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大学生攀登队的照片……“ “照片谁拍不是一样,我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唉……”王南鸥长叹一声,他理解梁牧也的心情。任何高山的攀登队伍心都要齐,一点间隙都容不得,何况是血海深仇。往前走一步,不仅是背叛挚友,更是背叛自己。 梁牧也聊以前和立峰探险的过节,聊的心烦意乱,又想起一事,便岔开了话题:“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当年在北坡咱俩做适应性训练,看到过……” 他俩这一聊,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挂上电话以后,他才又打开了电脑。 池羽跟他说过他今年剩下十个月内的大致规划。FWT资格赛集中在二三月份,他接下来会很忙。 惠斯勒这场三星级的资格赛比完之后,三月初在美国加州,Kirkwood,四星级。三月中,在科州,Copper Mountain,三星级。然后是法国,Les Arcs,四星级。 星级越高,赛事越难,积分越多。 明年在新疆阿勒泰还有场FWT资格赛,只是一星级。可池羽说,如果到时候没有伤病,他倒是想去滑滑国内的大山。 梁牧也翻了翻自己的日历。他回去以后,也要忙着整理斯阔米什这个月拍摄的素材,随后还有黎向晚帮他推掉的那个佳韵的广告。他的工作安排相对自由,提前两个月大概就知道会不会有空接项目。 夏训他安排在新西兰。FWT的决赛,则是在来年冬天。 这个计划若实施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等到那时候,他也会有底气,去回应池羽那个“以后”。 他打开手机,就看到向薇薇刚发了几个短视频。点开一看,便是池羽白天在黑梳山的道外练习。向薇薇是在他身旁以第一视角拍的,显得大山道外格外险峻,和跳崖无异。而池羽穿着之前在钻石碗赛前训练时那件普通的黑色冲锋衣外壳,从头盔、雪镜到面罩全副武装,抬起刚愈合不久的右手大声喊“Drop in”,随后就一个翻身,180度抓板,飞进下方有着厚厚积雪的雪道里。 是他生命中很寻常的一天,和其他三百六十四天无异。 做他们这一行的有个共识,就是凡事不能靠直觉,而是要靠理性。可是,和那天在山脚下等着池羽去救援高逸的那晚一样,他有种前所未有的笃信般的直觉,就是池羽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那么纯粹而简单,像眼前这雪山。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池羽站在韦尔比耶的山巅俯瞰众生。 梁牧也从不轻言梦想,他知道凡人为之付出的代价。代价之外,更需要时运和机遇。钱小仙也好,钟彦云、陈念也罢,都有着传奇般的职业生涯。而他是何其有幸,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陪伴他们和她左右,记录下其中精彩瞬间。 可如今,神仙要入世,云彩散了去,流星也陨落。只有他的飞行家,还在继续飞行。 他想拍中国最好的大山滑手,滑中国最好的大山。 作者有话说: BGM: Barber Violin Concerto Op.14 II. Andante 有点长,但写这一部分的时候,一直在听这首。没想到巴伯的协奏曲这么美。
第46章 前夜 大赛前夜。 惠斯勒的这场FWT资格赛选的场地,好巧不巧,正是在蓝宝石碗。就是上个月高逸出事的地方。池羽怕他有心理阴影,根本就没问他建议。他找了别人帮忙录像,存在手机里。 这次,黑梳山各个宝石碗都迎来了二十英尺左右的新雪,能见度差,可雪非常好,干而松软。 和钻石碗那次挑战赛的雪况不同,这一场比赛有两个难点,如何在入碗池处控制速度,还有如何处理高速滑行带起来的流雪。 池羽这几天都在闭关训练。他准备重现当年在考贝特走廊的表现,直接翻个跟头进入蓝宝石碗陡峭而狭窄的入口,然后迅速转变方向,逃离落地带起来的流雪,清出新的一条道,再找个石头做一个360抓板,最后高速流畅连贯地滑到终点结束。 这两天断断续续一直在下新雪,所以对落地的容错率较高。看过天气预报后,池羽选择花较少的时间练空中技巧,而多数时间花在陡坡的粉雪滑行。粉雪滑行是高表现滑行中最累的一种,因为要把重心后移,所以很费左腿。自由式滑手的正反脚滑行都要精通,周五本来是他的“反脚练习日”,他给自己下了规定,一周至少一天只滑左脚在前。可为了避免左腿太过疲劳导致受伤,他又临时改了计划。 晚上回到家,他脱掉湿透了的紧身裤,总会盯着他左脚那道愈合的伤疤看。他左腿的耐久力还是不如主力腿,一天下来,难免酸痛疲倦。可也许一切都是心理作用罢了。也许,从医学角度讲,他的左脚早就恢复了。 梁牧也这人很奇怪,他好像很喜欢这道伤疤,他总是在做爱的时候,抬起自己的脚踝骨,低头舔吻那里——或者是自己的左眼旁边那道小口子。比如昨天晚上…… 早些时候,梁牧也打电话来告诉他,他买了回国的机票,就在下周二。池羽口气淡定,问他需不需要送。梁牧也好像惊讶于他的平静,沉默半晌后才说,没事,不用。 池羽便说,那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可他说的不是请吃饭,而是约会。 池羽说,我想和你约会,明天晚上可以不可以。 他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大概就此一晚,之后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消失。他突然就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梁牧也似乎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刚开口说明天晚上他有安排,不好调整,又意识到听起来太像是婉拒。他便直接说了好。 好,那要不就今天晚上吧。当时他的声音中还有笑意。 池羽说,那就今天晚上。 晚饭期间,他们聊了很寻常的事情,斯阔米什小分队最近的线路,黄鹤又闹了什么糗事,梁牧也给他看钟乐乐的可爱照片,而池羽则把这两天训练的视频放给他看。 “这条线路看着没问题,”梁牧也笑着说,“我看什么都觉得挺好的。我相信你。明天看情况吧,如果你看到有更好的线,也可以随机应变,对吧。” 池羽就点点头。 “明天我要要去老郑那儿收器材,没法去看了。等你回来,再一起吃饭吧。这回我请你。”他挺轻松地说。 可再相见时会发生什么,这个剧本在池羽脑海中已经推演无数次。 饭吃完了,池羽拖了半天,拖到半个屋子的人都已经离席,终于才抬手叫人结账。而梁牧也大概觉得还有下一次,没跟他争抢。 只是走出餐厅那一刻,梁牧也很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和雪夜在停车场飞奔那次一样,也不是手指交叠的那种牵手,而是几根指头牢牢捏着他手腕。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池羽下意识地如触电一般,缩回手臂。梁牧也便站定,在街灯底下看着他,认真道:“不是说约会。” 池羽就又把手伸出来。从餐厅到停车场有十分钟的路,他们就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牵了十分钟的手。 池羽对着家庭健身房的镜子沉默一阵,脸颊发烫。他去年给健身房添了一面全身镜,方便训练,那应该是他整个家里面最好的一件东西。他俩从餐厅回来,就是在这里做的,夜光映着两个人交叠着的光裸和健美的躯体,好像生来就为对方而作。 这一个月,他们做爱的时间地点早已经数不清楚,可梁牧也最喜欢的地方,其实还是池羽家。他最喜欢把他按在那一面雪板墙上做。顶灯灭着,红红绿绿的板花映出一整个世界,那是池羽的世界,而他在最中心。 他单手撑着墙,脊背弯成漂亮又坚韧的弧度。落地镜子放在一端,梁牧也总让池羽看着,看着他自己双股由白到红,没几分钟就熟透,看情欲升腾,硬挺的性器在身体里面反复进出。直到他感觉上来,渴望更深更狠的撞击,站也站不住。 池羽总是看一眼就不忍在看。镜中人虚情假意,贪婪而不止餍足。无论多少次,他总还是惊异于自己灵魂深处这一副可憎的面孔。 想到这里,他自暴自弃地脱下衣服,打算去浴室放水冲冷水澡。 * 梁牧也第二天晚上确实有事,也确实不好轻易调整。他约好了和父亲一起去看梁熠川。 梁熠川的骨灰分成两份,加拿大和国内各葬一份,像他原来有两个家一样。在加拿大的葬址,梁建生选了自己住处附近一个陵园,四周环绕的全是绿色植被,蓊蓊郁郁,生机盎然。从梁建生的大房子一侧的窗户远眺,就能看到这篇绿地。梁建生当时说,这样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见他。 回程路上,天气依旧阴沉,两人之间也格外沉默。明明三年都没有一起谈论熠川的离去,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又谁也不说话了。 梁建生最先打破沉默。他叹口气,说:“太可惜了。如果是在山上出意外,我甚至都不会……“ 梁牧也没说话。 “他为什么非要参加那个比赛。又不积分,就是什么慈善赛。” 梁牧也听到这里,才突然有点反应:“您说是什么比赛?” “一个什么环保组织的慈善赛吧,名字我不太记得了,我也经常去训练营,都没怎么听人说过,我甚至……” 梁牧也直接打断了他:“WinterLasts?环保基金会组织的自由式挑战赛?” 梁建生没想到他会知道,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你怎么都知道。” 实在是有点巧。应该是巧合吧,梁牧也想,加拿大本来也没多少正赛之外的自由式挑战赛。 “嗯,我朋友今年也参加了。今年……是在惠斯勒。” 梁建生斜过眼看着他,半晌他说:“你那个小男朋友?” 梁牧也想到,应该是上个月他发和池羽在“七号天堂”顶上的那张合照,挺正常一张照片,没想着瞒着谁,梁建生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心里有鬼的人,怎么看都能看出鬼来。 “不是什么小男朋友。”他笼统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的事,你管好就行。”涉及到他性取向的问题,梁建生态度也不太好。 他立刻说:“我一直都管得挺好。” 梁建生没有直接回应,就是说:“如果熠川还在……” “如果他还在,就怎么样?您就有个正常的儿子?” 十九岁他跟全家人出柜,那时候就换得梁建生一句“走出这个家门,你就不是我儿子”。梁牧也当年脾气也硬,当然是抬腿跨出了那个家门,没管梁建生要一分钱。可是熠川出事之后,种种外力作用之下,他们的关系又有所缓和。 到今天,梁牧也忍了三年的话,终于要忍不住,他全都说了出来:“为什么熠川去偷偷参加比赛,您真的不知道原因吗。他一直想要您一句表扬,要您的认可。您是为了他遗憾,还是为了自己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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