在追人呢。” 梁牧也挑了挑眉:“你?追人?” 说到这个,他倒是来了点兴趣。
第6章 偶遇 他是在市区一家雪具店见到的池羽。 雪具店就叫The Board Shop,里面挂的一排全是各色雪板,还有颜色鲜艳的卫衣和显眼的贴纸,颇有街头风格。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懂了为什么程洋在客厅里堆了三块崭新没拆封的雪板,甚至连固定器都没换上去,但还在不断地往店里跑。 池羽当时在帮一个小朋友,一边帮他试鞋和安装固定器,一边见缝插针地去旁边工作台给手里的雪板打蜡。拧固定器的改锥没地方放,打蜡的时候他就叼在嘴里。程洋带着梁牧也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他们,也没把改锥拿下来,冲程洋招了一下手。 程洋就说:“你先忙。我带朋友来的,我们先自己转转。” 说完,他把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牧也,池羽。池羽,牧也。” 梁牧也随他,也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池羽本没看到他,听到那道声音以后,瞬间竖直了脊背。冷汗呼地一下冒出来了,他瞬间感觉到店里空调太低,周遭一切都安静下来。他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右耳的听力也确实有问题,一旦遇到事情,总会先怀疑是自己听错。 程洋说完,就转过身朝雪板区域走过去了。他一转头才发现,池羽站起来了,一直在盯着梁牧也的背影发呆。 那一瞬间,程洋就后悔把梁牧也叫来了。大概是认识对方太久,又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程洋早就对他的外貌免疫了,经常忘记他有多帅。韩知夏曾经是个民谣歌手,还发过两张专辑,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梁牧也从小跟她长得就像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似的。他五官眉眼随了母亲,轮廓和身高却随了父亲,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很出众了。 大学四年,程洋给他带过不少追求者的口信儿,男孩女孩都有。只可惜梁牧也放着手边的不要,非要天边的。他初恋是个音乐学院作曲系会拉大提琴的帅哥,当时韩知夏刚刚换了辆吉普切诺基,梁牧也就偷偷开着她那气派的车,带着那时候的男朋友在学校里兜风。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梁牧也朝身后瞟了一眼。 可两个人一对视,池羽就把头低下去,继续帮小朋友穿鞋去了。 “走了走了,别盯着人家看。”程洋还回来拉了他一把。 “不是,”梁牧也无奈,等他俩都走远了,才补充一句:“看着挺眼熟。” 程洋欲哭无泪:“不是吧,我说?你俩……?” 他差点以为他的意思是搞过。他俩认识十几年,虽然性取向相同,但目标从来没重合过。程洋是缺哪儿补哪儿,向来喜欢运动少年,而梁牧也几年如一日都喜欢清秀漂亮的小精灵类型的。他的前约会对象排起队来程洋都要脸盲,怎么看都和眼前的池羽不太符合。 “那倒没有。” 这时候池羽侧过了头。他看到,他右耳的地方放了个灰色的小部件——是个入耳式助听器。池羽平常其实很不喜欢戴,他觉得不舒服。工作所需而已。 梁牧也就摇摇头:“也可能没见过,看错了吧。” 等池羽帮完上一波客人,程洋才上去,跟他拉了两句家常,问他知不知道他在网上又火了一把——说上周雪圈里面疯传一个视频,叫“距离死亡两分钟被X Games大神拉出来是什么体验”,还拿出手机给池羽看。 池羽低头一看,居然是第一视角的视频,一个人在粉雪小树林里面滑行,然后跌入树井,视线一片黑暗……店内噪音嘈杂,池羽把手机举起来,贴着自己听力正常的左耳,然后就听见了自己呼叫的声音。 不就是那天张晨骁拍的,他和朋友从树井救他上来的视频。当时他和Justin心跳一百八,喊破了嗓子,生怕来晚一步。可当事人倒好,答谢不说,反思也没有,回去就发视频搏流量去了。 池羽没被娱乐到,反而有点堵心:“他也知道自己离死亡就两分钟啊。” 程洋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出他不开心,就说道:“底下也有挺多说让他注意道外安全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在开玩笑,说什么捕捉到一个野生的羽神。池羽在惠斯勒当地神出鬼没,时不时就在大跳台上翻个1080。看见过他的总吹嘘说亲眼看见过他,没看见过他的就说看见过像他的,也约等于个大山里的传说。 池羽把手机还给他,没再多说什么。 程洋只好坐回去试穿他的雪鞋。柜台边上,就剩下梁牧也一个人。 池羽清了清嗓子,这才跟他开口搭话。 “你……大概什么水平?” “单板的话,能换刃吧。上次滑是很久以前了,给我点时间,应该能找回来。” 池羽就听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才停留在他脸上。声音是真像,可还好,看脸并不像。 “你多高?多重?” “183,72到73之间。” 池羽想了想,然后说:“那你滑我的板吧,我有块all-mountain(全山板)估计会适合你。今天选鞋就行了。” 梁牧也站直了身体,又反问:“你多高?” 两个人肩并肩站着,他看得出来自己比池羽至少高五厘米,体重肯定也比他重。他从小也滑过不少次双板,知道雪板长度一般是和身高体重成正比的。 池羽回过头,抿抿嘴,像是个笑。他说:“我的板都长,你滑着只快不慢。” 程洋一抬头,就看到池羽已经在给他拿鞋,顿感疑惑:“不是说不滑吗?” “那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说过啊,”梁牧也在他旁边坐下来,“你不是周末也去吗,我搭你车,不去白不去啊。” * 等程洋他们两个人走了以后,池羽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四十五。便跟老板说要赶着去夜场,提前下班。 雪具店老板也是个华人,姓于,是个快四十的滑雪发烧友,因为爱滑雪搬来了加拿大,后来直接投资盘下了这家运动用品商店。池羽在他这儿兼职做了两三年,从库房做到前台。三年前,他重伤初愈,被医生下了死命令,一年不能摸雪。要是没有这份工作,他就快要交不上当月的房租。 如今境况大不相同。在山上带学生比在店里打工赚钱多了,他完全是看和于老板的交情,每周抽几个下午在店里坐着,也算是训练和上课间隙的休息。如果有人来买装备,他还能提供点专业建议。 池羽说提前收工,于老板倒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对劲,就嘱咐他慢点开车上山。本来很寻常的一句嘱咐,他之前大概也说过千百回。可这次不同。池羽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他就又走开了,去旁边解锁了车,把板子和头盔都扔上了后备箱。 先天对声音辨识困难的池羽,对身边熟悉的人的声音就格外敏感。那个人走近店里跟他打招呼那一刻,他甚至以为是梁熠川回来了。 像他无数个没做完的梦里一样,从山顶开阔的风雪中走过来,走近了这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他跟他打招呼,叫他一起去夜滑,一起去刷山。 他们相识于池羽十八岁的那个冬天。那年他离开了青训,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卡尔加里训练,在雷佛斯托克,认识了一帮玩儿自由式的朋友,里面竟然也有个亚洲面孔,个子比他矮半头。他自我介绍说我叫梁熠川,而且拉着每一个人一定要读对他的名字。池羽从那一刻开始,就挺喜欢这个小子。 他俩一起钻了好多只有双板适合的树林。那一年下来,池羽的树林野雪技巧都突飞猛进,分离板也滑得越来越好。 第二年冬天,池羽短暂离开加拿大,在猛犸山滑了一个多月的道外野雪,吃睡都在朋友家的沙发床上。经过一个赛季,他对猛犸山的道外地形早已熟记在心,在那年赛季末尾的一个自由式挑战赛里他表现出色。虽然没进前三名,可赛后被评委一致评价为自由式玩儿的最花的选手,敢跳最深的崖,连最惊险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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