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枳:“卷子借同学了,他们说要回去对一下步骤。” 陶姝萍打量他几眼,似乎在质疑这话是否属实。 林枳低着头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揪着衣角,被她敏锐地察觉到。 “没点男孩子的精气神,扭扭捏捏的。”陶姝萍收回眼神,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教案,应该要开始备课了,“那就等卷子等还你再说。回屋学习去吧。” 林枳立马转身,仿佛如释重负,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喘了下来。 “对了。”陶姝萍又道。 林枳转身回来。 “现在差不多该考虑艺考的事了,严老师和你沟通了吗?” 林枳盯着自己的拖鞋的脚尖:“……还没有。”当然,这是说谎。 面对陶姝萍,他向来都觉得自己在面对老师或上司,这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是永恒不变的。 陶姝萍是音乐教师出身,为人强势严肃,曾经在晟明附中任职,这两年被聘请做了本地艺术学院的教授。 虽然母亲这两年的工作逐渐忙起来,但对林枳的严厉管教却从未懈怠。从小就期许致力于培养他优秀成才的沉重枷锁,拷了林枳十几年,尤其在他升入高中后,愈来愈紧。 毫不夸张地说,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比如那个装在他房间墙角的摄像头,令他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书桌就好比他的凌迟刑场。 最后陶姝萍也没继续与他商量艺考的事,直接把林枳遣回房间。他在屋里擦好头发换完衣服后,用药酒涂上脚伤,又看到手机有好几条新消息来。 【小枳,我打听了一点你和韩君泽的事。】 【他现在是不是还缠着你?】 【你别怕,我这里有些人脉,能帮你把事摆平。】 【小混混而已,大不了我们就举报他,让他休学回家。】 林枳一下子就头大了。 如果是普通朋友,上面那番话定会让人感动不已。 然而林枳和秦洲乔不是,自从当年那件事后,他对这人已经是实打实的一级戒备。 他们好比是正负极的双方,阴阳太极的两边,总之水火不容,不共戴天。 至少林枳是这样觉得。 再次熟练地删除聊天记录后,林枳划拉着屏幕,仍然没刷新出韩君泽的回复,他盯着手机自带的初始壁纸发呆。 韩君泽在搞什么?跟他打完招呼,又没下文了? 这种无聊的人居然还占用了他部分脑细胞回复,他也是闲的,当作没看见不就得了? 韩君泽有病,他也有病。 林枳坐回书桌前,开始做拔高的物理卷。 书桌上的闹钟超静音地走着秒针,只剩下翻卷子写字的声音。等时间快零点时,恰好最后一道大题得出了结果。 他看了一眼表,才发现已经快到第二天。 于是又转而……掏出了一张英语卷。 学好英语无非就是几点:单词、语法、语感。 语法靠吃透,语感靠环境天赋,因为认真听讲和老爸公司外交的缘故,这对林枳来说都不难。 但他背东西真的比较费劲,尤其是英语单词,abcdefg东凑西凑,颠倒来颠倒去,就成了新意思,和林枳大眼瞪小眼。 他的英语成绩相比万人之上、睥睨众生的数理化来说,就稍显平庸。 林枳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较真的人,原本分班考试在即,他对于英语就抓得紧,加上今天黎雪的一句无心之语,直接往他身上又加上了一道压迫的枷锁。 这个年纪的男孩,又是顶尖的、被同学老师都捧着的男孩,往往骄矜又敏感,也更贪心,他不仅想当理科大神数学第一,处在人人觊觎议论的宝座上,一旦被拽下宝座,哪怕偏科一点,也是从云到泥的差别。 背后压力与辛苦不好详说,林枳每熬完一个夜,就能多安心一分。 第二天早上,林枳又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漱的。 冰凉的自来水扑到脸上,怠倦的困意消退了几分,林枳抬起头看着镜子。镜子里,他的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 他天生皮肤冷白,不长痘也不长斑,干干净净,再轻的黑眼圈在他脸上也有些明显。 他双手搓了搓脸打起精神,然后套上校服,从二楼走廊下楼梯。 大厅的厨房里,果不其然,陶女士已经煮好了今早的药膳早餐留给他,自己去上班了。 陶姝萍工作的学校比较偏,往往要比上学的高中生走得更早,林枳也早已习惯自己独享“美味”,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到桌前,天麻炖猪脑与小豆鲫鱼汤正对着他耀武扬威地嘲笑着。 林枳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搭配主食一样喝了半碗,就匆匆结束药膳战斗,拎起书包出门上车了。 今天周一,有升旗仪式,教室人到的都比较早,照例菜市场摆摊——不过今日看起来更气氛更沸腾一些。 林枳还没等坐到座位上,就发现自己的桌面上摆了份面包和牛奶。 他足足愣了几秒,第一反应就是—— 谁这么作死,摆摊摆到他这里来了? 整个高二敬学班的同学都知道,任你教室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世事纷扰,唯独有两个位置必须岁月静好,丝毫碰不得。 其一,严大海的讲桌。 人下课走了不是真的走了,只有讲桌上的保温杯也走了,才是人民当家作主、真正的胜利解放,否则只有被突然袭击挨打认命的份儿; 其二,林枳的课桌。 由于整整齐齐地堆放了各类书卷练习册,堆放规矩只有林枳自己晓得:有的按封皮颜色,有的按发卷日期,有的按错题多少。总之就连一个笔帽,一根头发都有着它固定的家,一旦轻举妄动,很可能引起一连串蝴蝶效应。 所以这突然出现的、还是在林枳不在场时出现的早餐,就引起了这串蝴蝶效应。 在林枳愣在原地时,八卦站安缚转过头,双眼放光地贼笑:“枳哥,你今天来晚了,快来一起吃瓜!” “怎么了?” “荣誉墙的事你还记得吗?真相水落石出了!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 林枳捏紧手心,心跳停滞一秒:“……是谁?” “监控室的老师找了好几天的监控画面,摄像头的角度最多能拍个背影,那人捂得严实,什么也看不出来,结果你才怎么着?这事赶得巧了,学校摄影社的那个社长恰好当天在附近采景,把那人的正脸侧脸都拍到了,今早在匿名墙上爆出来的,你猜猜是谁?” “别卖关子了,快说。” 安缚摇头晃脑地笑了两下:“之前来教室骚扰过你的肖究还记得吗?头发上剃个‘Z’字那个,韩君泽的狗腿子。” 那一瞬间,林枳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居然破天荒地为韩君泽紧张得捏了把汗。 ……真的不是他。 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枳没想到。 “这下荣誉墙的事是韩君泽搞的就实锤了!”安缚特别兴奋,义愤填膺地敲了敲手心。 “……怎么实锤了?” “你想啊,聪明人想干也不会自己去干啊,肯定是找愿意为他前仆后继的狗腿子。”安缚向他努努嘴,“喏,你桌上的早餐就是今早某个小弟送来的。” 林枳拎起面包袋的一角,心情复杂。 安缚:“那个同学还托我给你带话,说他们韩哥说了,之前都是误会,让你见谅,这是歉礼。我原本不让他放的,说你的桌子不能动,那人不听,放下就跑了。嗨呀,反正进肚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嘛。” 林枳瞥了一眼生产日期。 问:已知今日面包牛奶早晨七点出现在桌上,那么应该在什么时候食用最佳? 答:三天前。 作者有话说: 林枳:过期的你给我吃?
第7章 躲避 尽管早晨他灌了一肚子的药膳,猪脑的味道仍难以久久不散,但林枳还是把只能看不能吃的、过期“爱心早餐”扔进了垃圾桶,不过在那之前,他给韩君泽发了条微信表示感谢。 早上升旗,跟着奏完国歌后,校长主任齐齐上台讲话。 说的正是荣誉墙被涂的事,严肃地将韩君泽带到台上批评。 底下学生各个站得笔直,一点不敢出声。他们有人吃到了瓜,大多数人和安缚一样,认为肖究就是他的狗腿,为他做事。 不过校领导到底是否看到肖究的照片,又是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最后被带到台上批评的只有韩君泽一个。 林枳站在众多同学中,抬着头看着上面的韩君泽,少年站得坦荡而笔直,正视前方,没有一点畏缩和怨怼。 在这种时刻,林枳却与众人相悖地,替韩君泽感到委屈。 他莫名觉得,这个和他同样年纪的少年,似乎承受了许多沉重的东西。 升旗结束后,学生都回教学楼上课。 下课时,林枳拍了拍前桌安缚的肩膀。 安缚唰地一下抬起头,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桌肚里一伸,然后回头看了一圈,长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老严来了呢。” 林枳往他桌肚瞟了一眼:“玩手机呢?” “看学校匿名墙呢,有些同学在那给韩君泽伸冤。”安缚小声用气音道,“走在吃瓜第一线嘛。枳哥,你找我干啥?” “也没什么……”林枳随手转了下笔,沉默两秒后说,“我原本就是想问你关于一些关于韩君泽的事,正好匿名墙上有进展,我还是自己去看吧。” 于是林枳也拿出手机偷偷点开匿名墙的公众号,翻了几条投稿。 就荣誉墙涂鸦这件事,在匿名墙发酵得有点严重,起因是今早那个摄影社社长发出了两张照片,引导大家不要表面分辨是非,原本相信的人不多,可经历过升旗仪式后,全程隐身的肖究引起了公愤,这才有人带节奏说韩君泽是个背锅侠。 “评论里有人说啊,其实肖究与韩君泽并不合,肖究背后有个人,是城西第三附中的。”安缚托着下巴,一副吃瓜上头的表情。 林枳沉默地滑了两下手机屏幕,最后塞回了桌肚,抬起头:“第三附中怎么了?” “哇塞!枳哥你不知道吗?管着那一片的混混老大,好像叫于……于朝野吧?哎呀,反正是韩君泽的死对头,你知道上过广播的那个水上公园斗殴事件吗?就是他们两方人约战干架!” 林枳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回想起来他的确在司机车上听过这个新闻,怪不得第一次见韩君泽是带着伤的,原来是打架打的。 “他们为什么打架?” “这谁知道,不过他们这些混混本来就是一个区域形成一个圈子的,有点小摩擦上升就成聚众斗殴了呗,潜规则耍手段这些伎俩多着呢,比如这个肖究,按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暗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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