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黑黝黝的眼珠一眼不眨的看着男人,缺乏生气。 男人冷得一激灵,心想这人瞧着年轻漂亮,可惜是个傻子,万一玩出事得不偿失,灰溜溜的走了。 再往前走,是跨江大桥。这个时辰除了车辆,没有人会在这里逗留。 摩托车剧烈的轰鸣响在雨幕中,刺眼的灯光让林知往旁边退了一步。回头的瞬间,只见夜色中两名戴头盔的男子急速靠近,风一般从林知身边刮过。 与此同时,林知手一疼,刚还握着手机的右手空空,他被巨大的惯性拉倒在地。路面聚集的雨水冰冷又浑浊,沿着衣料打湿皮肤。 林知没有追逐的力气,甚至连喊都没有,愣愣的在地上坐了几分钟,才慢悠悠站起来,走上行人道。 湿冷的风在江面没有阻挡,刀子似的钻入衣服,将林知身上的温度带走,呼啸飞卷着似一头片人生肉的野兽。 人活在世,总是要吃苦。林知看着黑茫茫的江面,只有远处一点点轮船星火,像极了他快速下坠的人生。 如果死了,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从前压制在心底从不敢想的情绪在一刻轰然到达顶峰,驱使着林知握上围栏,半个身体的重要都压在钢铁上。 江水很急,从桥墩流过,人掉下很快会被卷入,就算是会游泳的人也极难生存。 林知吞了吞口水,迎面一阵雨打得他面皮生疼。刺骨的寒冷中,沉如生锈的神经也被什么唤醒了似的。 林知猛地从护栏上下来,心想他要是跳江了,爸妈还得在无穷无尽的催债中悲惨度过。他们生养自己一场,决不能就此抛弃,即便是死也得死的有价值。 汽车从桥面飞速驶过,将泥水泼在林知身上。 “卧槽!”司机开着车灯路过,猛然瞧着黑暗中还蹲了一个人,吓得魂不附体,生怕是遇见鬼了。 林知望着远处的轿车,冒出一个想法。他反正是要死的,投江还不如往车底下一钻,至少找辆豪车,赔款能让宋澄生活舒服些。 朗逸、本田、哈弗、五菱宏光…… 一辆接着一辆从林知眼前飞过,最贵的还是一辆奔驰C级,三十多万。跟林知预想的车型完全不同。 他在冷风里坐了半个小时,冻得胳膊都要断了,喷嚏都打了,一辆豪车也没有。 难道上天真要如此对他,连死都不让他死? “老板。”郑心看了眼后视镜,道:“赵家想约你吃顿饭。” 他们刚从上京回来,下高速上跨江大桥。徐颂年在医院见到周镜海,病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还强撑着病体在和他谈论公司的事。 “赵京来?” “是的,不过这次出面的是他父亲。” 徐颂年捏着山根揉了揉:“后天见一见吧。” 提起赵京来,徐颂年自然想到林知,说:“明天给林知转十万,从我私人账户划。” 雨天,还是跨江大桥,风也大。郑心开车很小心,听见徐颂年的吩咐,嘴角带笑。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老板给别人转账,不免好奇:“老板,林知是你……” 车灯直射,原本空荡荡的路面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郑心瞳孔骤缩,猛然一脚刹车。 轮胎剧烈划过地面,在夜晚发出一阵尖锐刺破耳膜的怪叫。尽管速度不快,但近距离刹车还是让迈巴赫偏移原本路线,郑心稳住方向盘,有惊无险的停下。 他心有余悸,刚才若是没看错,冲出来的是个人。 “老板,你没事吧?”郑心刚问完,就知道说了句废话。 徐颂年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周身弥漫着低气压。 在老板发火之前,郑心赶紧把锅甩出去:“有人寻死。” 林知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一辆豪车,还是几百万的迈巴赫,提着一口气就往前冲。车头贴着他的身体飘过,林知害怕的睁开眼睛,见胳膊腿全乎,那辆迈巴赫停在对向车道,打开双闪。 雨水糊住了林知的眼睫毛,他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心想这人技术也太好了吧。 碰瓷没碰到,林知抹了抹脸上的水,牙齿打颤,见车里有人下来。 郑心下车就是骂:“要找死死远点,你……林知!” 林知一点事都没有了,除了被抢手机时的擦伤。他被郑心骂了一顿,然后塞进后座,继续接受徐颂年的冷脸。 泥水糊上黑色真皮椅座,一股雨水的咸湿瞬间穿透车内淡淡的香水味。林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发抖。 徐颂年说:“林知,你出息了,找死都找到我头上来了。”
第36章 捡回家 “我、我没想到是你。”林知声音很低,缩在后座不敢多言。 衣服湿透,头发也在滴水。林知吸了吸鼻子,往徐颂年身边靠了靠:“我好冷。” 郑心眼观鼻鼻观心,将空调温度打高,迈巴赫驶入灯火通明的富人区。 车厢内,气氛安静,只有林知悉悉索索摆弄手边的控制面板,对座椅进行加热。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雨夜,但身上的千万巨债并没有让林知生出劫后余生的高兴。 林知手指无意识的扣着真皮座椅,弯曲的指节在内饰灯暖黄的光晕下洁白干净,指尖泛着粉意。他想和徐颂年说你既然不帮我为什么又要救我,但触及对方冰冷黑沉的面庞,委屈尽数哽咽在喉头。 “为什么寻死?”徐颂年问。 林知咬唇不吭声。 徐颂年平静的看着他,重复:“为什么寻死?” 林知说:“不要你管。” “你要是不用撞车的方式,我也不会管你。” 林知抬头看着徐颂年,心说他怎么能这么歹毒,不禁不安慰人,连面子也不给自己留。 “我讨厌你。”林知说。 徐颂年拧眉看着他。 林知久久盯着徐颂年眼睛,看他西装革履,好一幅成功人士的派头。而自己则沦落尘埃,还被无情指责。 “我讨厌你!”林知拔高声音,不满化作怨怼冲口而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我死哪里才不用你管!你什么都不懂只会装逼,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不得我好,见我落魄可劲踩我!” 徐颂年被林知骂得莫名其妙,正要发作,就见对方眼眶发红,身子气的发抖,对着他流眼泪。教训的话到嘴边被徐颂年咽了回去,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而他这幅看小孩胡闹的模样更是刺激林知,睫毛一眨,泪珠翻涌而下。林知不想哭,可他实在忍不住,哭了心里更难受,徐颂年一定在笑话他。 “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连哭都要被说教。 徐颂年果然没有人性。 林知嘴一瘪,哭得更大声来对抗徐颂年,一边哭一边喊:“他们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徐颂年着实不会安慰人,扔了包纸巾过去,“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不借钱给我就是欺负我。” 郑心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忍住。他实在是没见过老板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能还嘴的模样。心想林知也是个人才,刚才还要死要活,现在就有力气跟他老板对着干了。 “林知,我希望你冷静,而不是用胡搅蛮缠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讨厌你。”林知还是这句话,拒绝沟通。 徐颂年对他也没办法,等到了住处马上下车。 他在姚州市呆的时间久,就没再住酒店,而是五年前那套富江龙庭的房子。五年的时间里,定期会有家政上门打扫,就连摆着衣柜里的衣服都干净如新。 “老板,”郑心喊住徐颂年,指了指不肯下车的林知:“他怎么办?” “晾着他。” 郑心:“……这不太好吧?” 林知这幅模样,身上还有伤,要真晾在停车场,晚上出了什么事他可承担不起。徐颂年的决定郑心改变不了,只能去做林知的工作,可不等他编出理由,就见林知下车,大步往徐颂年走去。 徐颂年听见声音回头,站定。 林知也跟着停下,面对徐颂年,眉毛皱起,嘴巴紧抿,明显一副狼狈发怒的样子。他比徐颂年矮了半个头,此刻半点不虚,黑润润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徐颂年。 蓄力,低头,林知脑门狠狠磕在徐颂年肩膀上! “让你不管我!” 徐颂年被砸得后退半步。 郑心:“……” 还能这样? 徐颂年一身肌肉也被磕得够呛,可见林知是下了狠力气,再重点都怕肇事者得脑震荡。 “郑心,去药店买点药过来。” “好。” “你,跟我上楼。” “上就上,我不怕你。” “希望如此。” 徐颂年打开门,屋内摆设跟五年前别无二致。打开空调,从衣柜随便找件衣服扔林知头上:“去洗澡。” 林知扯下头顶的衣服,是徐颂年的旧衣,一件黑色宽松T恤。 手肘膝盖都破了皮,洗澡的时候疼的林知龇牙咧嘴,沐浴露打上去更是酸爽。林知闭着眼睛,任水流从头顶落下。浴室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林知抹开上面的水珠,见镜中青年红着一双眼,委屈巴巴。 林知看着心烦,磨蹭了半个小时才洗完澡和头发,套上黑色T恤出来。 此时,郑心正提着药进门,就见林知穿着明显不合适的衣服,光着两条又白又长的腿,站在他老板跟前。 徐颂年上下打量林知,目光落在破皮的膝盖。 “郑心,给他上药。” “不不不,”郑心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老板小情人和老板赌气的时候,借着上药看光小情人的身体。他严词拒绝:“老板,上药这么大的事还是你亲自来吧,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嗯……” 别人不愿意,徐颂年也不能强求,把药扔在茶几上:“你自己上。” 说着,就脱掉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徐颂年出来,就看见林知坐沙发上岔开腿,正对着他抹药。 T恤仅遮住林知屁股,底下一览无余。徐颂年眼皮跳了跳,又从衣柜拿了一条内裤丢过去。 林知:“你穿过我不穿。” “随你。” 林知其实很怕疼,上药很慢,他察觉到徐颂年在身边坐下,接着打开电视机。寡淡无趣的电视剧音效顿时飘荡在客厅,徐颂年耐心等了十分钟,看林知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道:“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要自杀的原因了。” 林知故作而言他:“我说了,你会帮我吗?” “先说说看。” “我欠了钱,很多钱,工作也找不到,还被别人骗了,手机也被抢了。”林知猛然想到什么,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道:“对啊,我手机被抢了!” 徐颂年不知道林知站起来重复这句话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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