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着坐上秦时温的车,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口中呵出的热气也在玻璃上凝结成水滴,拖着长长的尾迹滑落下来。 秦时温替我系安全带的时候,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点点,如果生病的是我,你也会像担心林蔚然一样担心我吗?” 没等我回答,他就打断了我:“算了,我真是糊涂了,居然问出这种问题。” “谁不知道,你心里只有林蔚然。段尧算什么,我算什么,就连你一直仰慕的庄墨,在林蔚然面前,也不值一提吧。” “点点,至少答应我一件事,一定珍重自己的身体。难道林蔚然不在了,你也要跟他殉情吗?” 我知道林蔚然不想见到秦时温,就没让他陪我一起进医院。 秦时温靠在车门,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的光映亮了他半边温润如玉的脸。他微笑着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放心,我只当司机,不会多管闲事的。” 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却还是说:“段尧待会儿会送我回去,他也会照顾我的。” 秦时温依旧笑着:“看来我连司机都不能当了。” “没关系,你去吧。” “药的用量我都写在便签上了,让你老公上点心,监督你按时吃药。” 他低下头,慢慢抽着手里的烟:“我抽完这根烟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走到病房门口,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对着玻璃整理仪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病中的人。自己看着还好,除了脸比平时红一点,几乎不显病态,林蔚然应该看不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推开门,就听见林蔚然淡淡问:“点点怎么还没来?又在加班?” 我的动作停住,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我看见林蔚然抱着一条红围巾坐在床上,低垂着头,面容苍白。 “他刚才给我发了信息,已经在路上了。”段尧道。 林蔚然立刻去看自己的手机,检查了一遍信息,露出失望的神色,低声道:“他没给我发。”过了一会儿,又对段尧冷哼一声:“他现在天天跟你在一起,眼里心里只有你,早就把我忘了。” 醋味浓得让人想听不出来都难。 我有些尴尬,轻轻敲了下门。 林蔚然愣了一下,连忙把围巾塞进被窝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装作没在等我的样子。 我无奈道:“别装了,书又拿倒了。” 而且围巾也从被窝里露出了一角,垂在床边,想了想,还是不戳穿他了。 林蔚然有些懊恼,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这才抬起头看我。 不过看了一眼,他就皱起了眉。 我刚才一路走来,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手脚都没有力气,现在也不过是勉强维持,不露出异样。 段尧给我搬了一把椅子,然后视线停在我脸上:“点点,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你的脸色……” 林蔚然忽然跪在床边,紧紧握住我的肩膀,和我额头抵着额头。他感觉到我额头异样的热度,骂了一句脏话。 我忍不住笑起来:“然然,你学坏了。” 他是矜贵的小少爷,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平时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居然也会像街头的小混混一样骂娘。 林蔚然大声道:“你还笑!都病成这样了还笑!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脸那么红,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似乎觉得不该斥责病人,他转而把怒气发泄在段尧身上:“段尧,我把点点交给你,你怎么照顾他的?” 我刚想说我没事,林蔚然就摸到了我的手心,发现里面湿漉漉的全是汗。 他吓得脸色更难看了,连忙爬下床,把我抱到床上,我连声叫着段尧:“别,然然,你身体那么弱,抱不动我的,让段尧来。” 林蔚然咬牙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这么比不上段尧?” 我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蔚然忍了忍:“算了,你现在在生病,我不跟你计较。” 段尧俯身想摸一下我的脸,林蔚然拦住了他,冷冷道:“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已经看过医生了,也打过针吃过药了,过会儿就好了。”我看了一眼段尧,替他解释:“不怪段尧,我上班的时候才觉得不舒服的,没来得及告诉他。” 林蔚然脸上如同霜冻,硬邦邦地说:“如果他平时把你照顾好了,你用得着受这种罪吗?段尧有像我一样做菜给你吃吗,他有监督你早睡早起吗?你平时身体很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是因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愁闷,一日一日憋在心里,有朝一日爆发出来,才会像现在这样,病来如山倒。 是为你而病的。我在心里无声地喊着,几乎就要说出口了。 病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段尧开口打破了平静:“林蔚然,不要无理取闹了。点点生病,我不会比你好受。” 林蔚然不讲道理地说:“本来就是你的错!如果是我在点点身边,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是不舒服……” “但是你不在。”我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别吵了,谁在我身边,不都是你们两个安排好的吗?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又是一阵沉默,段尧起身离开:“我去叫医生过来,再给你检查一下。” 林蔚然也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大概觉得自己露馅太多,一时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是非要和段尧吵架,但他对你也太不用心了……” “你对我用心,那你来照顾我啊。” 我不想对林蔚然咄咄逼人,他是病人,我应该对他温和一点、再温和一点,但大概我今天确实病糊涂了,说话也没了顾忌,只知道一个劲地质问他。 “林蔚然,为什么不是你来照顾我?” 林蔚然的眼角泛起了湿红,半天才说:“对不起,点点,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跟我道歉? 我真的要疯了,怒火上涌,连眼前都一阵阵发黑:“你对不起我什么?是我对不起你才对!你检查出生病的时候,我正在跟你闹分手,为了所谓的自尊,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有陪你来过医院一次,我这么过分,你为什么不怪我?” 林蔚然看到我情绪这么激动,反而慌乱起来:“点点,你别急。” 他知道瞒不住了,终于不再否认。 在我声嘶力竭的逼问下,他慢慢坐到床边,把我抱在怀里,低声说:“当然不怪你,你又不知道。点点,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有压力。” 我更绝望了:“你这时候还安慰我……林蔚然,你究竟要替我打算到哪一步?” 林蔚然和我细数:“我跟我爸妈商量过了,他们不打算再抚养孩子了,会把你当成他们的儿子,尽全力扶持你的事业。我爸妈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在他们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我和段尧也说好了,如果秦时温他们再来缠着你,让段尧不要对你发火。凭着你的心意选吧,要是你有自己喜欢的,你就和他在一起,但是你选择的人,一定要对你好。” “我手上有一些股票、房产,等我……之后,全都过给你。还有我给你的戒指,不要还给我了,以后你看着戒指,好歹能想起我几次。” “点点,你一定要幸福,哪怕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幸福。” “那你呢?”我把手边的红围巾扯出来,砸到他身上:“我幸福了,留你一个人抱着这条围巾,做孤魂野鬼吗?” 红色的围巾,那样鲜艳的颜色,像是红盖头,落在林蔚然的怀里。 我抱着他,用力亲他,他立刻就回应了。 最后两个人的唇都被咬破了,弥漫着血腥味,我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再有任何表示,失望地躺了回去。 然后我背对着林蔚然,说了一句让我最后悔的话:“林蔚然,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就是这句话把林蔚然逼走了。 第二天我病好之后,再和段尧去看他,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床位。 我找不到林蔚然了。 林夫人没有责怪我,医生和护士也没有责怪我,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林蔚然是在见了我之后才跑掉的。 我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放弃挣扎,从此一病不起。 在床上躺了几天,浑浑噩噩的时候,都是段尧在照顾我,把我抱在怀里,一勺一勺喂我吃饭。 “都是我的错。”我很多次和段尧说:“林蔚然要一个人躲起来,直到最后。他不想让我见了伤心。他连让我伤心都不敢了。” 段尧最初还会安慰我,但到了后来,他越来越沉默,一句话都不说了。 每天我都怀揣着希望问他:“今天有然然的消息吗?” 段尧冷冷道:“没有。” 我又问:“他连爸爸妈妈都没有联系吗?”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我自言自语地说:“然然太不像话了,这么不懂事,看他回来我怎么说他。” 心里却怕他再也回不来了,只是不敢细想。 后来我终于明白过来,不能再这样无所作为,我要去找林蔚然。 做了决定之后,我忽然有了精神,破天荒从床上爬起来,明明吃不下,还强迫自己吃了很多东西,最后全部吐出来。 段尧刚刚被我打发去买芝士蛋糕了,我拿了身份证,背着一个双肩包就出门了。 最后在车站被段尧当场抓获,我已经上了车,他硬生生把我抱下了车。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实在太丢人了,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直到被他塞进车里才敢抬头。 “你为什么拦着我?” 比起生气,我更多的是诧异,因为段尧从来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我看了眼时间,高铁已经发车了,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焦躁。 “你还在生病,我不可能放一个病人乱跑。”段尧不容拒绝地替我扣上安全带,在我额头亲了一下:“点点听话,回家。” 我看见了后座上放着的芝士蛋糕,段尧明知道我是为了支开他,随便找的借口,却还是惯着我给我买了。 “尧哥,我要去找林蔚然。”我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跟然然也是朋友,难道你就不担心他吗?他一个人在外面……” “林蔚然已经二十几岁了,他是成年人,他会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 我愣住了,转过头看着段尧,他眉眼冷淡,此刻看来,甚至有几分无情。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恶毒到盼着林蔚然死。”段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浮起青筋,显然十分用力:“但我也没办法忍受,和我同床共枕的人,心里永远只想着另一个男人。” “停车。”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慢慢道:“尧哥,既然你今天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们就说清楚吧。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112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