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像他理解范围内的公司领导。 “嗯,是我,叔叔晚上好。”羊咲听着这声线便不自觉地乖顺,也来不及思考政宗实哪来的电话号码,便问,“有什么事吗叔叔?” “这么晚打扰你了吧,我想知道政语在你家么?” 羊咲觉得有点奇怪,他不认为自己和政语已经熟悉到对方家长会认为能够留宿的地步。 “不在的。”羊咲如实说道。 “不在?”语调上扬,羊咲仔细听着,并不像是不相信,更像是惊讶。 政宗实:“他没有说要来你家吗?” 羊咲想起政语的短信,“呃”了一声,“说了,但我拒绝了,我想好好休息,所以……” “我知道了。” 政宗实说完,却没有挂电话,他静静注视前方,小区门闸的栏杆黑黄相间,保安亭一盏灯彻夜通明,外来的车无法入内。 “叔叔。” 羊咲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告诉他:“政语应该在私人影院,他有发朋友圈,可能屏蔽了家长。” 随后,羊咲听见政宗实在手机里很轻地笑了一声,轻到他怀疑到底是不是听错了。 羊咲不明白政宗实为何发笑。 政宗实含笑说:“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到你家楼下了。” 羊咲这下明白政宗实为何迟迟不挂电话,有一种跑来抓人但是扑了个空的荒诞感。 尽管羊咲着实没想到,政宗实会对政语这么上心。 会在忙碌的周末去学校看儿子踢一场无关紧要的球赛,会给儿子每天换着花样做饭送饭,会帮助孩子的“朋友”。 像一个正常的家长,只是,放在政宗实身上,羊咲有那么些恍惚,总无法将第一次见到的政宗实——西装革履在电梯门前训安保工作——和真给他做了一碗油爆大虾的政宗实合二为一。 羊咲想着那一碗鲜嫩多汁的脆虾,黄灿灿的,两手捂着手机忍不住小声说:“叔叔还没走吗,没走的话,我想给您送点东西,谢谢这几天您的照顾。” “迟点走。”政宗实将羊咲的声音外放了,放下手机,页面切换到政语的朋友圈,的确没有任何新发的图文,“不用下来了,你腿还没好,少走些路。” “没关系的。”羊咲说着已经开始动身。 其实他没什么东西能给政宗实,家里一贫如洗算不上,只是没个拿得出手的物件,思来想去,看见了自己床头的一盆仙人球。 奶油黄的樽,青绿色的仙人球生意盎然,白色的毛刺像雪一样落在上头。 羊咲无意发现,仙人球和政宗实很像,看起来刺刺挠挠的并不好相处,但私底下对小孩很友善,就像他这一盆仙人球的刺,并不会让人疼痛。 而这是他家除了他和爸爸之外唯一的活物。 羊咲把它装入透明亚克力盒中,套上睡衣,悄手悄脚出门下了楼。 他让政宗实等他一会儿,政宗实没有拒绝。 出了小区闸门,正对面只有一辆政宗实的车是亮着车灯的,白色的光对着羊咲闪了两下,像眨眨眼打了个招呼。 羊咲心情很好,带着仙人球过马路,走到了车身旁。 “给您。”羊咲弯弯眼睛笑了笑,“真的很感谢这三天的……饭菜。” 政宗实目光落在亚克力盒上,好似对这个谢礼感到惊讶,眉毛微微向上抬。 而后他才缓缓看向羊咲,羊咲穿着的深蓝色睡衣上,印了无数只小羊肖恩,和他名字实在太一致,诙谐,却并不愚蠢,反正政宗实觉得很合适。 他收下仙人球,“不客气,很漂亮。” “嗯……您做的饭也很好吃。”羊咲笑吟吟说完,他摸了摸裤子口袋,手在裤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没带钥匙。 他和政宗实面面相觑,政宗实似乎用表情问他“怎么了”,羊咲摇摇头,“那我先上去了……叔叔再见。” 最后四个字说得声音很小,蚊子叮咛。 政宗实说“再见”,却没有启动汽车,并不着急走。回家又能做什么,不过是躺在床上对天花板发呆,或者打开电脑发现又是一堆麻烦的未读来件。 不如坐在车里,雨后的夏夜蛙声不断,城郊绿植很多,空气清新淡雅,氧饱和度高,身处室外,呼吸都让人畅快。 能让他暂时忘记烦闷。 羊咲往回走了几步,政宗实打量着手中的小玩意儿,仙人球在他手中显得略为玲珑,像一个玩具。 不过这个礼物政宗实倒喜欢得紧,他思考着要把小盆栽放在家里哪个位置,羊咲又折回他车旁,弯下腰,深吸一口气,“叔叔。”政宗实抬眼,羊咲便问:“可以借手机用一下吗,我忘带钥匙了。” 政宗实很快把手机递给他,羊咲拨通爸爸的电话,提示已关机,他只好拨通自己的,不出他所料,尽管这部手机打过自己的电话,却没有任何备注,他想政宗实的确是从什么资料里弄到的他的号码。 政宗实等了一会儿,羊咲还是满脸苦闷,想到羊咲腿还受着伤,他按开车锁,“上来坐会儿。” 羊咲瘸着腿绕半圈,后排的门却拉不开,政宗实闷在车内的声音传入耳中:“坐前面。” 羊咲不推拒,坐上了副驾驶,政宗实随口说了句,“随便坐后面不太礼貌,把主驾当司机使。” 羊咲被这话吓了一跳,赶忙道歉,政宗实见他这么怕,又轻声笑了,薄薄的嘴唇上扬弧度不明显,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笑意,像在看一个小朋友,温温和和。 的确,羊咲在他眼中和政语没差,都是字面意义上的小孩。 “骗你的,别紧张。”政宗实放下亚克力盒。 羊咲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除了嘟嘟声,什么都没有。 “打不通?” “打通了,没有人接。”羊咲把手机还给政宗实,拉开车门,“我还是先回去了,可能,我敲敲门爸爸就能听见,睡太死了估计是。” 政宗实沉默不语,羊咲下了车,车窗已经全部降下,羊咲挥挥手:“谢谢叔叔,再见,晚安。” 政宗实点点头,没有留羊咲。 羊咲离开后,他再打开手机,跳出的是一个电话联系人,那一串号码让几个黑体字给代替了:羊咲。 政宗实突然想到羊咲下车前说的,敲敲门,爸爸就能听见。 借手机拨号是没必要的。 政宗实心情复杂,他不太愿意过多揣测一个俱乐部的孩子。只是又想到政语问羊咲要吃什么,羊咲说了一句“油爆大虾”,就好像在旁敲侧击提醒他电梯停运那晚的事。 他不想把羊咲和那一类上赶着在他面前秀存在感的人画上等号,却不得不承认心里怪别扭。 盯着手机屏幕好一阵,最终是没有删掉联系人,就让它存在了手机里,只不过添了几个字:腾跃俱乐部球员-羊咲。 这一则联系人卡片很快从底部的Y一行跃入众多的腾跃俱乐部相关联系人之间,官方又严谨。
第16章 羊咲敲了一整晚的门,又不敢太用力,怕惊动邻居,扰民。 的确如他所料,爸爸几乎是早上七八点才姗姗来开门,睡眼惺忪,拍拍肉坠坠的脸颊:“你怎么在外面?” “昨晚倒垃圾忘带钥匙。” “哦哦,嗯,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爸爸让羊咲进了屋,羊咲出了一身的汗,一进屋,身上的草药的味道飘了一整间房,“你身上啥味道,像清凉油。” “受了伤,抹了一点药膏。”羊咲回答,语气温吞,他很疲惫,昨夜坐在门边睡了一晚,本来身体就痛,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脖子也酸酸的,抹药都抵不住。 “哦哦,你受伤了还能踢球吗?”爸爸问。 “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工资呢?他还会给你吗?” “会,这是按年算的。而且休息只是不上比赛,不等于停训,要去训练。” “那就好,那就好。” 羊咲听见这个回答,扭头看了爸爸一眼,爸爸却没看他,侧身躺在沙发里,闭上眼睛看起来又要睡着。 阳羊咲忍不住质问:“你昨晚是不是又喝酒了。” “一点点。”爸爸嘟哝,“就一点点。” 羊咲急眼了,“吃这个药不能喝酒你知不知道……!你总是这样……” “我,”爸爸微微睁开眼,望向羊咲,难堪又委屈,“我只是好累而已,好累,对不起小羊。”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羊咲走到他面前蹲下,和他平视,爸爸这才看见了羊咲眼眶里的红血丝,淡淡的,却格外清晰,“你下次不要吃药又喝酒了好不好?求你了爸爸,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羊咲喉结上下一动,忍不住哽咽,眼前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点头,羊咲这才收拾好糟糕的心情,又洗了一个澡,背着一个足球网包,脚步一深一浅离家而去。 走之前蒸上米饭,炒了两道素菜给爸爸留作午饭,自己随便吃了几个奶黄包。 羊咲这一两周的训练都以上身为主,脚不方便动,不用和队友一起跑圈踢球,李助教单独带他,训练时间要比其他人长一些。 其他队友五点半下训,他六点半,李助教顺带给他叫盒饭,在训练场吃完饭通常是七点多了。 这个点街道灯火通明,他不紧不慢地坐公交,躲开了下班晚高峰,街道上人少了很多。 悠闲日子过了半个多月,政语不知道哪天回到训练场的。 羊咲崴了脚伤了背,尚且天天到队,政语折了个小拇指请了半个月的假,只因球队于羊咲是工作场的甲方,训练就是他的工作,而对政语来说,政宗实才是甲方投资人。 再来时手上的石膏拆了,换成薄薄的纱布,透出碘伏的淡黄色。 更衣室里很热闹,羊咲穿上运动背心,他今天可以进行简单的带球运动,羊咲检查完柜子内的物品,耳边传来一股热气:“咩咩。” 政语靠得近,体格又比羊咲要大上一圈,将羊咲环裹在一片阴影中。 羊咲低言警告他,“你不想再停训半个月的话就走远点。” 政语压根就把羊咲说的话当耳旁风,笑一笑:“伤好了吗就来训练,别落下病根了。” 羊咲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闭了嘴,看在政宗实的份儿上——是了,他总忘记政语是政宗实的儿子。 父子俩性格差异未免太大。 “咩咩,”政语拉开一旁的柜子,脱掉上衣,露出麦色的肌肤,“仙人球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羊咲拿好自己的水杯,砰一声,关上柜门。 “诶!政语,你归队啦?” 羊咲正想走,门口一队友洪亮嗓门打破了更衣室内七嘴八舌的声音。 那人是政语最狗腿的跟班,羊咲上下打量他,人送外号坚果,和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土豆一样,个子高大威猛,踢后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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