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人这才姗姗来迟,迈着不耐烦的步子,气哼着从鼻子出,让郁呼月安分一点。 “小楚呢?”郁呼月问。 “你先做鉴定。” “你先回答。” “鉴定人员还在这等着,你先让他们做。” “回答。” “认清现状。”对方恼怒,“你还好意思提?先做精神鉴定。” “小楚呢?” 对方终于烦了:“他去南区了。” “南区?”郁呼月呆,“小楚为什么要去南区?他情况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受伤?精神还好吗?” “他被开除了。” 郁呼月呆滞片刻,愤怒撞击发抖的躯体,几乎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为什么被开除?!” “不开除他我们怎么办?承认你违法校规私下做精神疏导?承认你蠢到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进行精神疏导?承认你向导失职,把人刺激到兽化?你想我们承认哪一点?你简历不管了?不开除他我们还能做什么?” 按理说,精神疏导失误导致的惨案,法律上会根据向导是否遵守《精神疏导守则》来划分责任,追究责任时会偏向于各自五五分至一九分不等,基本上不可能哨兵全责。 但,一旦承认这是一起“精神疏导失误”引发的事故,那么必须承认郁呼月向导失职,从而必须承认郁呼月违反校规、私自精神疏导。 无论哪一点,传出去对郁家都不是个好消息,对郁呼月而言则是简单粗暴地写进简历,从此与白塔无缘。 郁家断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咬死:郁呼月没有做精神疏导。 没有做精神疏导,自然没有精神疏导失误。那么楚牧只能是好端端的无故半兽化,只能是“精神图景不稳定”,只能是担了全责。一个哨兵,无缘无故将人咬个半死,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结果:开除,送进特殊监管所。 “只是开除而已,钱我们不会少给。”郁家人语气突然缓和,似乎证明自己的良心,“开除又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只是晚毕业几年,然后一些白塔相关的专业读不了了……” 他的话被扔来的物件打断。 “小楚就是要读哨兵军事,就是要进白塔!”郁呼月气得浑身发抖,全无平日仪态,拉扯断身上的氧气管,不顾护士的劝阻,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是要扑过来撕下对方脸,生锈的嗓音嘶吼,“有本事你把我开了!把我开了!反正你们有权有势,洗个简历不是轻轻松松?你们凭什么开除小楚?他是S级哨兵,勤奋守纪,一心为国,以后会拿军功、当大官,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你凭什么毁了他?!你把小楚的前途换给他!” “那他姓郁吗?”郁家人不耐烦地啧了声,脸上耸动的肌肉像在嘲笑郁呼月的天真。 他大抵觉得这话未免过于赤裸裸,补:“洗简历没你想的那么轻松。你都预备三段了,没太多时间给我们操作了。但凡早一点呢?而且护自家人多正常一件事,我们怎么样也肯定更关心你这个姓郁的。” 郁呼月不听狡辩,不知是气红的还是想哭想的眼眶泣下眼泪,脖间的伤痕在挣扎中生血,他依旧不管不顾咳嗽着咆哮:“还给小楚!你们、你们怎么好意思拿权势压人?我要去告你们,去大街上公开真相!你们还给他,把我开了!” 对方无语:“你当琢玉计划怎么来的?无权无势能偷偷弄这个?你一个靠权势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好意思骂我们?真是好笑。” “你别乱叫了。”他不耐烦,示意周围人拦一下,“你知道你手术、你人工气管食道有多贵吗?往上数,你知道琢玉计划造一个S级有多烧钱吗?你光出生就让我们花了一个亿!你最好有点良心,让我们测测你精神图景有没有受损。郁家担不起这个损失,明白吗?” “撤销开除!”郁呼月暴跳如雷,居然拖着破铜烂铁般的身体挣脱众人,几乎要冲过来,“你把我的小楚还给我!” 但这具身体也只能做到这里。郁呼月不受控制弯下腰,吐出一口污血,再次被剥夺呼吸的权利,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口大口地呼气。 护士眼疾手快,拍下呼叫铃:“患者伤口破裂,呼吸困难……快,快!你们帮个忙,把氧气管插上!” 郁呼月再次失去了意识。 “……已到A2区。”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唤回思绪。左右的队友为郁不随远超一截的进度骚动不已,探究的眼神往他身上转。 郁呼月想说些什么,一张口,熟悉的干枯又重归肉体。 他已经很久没再缺氧过了。他恢复得很好,气管食道也如医生信誓旦旦所言,“只有术后好好照顾,几乎和天生的没什么区别”。往后近十年,哪怕他玩什么极限运动,气管也从未如此疲惫。 郁呼月抖着手,从随行装备里拿出便携式呼吸机,吐出发颤的气息。 郁不随真的给他弄了个可携带、自主跟随的呼吸机。与医院的有所不同,这款呼吸机虽然效果较差,但允许走动时使用。原本郁呼月以为郁不随这是在暗示他“死也要上去”,现在看来,她无非只是以防万一。 并且防对了。 郁呼月缓了缓,无视队员担忧的目光,闭眼:“我们继续走吧。” 等身体修养到能下床之后,郁呼月一直试图逃跑。他用过各种各样的办法与门路,有一次甚至还顺利登上了飞往南区的飞机。他不知道楚牧在南区具体哪个位置,不知道如何联系,只是怀着可笑的念头坐上这架随便飞往南区某个城市的飞机。 那时飞机已全体落座、将要起飞,但郁家一声令下,强行取消航程,押送郁呼月回医院。 而后,他们换了家隐私性更强的私人医院,藏在深山老林里,没人领路谁也绕不出去,外加几十个保镖,彻底断了郁呼月的念头。 私人医院里没什么娱乐措施,郁家从他一醒来时就禁止他上网,郁呼月只能日复一日地发呆。 郁珀有时会抽出时间看望他,嘘寒问暖,问他想要什么。郁呼月总是眼眶一红,哭:“我要见小楚。” “实在不行,”郁珀叹气,“我们偷偷打个电话?” 郁呼月眼眶更红了:“小楚电话号码销号了。”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郁家便禁止他上网。郁呼月偷偷跑出去时,曾借了路人的手机,试图联系楚牧,结果只听见冰冷的机器音:“该手机号码不存在。” 他断定是郁家干的,火冒三丈,又无能为力。 “妈妈,”他求郁珀,“你能不能告诉我小楚在哪?你说个城市名也行。其他的事情我自己会办,不连累妈妈。” 郁珀为难:“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出事那一天,还是郁家把你送到医院、叫人通知我之后,我才知道这事。至于小楚去哪,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仅存的希望也没了,郁呼月重新回到刚醒时木然的模样,提不起兴趣,整日怏怏不快。 郁家不在乎他心情如何,只要人能消停便心满意足。偶尔过来问问恢复情况,多多少少还是有关心。 “呃,恢复情况呢……”医生面露难色,“患者挺配合的,就是兴致不高,可能会对后续康复有点影响。” “多大?” “这个不好下定论。只能说,理论上康复得好,患者能恢复到正常水平,但白塔那边是不会认的。” “不会认?什么意思?” “因为这也算四级手术了,过不了白塔的体检,有些专业和工作是做不了的。” 郁家人瞬间黑了:“比如向导管理?” “不好说,”医生不敢下论,“反正要拉去军营实习的专业,肯定都上不了了。” 郁家人深吸一口气:“不是说能恢复到正常水平吗?这也不行?” “不行的。如果你们家孩子没有留疤、恢复得好,外表看不出来,体检只要不查病历说不定能想办法混过去。但你们家孩子留疤呀!脖子和右肩膀那边一大片呢,体检一看就刷下去了。” 郁家人快疯掉了,火急火燎去联系外科植皮巨擘,交流后定下手术日期,忙前忙后人情红包走了一堆。回头一看,郁呼月这东西好吃好喝给他供起来还摆张臭脸,顿时火上心头。 “我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个正常的向导会在没有防护措施下精神疏导。”他翘起二郎腿,冷眼旁观。 郁呼月正在吃饭。他勉强可以吃些清淡的流食,但吃不了热的,吃一口停一下,显然没有什么食欲。 “都预备三段了,老师没和你说过《精神疏导守则》光填空题就有五分吗?还是那种挖空给你填,几百字背一下就有五分,你当教育局跟你闹着玩呢?它变着法子告诉你这有多重要!” 郁呼月盯着饭发呆一会,决定埋头吃饭。 “没有成年向导监护,没有保护措施,被疏导方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S级哨兵,唯一能依赖是疏导方是S向导。哦,还能再加上你们在谈~恋~爱~”他咬得上下起伏,“所有向导听了都要笑掉大牙。人家儿科向导给还没觉醒精神体的小孩疏导都要安全措施,你哪来的胆子什么都不做?” 饭太素,郁呼月吃得有点恶心,实在吃不下,推开一旁,打算等一会再吃。 “怎么,还挑起菜来了?”他阴阳怪气,“医院考虑的是健康,不争那些花里胡哨的。你要是不满意,自己去抄几个菜,当大厨去。” 郁呼月听出言外之意,冷冷:“你们怎么知道的?” “会说话了?”对方好笑,“这有什么难的?你当你搬出去住,郁家就管不到你了?你出生都是郁家管着出生的。” 郁呼月不想理他,又管自己吃饭。 对方不满意,硬是找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郁呼月:“小楚在哪里?” 短短一句话,成功把对方气昏,破口大骂:“你之前扶贫就算了,现在人把你咬个半死给你前途毁了,自己跑去南区舒舒服服,你还心心念念挂念他,你什么脑子?” 郁呼月也生气:“我哪里扶贫了?你胡说!小楚才没有舒舒服服!他在南区肯定很想我!你造谣!” 对方气无语了,丢下一句夺门而出:“没见过你这种白眼狼!” 头被巨响吵得发疼。郁呼月停了一下,吸几口氧,喘息。 队友有点担心:“郁首席,没事吗?” 郁呼月摇摇头,言简意赅:“继续前进。”
第41章 治疗 楚牧一直闹着要见郁呼月,很吵。 秦寻远快烦死了。当初把他带出来时,只是顺手。那时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楚牧,家族那边便急冲冲地收拾东西,说是再不走郁不随就来抄家了。秦寻远到底年轻,听完就懊悔,心想白折腾了。 他花了那么多工夫,替楚牧垫了那么多医疗费,不就是想刷个人情吗?结果人情还没刷呢,自己就要去南区了。之前的努力全都打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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