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婉转的旋律,上扬的尾调,低沉的嗓音,通过音响传递出来,糅杂了异域乡情的美,让人忽略那副丑陋的面具,反而使得站在灯光下的人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路行舟注视着台下,目光停留在江归身上,他的神情愣愣的,也在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微微上翘的唇角勾起,在炫目流转的灯光下,高挺的鼻子不时在嘴角打下阴影,那个小小的梨涡忽隐忽现。 短短两分钟,他们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彼此相望。 歌曲结束了,路行舟放下话筒,走下舞台,四周出现短暂的沉默,接着掌声响起,舞会继续热闹起来。 路行舟先回去了。 出了大门,冰凉的冷空气让他清醒一些,之后缓步抬脚,走在布满灯光彩带的石转路上。 “同学!”响亮的声音在夜里如烟花般炸开。 路行舟脚步停顿,江归追上来站在他的面前,“同学,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真好听。” “你听过吗?”路行舟反问。 “我……我没听过,我刚才第一次听,但就觉得它好听。”江归嘴角咧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 可是路行舟觉得它刺目,面具后的面容绷紧,他咬紧了牙,不愿多说,迈过他继续往前走。 “你还没回答我啊?”江归不依不饶,跟在他身后继续追问。 “《北斛山下》。”路行舟边走边淡淡回答。 “《北斛山下》?”江归重复,“好名字,那歌词是什么,你可以跟我说一遍吗?” “我要回去了!”路行舟不耐烦,加快了脚步。 “同学,我不是坏人啊,你别不理我啊,我是今年大一的新生,我叫江归,商学院的,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 “够了。”路行舟阻止,“联谊还在继续,你不回去吗,一会儿就可以配对了。” “哦,哈哈,其实我不想去,是他们硬把我拽来。”江归撇嘴,同时又喜笑颜开,“幸好来了,才能听到好听的歌,还能认识你。” 路行舟毫无反应。 江归继续问,“同学,你还没介绍你自己呢。” 路行舟终于长舒一口气,停下脚步,用最冷的口气道,“我不想认识你,我们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你胡说!”江归垮下脸,又有了委屈的声音,“你刚刚在台上明明一直看我,你敢说不是!” 路行舟身体瞬间僵硬,他看出来了?他本以为在灯光的暗影里,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他是看不到的。 可,就算他知道了,他在看他,又能怎么样。 “啪。”一只手绕过路行舟脑后,巧妙解开绳结,面具飘落在地,留下清脆的声响。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江归眨了眨眼睛,又歪过脸,从不同角度仔细分辨,终于皱起眉头,喊道,“是你?你那天为什么没回来,我整整淋了一个多小时淋浴,到最后游泳馆都闭馆了,只能穿着湿衣服走,回去都感冒了。” 本是生气的口吻,到最后又夹杂了委屈。 路行舟想笑,不过他努力让自己冷淡下来,“忘了。” “忘了?忘了?你,你!”江归气得原地跳脚,“你怎么能这么冷淡啊,是我救了你啊。” “我没求你救我,况且,我已经在自救,不至于会死。” 江归深深吸一口气,竟是气笑了,“好,好,这样吧,我就当你今天这首歌是为了我唱的,算是对我那天的补偿,咱们扯平了,哼,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路行舟终于忍不住勾起唇角,他说得没错,这首歌确实是为了他唱的。 可是,缘由和结果,他一概不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江叔叔养出这样一个憨憨的儿子,也是有几分像他的,而自己,或许根本就不是…… “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该多笑笑的,啊嚏!”江归说着打了个喷嚏,他穿了一件定制的晚礼服,在夜晚十度以下的温度里,是太单薄了些。 路行舟收了笑容,眼神再次冰冷。 之所以是定制的晚礼服,从他门襟的包扣和精致的怀表链都可以看出,更不用说它的材质了。 路行舟的妈妈经营着一家裁缝铺,除了缝补衣服,相邻右舍出席隆重节日的衣服,不管是旗袍长褂,还是婚纱西服,她多少都会一些。 路行舟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面料。 江归只是参加一场联谊晚会,穿的衣服料子好到他和他的妈妈或许一辈子都碰触不到。 哼,这样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人,凭什么对他说他该多笑笑。 他,又是他的谁。 路行舟心里升起巨大的落差和嫉妒,他想把眼前的人衣服撕碎,他想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他想拉他和他一起,堕入阴影里,再也看不到阳光。 “你想认识我是吗?”路行舟讥笑着问。 江归点头。 “我叫路行舟。” 江归,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那就不要怪我了。 自此,两人算是正式相识。 江归时常黏着路行舟,不管是吃饭,上课,或者是玩游戏,看电影,频次之高连路行舟舍友都知道了江归的存在。 “今天没跟那傻小子出去?”盛懿轩问。 “嗯。”路行舟淡淡哼了一声,潦草画着线条,他学的是广告学,大三课程压力并不大,他也没多大心思放在学习上。 只是最近逍遥了太久,作业迟迟没有交上去,他不得不静下心来作画。 他的心却根本静不下来。 在他的计划里,是把江归拽入深渊,让他脱离掉安稳的生活,自甘堕落。 可自己还没想好具体实施方案,江归已经闯入了他的生活,一点点占据着他的日常。 路行舟自愿和他成为朋友,自愿让他产生信任,所以他不能逃避,不能甩开他。 但他不能再任由这份关系继续下去了。 必须做出改变。 “那小子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啊?什么来头?怎么突然你俩关系就那么铁了?”盛懿轩状似无意地问,实则已经好奇得不行了。 路行舟太冷,不喜与人亲近,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班里。 盛懿轩自认为和他关系还算不错,可也没有达到同进同出,左右不离的地步。 早前他也问过路行舟那个人是谁,路行舟只回答一个傻小子,盛懿轩也就跟着叫他傻小子。 可是,他总觉得那个傻小子看路行舟的眼神不一样,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一时更加好奇他们的关系。 路行舟本来就烦躁,听到盛懿轩的问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扔了手里的笔,重重靠在椅背上,揉着脑袋不吭声。 盛懿轩吓一跳,撇撇嘴赶紧远离他。 路行舟这家伙,不仅性子高冷,身份还很神秘。 众所周知,他们这所学校被称为贵族学校,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据说在学生宿舍楼下的垃圾桶里能经常捡到奢侈品。 虽然过于夸张,但部分还是属实的,这所中外合资,背后挂着莞安大学的毕业证,还能出国深造的学府,是不少成绩不够优异的富贵人家的不二选择。 但是,路行舟,从他的穿着用度,以及行为作风,不管哪个方面来看,他都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而且,盛懿轩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也没见过他和家人联系。 最最神秘的是,路行舟不是莞安本地人,他是哪里人,没有人知道。 就像那日平安夜他唱的那首歌一样,没有人听得懂他的方言。 最初,盛懿轩还伙同舍友一起偷他的身份证,不料没有偷成功不说,还被路行舟不大不小地教训了一番。 没错,实打实的教训,路行舟身手利索,肌肉结实,明显从小就是打架的料,况且,他平日不仅爱游泳,打球这些运动,还爱蹦极,滑雪这些极限运动。 胆量和胆识不是一般的大,这所学校都找不出几个。 这样的人,不求走近他,只求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了。 “盛懿轩,有没有一种运动,或者说一种娱乐方式,可以激发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沉溺到无法自拔,沉沦至死呢?” 路行舟突然侧过头,望着盛懿轩问。 那双眼睛太深邃,盛懿轩看不到底,无端打了个冷颤,避开他的眼睛,嗫喏着回答,“毒品呗。” 路行舟突然笑起来,“我也想过……”他双手搭在脑后,仰视天花板,“那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路行舟不再看他,盛懿轩没有了压力,想了想,突然道,“有了,那个,那个那个,赛车!” 路行舟皱眉思索。 “我表哥喜欢玩赛车,啧啧,那玩意,又危险又让人沉迷,我看他都已经快要沉沦至死了!”盛懿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去年在比赛的时候出事了,胳膊,骨折,头,脑震荡,我姨把他关家里,他还偷跑出去继续玩,啧啧,我是无法理解,赢了能怎么的,命都没了还怎么……” “这个怎么玩?”路行舟打断他。 “啊?” “我要玩,带我去你表哥赛车的地方。”
第三章 半个月后,盛懿轩带着路行舟,路行舟带着江归,出现在了莞安四俊山。 四俊山临海,以四座高耸的山峰命名,最靠海边的西峰最低,从海边山脚下蜿蜒向上的山路却最曲折,且封闭性较强,平日里游客很少踏足,成了天然的赛车场。 盛懿轩的表哥汪岑很高兴,一面骄傲向他们炫耀着自己的战车和战绩,一面积极游说他们待会儿一起跑一场。 盛懿轩战战兢兢,“不不,算了算了,表哥,我就来看看你的英姿,我就不上了,呵呵。” “怕什么,今天就随便跑跑,哎,现在这天气不好,路老打滑,比赛也少,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了,试一试嘛,啊,来来来,这里的车随意你挑。”汪岑拽着盛懿轩,热情地不撒手。 盛懿轩一时推拒不开,转头求救似的看向路行舟。 路行舟及时上前一步,“我想试试,可以吗?” 汪岑哈哈一笑,伸手拍路行舟肩膀,“当然可以啊。” 盛懿轩又忐忑了,“表哥,他没开过,他……” “哎呀。”汪岑推开他,“赛车就在敢开,敢开就行了。”说着递给路行舟一支烟,似是极为欣赏他。 “我,我要跟着你。”一直没有说话的江归凑上前,看着路行舟道。 此时的路行舟背着风,正吐出烟雾,站在他面前的江归吸了口二手烟,禁不住咳了几声。 汪岑哈哈一笑,“小子,成年了吗?有驾照吗?” “我18了。”江归高声答,只是声音马上低下去,“还没驾照。” “让他坐我副驾驶。”路行舟继续吐出烟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可以吗?”
8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