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斐仍然望着他,在等他做决定。 沈黎揪住衣角,回神细想。 他并不是小气之人,更何况,这种事一次两次他还会生气,三次四次,他也就淡然处之了。 他不能奢望人人都理解他的先天缺陷,因为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不具备同理心来将心比心。 早上遭受的,也只是他过往二十二年里,在正常不过的一次。 这么想着,沈黎扬脸,一字一句道:“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但是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有残缺的人,更不要恶意出言嘲讽。” 黑皮男连连点头:“嗯嗯,我一定知错就改,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见状,周秧也明白了陈斐说的道歉是什么,他鞠起身子,道:“对不起,之前不应该这样说您。您放心,以后我跟我朋友都会谨慎说话,绝对不会再出现像今天早上那样的情况,真的非常抱歉,希望您能够原谅我们。” 一口一个您,说的沈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除了他哥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出气,而且还是非常强势的出气。 见其他人都垂着脑袋,不敢多看。沈黎扯住陈斐的衣角,踮起脚凑到他耳旁,小声问:“这样也差不多可以了吧?” 太仗势欺人也不太好吧,他想。 陈斐睇向他,朗声问:“那沈老师开心了吗?” 沈黎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哄,容易满足。 他将主导权交给沈黎,他想怎样来都行,但他还是没有蓄意刁难他们,听了几句道歉的话,就丝毫都没有犹豫地原谅了他们。 他这么好,让他更想占为己有了。 “可以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吧。”沈黎回答道。 陈斐应了声,就又牵住了他的手。 今天晚上,沈黎已经数不清,这是陈斐第几次牵他的手了。 但莫名,他也不想甩开。 而且,怎么办啊?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陈斐的问题。 就在沈黎犹豫不决,陷入沉思时,陈斐朝两人道:“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九个人一起去环北大桥跑四圈,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附加要求。” 沈黎不愿意出气,那就让他来唱这个红脸 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从始至终,他在意的都只有沈黎一个人。 “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周秧说。 黑皮男咧嘴笑道:“是啊,您提就是了。我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您办好。” 霸总都是这么威风,受人追捧的吗?沈黎眨了眨眼睛心想,或许下本可以借鉴一下陈斐的霸总人设,写一本打脸爽文。 “你们将今年所有赚取的费用,无条件捐赠给先天残疾儿童基金会。如果敢暗自捣鬼,我想,你们应该都不想知道这样的下场是什么。”陈斐散漫地说着,言语间的威压却将两人吓得腿软。 “当然没问题。”黑皮男率先作答。 “对对对,您放心,我们回去就把今年到现在赚取的费用全部捐赠给基金会,今后赚的也会以月份为单位捐出。” 听到这,陈斐才满意地扬起了唇:“那就去环北大桥跑圈吧,陈叔,你让个人去桥头监看他们。记住,你们只能做匀速运动,不能加速,也不能减速。如果我在录下的视频里,发现你们加减速,就额外加圈。” 负责人陈叔点头道:“是,少爷。” 沈黎听着这两条狠厉的条件,虽然算不上目瞪口呆,但也打心底知道了,他哥并没有夸大陈斐在律圈的不近人情。 因为某种意义上,陈斐只对他露出柔软的一面。 两人不敢拒绝,只能纷纷点头,带着身后七人跟着保镖去了环北大桥。 都散了后,偌大的靶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陈斐仍然牵着沈黎,没有放开之意。两人走去另一边,拿了西装外套后,陈斐才松开沈黎去开车。 经历完这场大起大落,沈黎蓦自掐了下自己脸,才彻底回过神来。 怎么办? 待会陈斐在车里,肯定会索要答案,那他要怎么答复呢? 他好像没办法拒绝陈斐,就像他无数次地想要一鼓作气,让陈斐松开他的手,最终却又闭口不提,蓦自享受这股怪异的亲密,任由陈斐牵着他。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陈斐为什么会喜欢呢?这份喜欢又真的能长久吗? 他这么渺小平凡,身缠霉运,还带着天生的残缺,如果以后控制不好,耳朵可能会完全聋掉,连维持正常的生活都会变得困难。这样的他,陈斐还会继续喜欢吗? 想到这些,沈黎深吸了口气,撺紧了手。 暮色沉沉,银月倒挂在天。 拐角处方向,陈斐已经驾着车驶了过来,停下后,他下车,极具绅士风度地替沈黎打开了车门:“上车吧,沈老师。” 晚风微凉,繁星璀璨。 陈斐站在灯光下,身着白色衬衫,微微屈身开门,乍一看,像极了十六七世纪电影里俊美浪漫的贵族王子。 沈黎瞅了眼,不敢多看,就快步上了车。 车内。 沿途安静,窥觑的猎人始终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主动靠近。 半晌后,猎物耸拉起耳朵,偏过脸,小心翼翼地靠向了他:“陈斐,今天谢谢你。” 资深猎人陈斐眉梢微扬:“应该的。” 什么..什么应该的呀? 沈黎脸色渐红,又重新瞥过了脸。 射击场位于城郊,返途四周分外寂静。 陈斐扫了眼镜中的沈黎,到达五米外的小草坪时,就停住了车。 沈黎正望着窗外,见到陈斐忽然停车,他不解问:“怎么了?忽然停在这。” 陈斐蓦自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左手扶住方向盘,右手揽在沈黎车座上,凑过去问:“沈老师说好了要给我答复,等了这么久,可以了吗?沈老师。” 猎人耐心告罄。 终于露出了最终目的。 “啊,你看,今天窗外的星星好亮啊。”沈黎答非所问地撇过脸,指向窗外,“昨天星星特别少,没想到它们竟然躲到今晚才出现。” 陈斐无声地笑了下。 心觉这逃避的模样,简直可爱的过分。 他没着急,附和地凑得更近:“是挺亮的,但是我觉得那颗星星最亮。这么多星星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沈黎察觉到陈斐的凑近,不敢转身,只能继续顶着尴尬问:“哪颗啊?明明都差不多啊,你指给我瞅瞅。” 陈斐这次笑出了声。 低沉磁性的笑声弥漫在整个车厢内,像惹得沈黎耳尖一红。 “笑什么啊?” 陈斐怎么回事啊?这么犯规!沈黎心想。 瞥见身前人的绯色,陈斐敛了笑声。 他搭在车背上的手微微往里收,压低声音说:“是我怀里的这颗小星星。” 即使漫天璀璨,他的眼里也只有他这颗小星星。 绯色本来只是漾在沈黎的耳尖上,但这会被彻底击溃后,就顺势沿着往下,染在了脸上,脖颈上,就连精致的锁骨,也在劫难逃。 从没见过这种仗势的沈黎,已经被击破了最后一道大防线。 他丢盔弃甲地缩回了安全区里,抿出两颗小梨涡,默默地在心底腹诽着。 他说不过陈斐,那就当做没听见好了!他想。 可陈斐偏不给他机会。 他动作利落地下车,绕了圈后,直接走到沈黎那边,打开了车门:“沈老师迟迟不给我答复,是还没想好吗?” 沈黎瞪圆鹿眼,惊慌失措道:“你怎么...” “怎么这样?”陈斐替他把话补完后,低笑了声,“只有沈老师,才会惹得我这样。” 说罢,他微微屈身,探入车厢内,双手撑在车座上,将怀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后,居高临下说:“沈老师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呢?” 沈黎静了会,而后,瓮声瓮气地问:“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会怎么样?” “会亲你,就现在。” 身前人如幽泉的眸子里泛着墨色,下颚线紧绷着,看起来,就像在极度隐忍着什么。 沈黎立即捂住了嘴,问:“那如果愿意呢?” “会亲得更狠。” 流氓! 毕竟现在沈黎处在弱处,不能直言骂陈斐,等他在心底腹诽完后,才劝解性地说:“你看,我长得没你帅,人也没你聪明,而且..”说到这,他微垂下眸子,“而且,我还有先天性的缺陷..” 闻声,陈斐捱得更近了。 他紧紧地盯着沈黎,道:“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沈老师的答复。在我心里,沈老师就是最好的。” 劝解无望。 沈黎琢磨了下,就直接摊牌了:“可能不行。” 他虽然对陈斐产生了二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但他害怕受到感情上的伤害,而且,在陈斐面前,他很自卑。 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跟借口劝说自己,陈斐不会嫌弃你的这些,他会一直喜欢你。 人的感情会无故长久吗?他不知道。 因为就连他的亲生父母都在生下他不久后,因为嫌弃,害怕而抛弃了他。 更何况是一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羁绊的人。 听到拒绝的答复。 陈斐也没恼,更没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去亲沈黎。 他只是思虑了会,就问:“为什么?” 沈黎眼底漫过挣扎。 而后,他捞起额前的刘海,将那个象征着不详的胎记露出给陈斐看:“我生下来就患有遗传性耳聋,额头上还长着这样不详的胎记。我是个霉运缠身的人,不值得你的喜欢。更何况,我很无趣,还很麻烦,体质虚弱,对很多东西都过敏,总有一天你会腻的。” 这是沈黎第一次跟陈斐说这么多话。 还都是拒绝的话。 两人间的气氛迅速变得诡谲了起来。 沈黎垂着脑袋,不敢看陈斐的反应。陈斐也一直没说话,直到沉默似乎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后,他才掷地有声道:“先天性的缺陷,体质虚弱,都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凡人,但你不一样,你是天使。这些,只是因为在你降临到这个世界时,上帝偏爱你,给你加上翅膀而产生的副作用。我不会腻,更不会讨厌嫌弃,只会越来越怜爱你,疼惜你,珍重你,直到你肆无忌惮地飞翔。” 沈黎一惊,扬起脑袋看向身前人。 陈斐也顺势将他的额发扬起,虔诚地抚摸着他的粉色胎记,低声道:“如果沈老师也认为这是不详,那我就每季都去山中佛庙祈求佛祖,让佛祖将我们的气运共绑,无论霉运与否,我都自愿跟沈老师一并承担。” 不知何时,沈黎的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小珍珠们一颗颗地砸在了陈斐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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