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你还负责?”部长看也没看就把他得策划甩到桌面上。 “你这么多年干下来什么水平我最清楚,别给我找事了,出了问题担责的不是你是我。你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再有下次失职,你就卷铺盖回家。” 张永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领导栽培。” 他转身,回到了自己那个令人喘不过气的位子上。 有些人回到家,像是回到了避风港,卸下全部伪装。有些人回到家,能够释放心中不快的情绪,获得片刻解放。而张永回到家,就好像回到了自己那个狭小的工位上,不得片刻喘息。 余慧娟不加控制的言语辱骂,轻蔑的目光,昭示着他在这个别人看似完美的家庭中卑微的地位。 生活像是腐尸浸泡了的死水,带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裹挟了他,他口鼻被水淹没,无法呼吸,不能说话。 谁都需要氧气。 他有自己汲取的方式。 当余慧娟已经熟睡,张永快活地拿出望远镜,对准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在窥视和意淫中,享受重活地隐秘快乐。 镜头像往常一样,放大,再放大。他已经开始期待自己即将看到的场面了。 对面的人会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莫丽会不会做好晚饭等着一家人吃呢?他记得这家人有个小孩儿,会是在辅导小孩儿学习吗?还是……他想起之前自己看到过的场景,莫丽和王成呈交叠的身影在他眼前闪烁,一下,两下。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他迫不及待的调试着镜头。 张永的笑容愈发张扬,直到眼前的画面彻底清晰起来,他嘴角的笑被脸上惊惧的表情取代。 镜头定格在一把染了血的刀,和持刀女人惨白的,晕了妆可怖的脸上。 王成呈死了。 而他亲眼目击了他的死亡。 “咔!这条也过。” 夏凯的声音响起后,片场仍旧一片死寂。 众人沉浸在邹渚清表演展现的张力中,久久无法回神。 他营造的气氛是压抑的,令人难以喘息的,极强的表现力使在场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能与他的角色共情。当即有人表示,这部片子肯定不讨主流大众的喜欢。 夏凯挺满意的,对此的评价是太真实的东西总是不讨人喜欢。 邹渚清下了戏,很快便调整好自己向夏凯走去。 “看看。”夏凯指着屏幕冲他道。 邹渚清道:“还行吗?” 夏凯笑着打趣:“功力不减啊。” “是不比当年吧。” 夏凯是真挺满意的,他否认道:“目前是够用了。” 邹渚清搬了个凳子,往夏凯的旁边坐着看刚拍好的镜头。为了还原影片类似故事第三视角人眼一样的观感,夏凯许多镜头都采用了一镜到底的手法。画面呈现一种让人如亲临现场,跟着镜头一起历经张永的一切的混沌错乱感。 “观众不会喜欢张永这种角色的。” “是啊,”夏凯应和道“看电影图的不就是个乐呵么,谁乐意在找乐子看别人故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生活。” 这就是这个片子的高级之处。 张永在看王成呈的生活,以为在看其他人的人生,其实看的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生。观众在看张永的生活,想要看别人的人生,最后到头却好像窥见了一些时候的自己的影子。 邹渚清演的时候不免唏嘘,他曾经体会过如同张永窒息一般的生活,所以格外能与此刻的他共情。 “我还担心你的状态会不行。”夏凯一边喝着保温杯里的茶,一边冲邹渚清道。 邹渚清瞥了他一眼:“我可是去科班进修过了的,早就不按之前那么玩儿命的演了。我还专门去请教了周老师。” “请教出什么了?”夏凯问。 “我觉着,张永心里头,有嫉妒,有好奇,有隐秘的快乐,还有怨恨。” 听见个怨恨,夏凯舒心地点点头。差的那么一点算是补齐了。 “我估摸着,”邹渚清紧接着补充道:“还有点野心。” 夏凯一愣,他反复琢磨。 “野心……野心……”他好像是被这个词打了一拳,“我倒是没想到这个点。” 他说完,巴掌一拍就去找编剧组老师们去了。留下邹渚清一个人在板凳上吹冷风百无聊赖。 他喊来陈彤,拿过她递过来的手机,刚一划开,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他点进去,是周弑青的一条两秒钟的语音。 他低沉的声音敲击邹渚清的耳膜,他说:“过来。”
第13章 比不过 邹渚清到B组时,周弑青还没下戏。 周弑青这场拍的是王成呈和同事的群戏。邹渚清站在场外隔着许多人看他。 周弑青演戏是充满了力量感的。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看似无心的动作,都是一个优秀演员所精心设计用以捕获你的伎俩。他让你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视线,哪怕在一场群像戏之中。 邹渚清很爱看他演戏,现在是,曾经也是。 他爱站在没人注意的角落看周弑青自如的在镜头前释放情感,就像林欢总喜欢于暗处悄悄描摹裴霁的轮廓。 邹渚清乐在其中,全然不知这是林欢喂给他的毒药。 他和林欢越来越像,渐渐的,《狂放》剧组的人开始不叫他小清,连方裘也经常把林欢和他混淆。他被林欢拽着,越陷越深。 林欢糜烂腐朽的生活、他用以示人的光鲜灵动富有生命力的外表和早已溃烂的灵魂,潜移默化地侵蚀着邹渚清。 有人发现邹渚清开始经常往小镇的教堂跑,没戏的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从前很喜欢旅馆的后花园,经常跑过去喝茶,可渐渐的他不再踏足那里,像是厌恶极了一朵朵鲜花。 裴霁是林欢注定要接受的罪与罚。他像一滩无生命力的死水,温柔又无情的映照着林欢所有的不堪。他口中的爱,无时无刻不在刺痛林欢,提醒他他有多么肮脏腐败。 可他又是那么眷恋这份爱,他在暗处描摹裴霁的容貌千百遍,灵魂疯狂渴望与他交融,身体却竖起尖刺,用伤害裴霁使他远离,以此保护自己。 裴霁是林欢的一切。所以当林欢的裴霁越来越真实时,林欢也就越真实。周弑青越来越像裴霁,而邹渚清越来越走不出林欢。 混乱的感情中,总有一人是清醒的。 周弑青对邹渚清的错乱心知肚明。 可他几近纵容的放任错误生长,冷眼看着邹渚清求救似得投向自己的怀抱,就像他选择迈进雨夜的便利店,不去管门外大雨倾盆的真实一样。 他是个野心家,不介意方式,不在乎手段。 他爱的是邹渚清,即便是借林欢的爱去偷一段邹渚清的爱,他也甘之如饴。 所以他发挥了自己精湛的演技,精妙的设计,给邹渚清他最想要的裴霁,看着他一点点沉沦,又在邹渚清挣扎的时候给他温柔的周弑青,成为了邹渚清唯一的浮木,唯一的解药。 他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不求长久。他只是想偷一段风月,强行拴住一个人的心片刻而已。可他却输了自己,在得偿所愿后疯狂的嫉妒那个与自己平分邹渚清的裴霁,想要将他从邹渚清的视野里摘除。 可他低估了裴霁,也低估了邹渚清身上的林欢。 邹渚清爱周弑青,当然爱他。 可和裴霁与林欢超越生死灵魂相交的爱相比,他们的爱那么平庸普通。充满了鸡毛蒜皮,充满了争吵怀疑,平淡的像普天之下任何一段感情。 那不是邹渚清幻想中的爱,理想和现实差距重重。 自我怀疑,互相猜忌,不能理解,不屑沟通。 他们因林欢裴霁而开始,又被林欢裴霁宣告了爱情的死刑。 周弑青下了戏,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没喝两口,掏出手机翻看。 他发出去的消息没人回复。 他皱眉,抬起头四处寻找,在角落的棚子下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他嘴角挂起笑,迈步朝邹渚清走去。 如果他再仔细一点,如果他没有被心里的喜悦冲昏头脑,如果他没有被两个人重逢后虚假的暧昧迷了眼,他一定会放慢步伐,给足邹渚清时间。 但他没有。 他只是像一个寻常恋爱中的人一样,为看见等待自己的恋人而开心,朝着自己的爱人快步走去,期待与他的团聚。 他眼里不自觉带上了暖意,是专属于一个人的深情。 而这份暖意,在来人的脸变得清晰后,变得刺骨冰冷。 那个人看着他,眼里带着偏执,眼尾却有风情。 他听见那个人说:“我看了你好久。”尾音上扬,戏谑无比。 周弑青感觉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初冬的风刺痛他的血脉,让他浑身的鲜血变得冰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邹渚清,你在看谁?” 不,不是邹渚清。 那是风月场上的骄子,世间最旖旎形容词的主人。 那是林欢。 周弑青看着邹渚清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像是被他一声“邹渚清”喊回了魂魄。 邹渚清眼里的深情不再,偏执不再,只余下迷茫。 周弑青退后两步。 他看着邹渚清,忽地笑了。 “好、好……”他的眼眶充血,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仍旧晃动。 他不愿再看邹渚清一眼,转身离开。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去哪里。 他想,裴霁,是你赢了。 我终究比不过你。《不要说》剧组的人都发现了,他们组的男一号男二号好像不太对劲。 周弑青周身的气压极低,除了拍戏之外,五米以内生人勿近。而邹渚清则好像回到了刚拍完《狂放》那会儿,疯狂的给自己排戏,像个高速运转的工作机器。他甚至要求夏凯把他的单人镜头集中到一起一口气拍完,被夏凯劈头盖脸一顿训。 “还都放到一天拍呢,你知道现在你什么状态吗?” “之前拍的那几条都是勉勉强强,我怕耽误拍摄进度才没让你一直重来,想着不是什么重要镜头,凑合着用得了。” “亏是我的剧组,要是放到师傅那里,你不知道要被喊多少次咔了!” 夏凯一通发泄完,瞥见邹渚清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接着数落下去。 邹渚清太憔悴了。 他好像钻进了什么牛角尖,还是和自己过不去。 夏凯叹了口气,和导演组的人商量着什么。 邹渚清看着他们争吵不休,各执一词,感觉头愈发昏沉,耳边隆隆作响。 夏凯一拍桌子,冲着导演组的人下通牒,以强权取得了胜利。 他走到邹渚清身边坐下,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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