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凘把保温盒罩在大衣里，贴近身放着，很快就到了医院。
“到了。”周聿替丁凘拉开车门。
丁凘迟疑道，“要不，还是你拿上去吧。”
“在最顶层的手术室门口，从专用电梯上去之后，都是陆总的人，没有其他人。”周聿以为丁凘担心会被人看见。
“不是，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见…...我。”
“会的。”
周聿说得很肯定，丁凘只好下了车。
陆悯行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身边放着郑秘书给他准备的晚餐，纹丝未动。走廊静谧无声，抬头只能看见那个手术室门上那个红色的灯。
走廊东边的电梯响动，陆悯行知道是周聿来了，这人脚步很轻，好像不是周聿。
陆悯行转过头，正对上带着卫衣的帽子，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盒的丁凘。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父亲生病了，周聿正好过来，我就让他带我过来给你送些吃的，他说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我煲了些汤，你趁热喝一点吧。”
陆悯行憔悴了很多，眼里都是红血丝，头发不似往日精致的梳上去，凌乱的垂下来几缕。
丁凘走到陆悯行面前，举了举保温盒，“煲了挺久的，味道应该不错。”
“我不想吃。”
丁凘喉咙滚了滚，没说话，只是坐在陆悯行右边的空位上，抱着保温盒呆呆地坐着。
“他身体一直不错的，至少我以为是这样。”陆悯行突然开口说道。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很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发生了。”
“你这语气听上去像是很有感悟。”
“嗯，”丁凘点点头，“所以你得坚强，你这样不吃不喝，饿坏了身体，先倒下了真的有事情医生该找谁呢？”
陆悯行转过头，看着丁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肯定希望你父亲能手术顺利——”
“我知道。”陆悯行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几分，“你煲的什么汤？”
“桂圆乳鸽，很香，你闻闻，”丁凘把保温盒的盖子拿下来放到陆悯行手上，他抱着杯子，汤从杯子里倒出来，团团的热气从两人之间升上去，香气也飘散开。陆悯行闻着味道，才觉出来自己是真的饿了。
“谢了。”陆悯行把盖子递回给丁凘。
“不客气。”
饭送到了，陆悯行也喝完了，自己该走了，但是，他怎么也迈不动步，又道，“手术今晚会结束吗？”
“看情况，如果状况没有那么糟的话就可以。”
“好人有好报，你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陆悯行觉得有点好笑，看向丁凘，道，“你连我是谁我父亲是谁，我是干嘛的，他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不过，自己的儿子能守在手术室的门口，为自己担心，这说明他是个好人，好父亲了。”
“你不会吗？”
“我，我可能也会守着，但是不会担心。”
“你恨你父亲？”
“有点吧。”
“为什么？”
“那天晚上，是他给我下的药。”
陆悯行眉头拧在一起，看向丁凘，质问似的道，“所以，抓你的人也和你父亲有关？”
丁凘点了点头，“他向那人借了很多钱。”
“是谁？”陆悯行声音陡然冷起来。
丁凘不想把陆悯行卷进来，摇摇头道，“不知道。”
也是，他父亲借的债，他怎么会认识债主呢？
“那你父亲是谁？我调查过你，但是什么都查不到。”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了，就算两清了吧，他养了我，也卖了我，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也不想再见到他了。从今以后，我只想自己好好的生活。”
“你，”陆悯行就没见过这么心软的人，新生父亲把自己卖了，还能原谅。
话音刚落手术室上方的灯突然变成了绿色，沐琛从里面走了出来，陆悯行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沐叔，我父亲怎么样？”
“很顺利，不过今晚各项数值都需要检测一下。”
“太好了。”陆悯行松了一口气。
“我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今晚好好休息休息。”沐琛转身，看到陆悯行身后站了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
丁凘跟着陆悯行一起到了楼下的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能看到病房里各种机器上不知名的线条和数值，头发半白的老人闭着眼躺在床上，显得很安详。
陆悯行放心了不少，舒了一口气，见丁凘还坐在自己身边，道，“你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我叫司机送你。”
陆悯行不是不记得昨天晚上他和丁凘说的话，但是他现在送丁凘离开。
“还行我不是很累。哦，对了，我想要一张你的银行卡。”周聿把公司的银行账号给自己了，但是丁凘总觉得打到陆悯行的卡上才放心些。”
陆悯行没听完，直接拿了张黑卡塞到了丁凘手里，“你要买什么就用这张。”
“不是，”丁凘把卡又塞回去，“我不要信用卡，我——”
陆悯行又拿出来一张银行卡，道，“这里面现金可能也就几百万，你先用着。”
“…...”
丁凘没忍住，笑了一下。
像是漆黑的夜空中骤然亮起的一朵烟花，很短暂，却足够明亮灿烂到照进陆悯行心底里，原来，丁凘笑起来这么好看。
“我是想要你的银行卡卡号？”
“要卡号？”
“嗯，以前的师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我想着直接把钱打到你的卡上，虽然只有1万多，但我会继续努力工作赚钱的。”
陆悯行神色有些严厉，问道，“你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就是修改一个程序，我这几天一直忙这件事来着。”
陆悯行松了一口气，短短的几分钟，他的脑袋里已经闪过了好几种被骗甚至是网络违法直播之类的消息了。
“你会编程？”
“嗯，会一些。”丁凘有些不好意思，把下巴往衣服里藏了藏，声音小了一点显得不太自信。“我学的人工智能…...因为一些事情，我上学晚了几年…...其实，我还有半个学期，大学就要毕业了，就可以直接去读硕士了。而且，我——”
丁凘一转头，发现陆悯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陆悯行很想听丁凘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可能是知道陆承祖手术成功，又或者是喝了暖胃的热汤的缘故，浑身都暖洋洋的，血液往胃那处涌着，大脑昏昏沉沉，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在丁凘面前卸下了防备，实在是坚持不住睡着了。
陆悯行头倚着墙壁，下巴抬起能清楚地看到有些黑色的胡茬，嘴唇依旧抿着，是淡红色，睫毛很长下垂的遮住眼睛，眉毛很长很锋利，怪不得整个人看起浓墨重彩的。
丁凘正仔细的瞧着，陆悯行突然动了动，丁凘吓得赶紧转过头移开视线。
好像没有醒？
丁凘再次转头，看见陆悯行的头正向怀里倒着，因为找不到支撑点，头上下点着。丁凘身体先行一步，右手已经伸出去，托住了陆悯行的脸颊，扶到了自己肩膀上。
他比陆悯行矮不少，当下得努力坐直，才能让陆悯行的头勉强倚靠着。他正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折一折，让陆悯行躺在椅子上的时候，陆悯行像是感觉到了身边有一个合适的支撑点，身体往相反的方向坐了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枕在丁凘肩窝里。
陆悯行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就吹在自己的脖子边，丁凘一动不敢动，身体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他觉得此刻自己半张脸应该都是红的。
其实不然，他整张脸都是红的。
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升腾而上。走廊尽头，靠近下方的逃生通道像是接触不良，一下一下的闪着光，丁凘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个不停。心里头怪怪的，原来陆悯行不想自己看到的那么无坚不摧，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也会累。
丁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权当是抱恩吧，为了感谢陆悯行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 ----
第14章 牛奶 第十四章牛奶
第二天，周聿带着咖啡医院的时候，发现特护病房外只有陆悯行。
陆悯行接过咖啡，表情看起来轻松不少。
周聿在陆悯行身边坐下，道，“丁凘回去了？”
“没，他睡着了，我给他抱楼下休息室里了。”
“什么味儿？有点酸。”周聿看着陆悯行，意味深长。
陆悯行给了周聿一胳膊。
周聿瘪瘪嘴，道，“哦，是咖啡，这个豆子偏酸。”
正说着，沐琛走了过来，周聿也递给了沐琛一杯咖啡。
“谢谢，”沐琛接过咖啡，“昨天晚上各项报告显示都很好，今天再观察一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今天你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下午有可能会短暂的清醒，那时候你再过来。”
丁凘醒来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窗前透着金黄色阳光的蓝色窗帘，身上还穿着昨天来看陆悯行时的衣服。想起来了，天快亮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支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不过，陆悯行呢？正想着，病房的门就被拉开了，是陆悯行。
“醒了？”陆悯行道。
“嗯，刚醒，你父亲一切还顺利吗？”
“都很好，可以先回家了，下午再过来就行。”
正说着，丁凘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连忙低下头，道，“好，我们，我们走吧。”
陆悯行低笑了声，转头道，“我们先去吃饭，不用担心，我知道有一家店不会有人知道。”
陆悯行没有叫司机，带着丁凘七拐八拐地进了老城区。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停在了一个半掩着绿色木门的院子前。门缝中冒着白气，一个脱了漆的破旧招牌上写着‘老李馄饨’四个字。
“就是这儿？”
“相信我，很好吃的。”
“嗯。”丁凘不是不相信这的口味，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陆悯行也会来这种小店吃饭。
丁凘跟着陆悯行走了进去，院子里此时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埋头吃着馄饨，门边有一口大锅，锅盖一掀白气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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